退婚(6)
梳妗拿著藥膏替宮長訣敷上,
“小姐,今日那三百兩當真花得冤枉,您竟買了那樣貴的簪子送給那朱家庶女,當真是拿珍饈喂狗,她可是害您被退婚的罪魁禍首呢。”
宮長訣搖搖頭,
“喂狗,狗自然會搖尾巴,可她不會。”
梳妗噗嗤一聲笑出來,
“小姐,您今日還教我引導那朱家庶女誤以為您是表小姐,看她一臉的想攀附,不知她知道了您是孟華文一紙婚約上的未婚妻後,會是何感想呢。”
宮長訣道,
“知道又如何,明日她便要知道了,只是這回借了窈青的名頭,倒是對不起窈青了。”
梳妗笑道,
“表小姐定然不會怪罪您的,只是今日小姐您忍著那朱家庶女,看得奴婢心中怪來氣的。”
宮長訣眸光凝聚,淡淡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雖不是什麽滔天的大事,但眼前若不忍,之後的計劃便難以實施。”
梳妗點頭,道,
“小姐說得是。”
梳妗停下手,替宮長訣將手包起,
“小姐,李大夫說這藥只需要敷四個時辰便可大都痊愈了,今日白天裡小姐的手也好了不少,想來刮得不深,明日定然就能痊愈的。傷在手心裡,不在手背上,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宮長訣點點頭,
“你出去吧,夜已深了,今夜你就不要守夜了,明日要去赴宴,可得打起精神。”
梳妗道是。
翌日辰時,宮長訣上了馬車,馬車直向申府而去。
到了門口,宮長訣拿出一張帖子遞給門房,婢女忙笑著引入。
宮長訣將自己的帖子給了朱鈺。
雖宮長訣確實是不用請貼都可進入,但到底沒有與申小姐如此相熟,她不想給人添麻煩,正好庶妹宮元齡不來赴宴,她便用了宮元齡的帖子。
走過曲折的回廊,正好見她的表妹左窈青站在亭中,一身淺紫的衣裳,眉目落拓溫婉。
宮長訣道,
“窈青。”
左窈青轉過身來,見是宮長訣,笑道,
“姐姐,你不是說不來了嗎,原來是騙我的。”
宮長訣道,
“二妹說身子不爽,推了聚會,我也想著不來也罷,如今呆在家中煩悶,倒想著來見見人了。”
左窈青將宮長訣拉到一旁,
“我聽父親說孟家要退婚,是不是真的?”
宮長訣道,
“自然是真的。”
左窈青道,
“那你還來,申行姝可是請了孟華文前來,你這般與他見面,豈非尷尬異常?”
宮長訣笑道,
“不必擔心,我一個皮糙肉厚的,見著他可不會臉紅,要退婚的是他家,我宮家又沒做錯什麽,無故退婚便是這孟家先頭犯錯,我著什麽急,該著急的是那孟家,指不定日日提心吊膽,生怕我宮家因此記恨反目成仇呢。”
左窈青笑道,
“看你這般潑辣樣子,我也就放心了,想來也是,那孟華文一個沽名釣譽故作風流之人,怎配得上當宮家的女婿,要是你嫁給他,定然少不了吃苦頭,區區九卿之家罷了,如此囂張跋扈,祖父說得對,實在該敲打敲打。”
宮長訣聞言,反問道,
“敲打敲打?”
左窈青忙捂住嘴,
“該死,瞧我這嘴,又說漏了不是。”
宮長訣笑道,
“好妹妹,你快告訴我吧,外祖父說要敲打孟家什麽?”
左窈青拉住宮長訣,低聲道,
“祖父聽聞孟家要退婚,氣得火冒三丈,在家裡直摔東西,人家都說老禦史極有涵養,這般樣子,活生生就是個氣急敗壞的小老頭,哪還有老禦史的風范。這時,祖父又說,那孟家向來趨炎附勢,早知不是什麽好東西,卻沒想到竟如此忘恩負義,孟家這般性情,定然不會一點錯處也沒有,只要讓他尋得了一點錯處,定要扒了孟家的皮,堂堂正正地讓你給變成落湯雞的孟家退婚,他的外孫女,只有她退別人婚的份,哪有別人退她婚的份。”
左窈青用帕子捂著嘴笑,
“誰知,祖父原只是想著哪怕孟家真的滴水不漏,為官數載,也定然有不足之處可尋,有一個不足之處也足夠他發揮了,可這仔細一查卻有了大收獲,這孟家可不得了了呢,收受的賄賂只怕直奔數十萬兩白銀去了,只怕是十個肥差都撈不回,奉常一個清水官職竟然能收到這麽多的銀錢,真真是厲害,姐姐放心,祖父這般抓著了孟家的把柄,定然要扒了孟家的皮,讓孟家變成人人喊打的臭俎蟲,到時你退婚孟家便是名正言順的事,畢竟誰會留著這般惡臭的罪臣當親家呢,姐姐也可寬心了。”
宮長訣聞言,心中似有暖流流動,原來即便她什麽也不做,她身後的家人也會護著她。
只是為何,前世裡,外祖父卻沒能查出這些呢?
宮長訣道,
“外祖父是什麽時候知道我被退婚的?”
左窈青道,
“就是昨天,姑姑上家中同祖父和父親說的,我還偷偷聽了會兒,這孟華文還同首富家的庶女暗通款曲,這可是真的?”
宮長訣點點頭,
“自然是真的。”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這一世,她提前告知母親左氏孟華文與朱鈺的通奸之舉,於是左氏怒火中燒,這才回了娘家告訴了外祖父,外祖父才在此情況下尋得了可令她名正言順退婚的孟家的錯處。
而前世裡,沒有這一遭。
前世沒有她的刻意拖延,孟家對宮家屢次拒絕退婚的行為不耐煩了,直接單方面退婚且散播謠言,打了宮家一個措手不及。
而左氏也沒了知道孟華文通奸他人這個爆發的點,沒有向左家求助,故而沒有外祖父怒極徹查這一回。
宮長訣想,這倒是歪打正著了,她也沒有想過事情會有這樣的走向。果然,她的小小舉動都會令眼前物事境況改變許多,那麽,宮家的傾覆,也定然可以逆轉,哪怕只有她一個人的力量,她相信,在這樣的趨勢和波瀾中,宮家定然能存留下來。
左窈青牽著她的手坐下,亭外流水淙淙,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咱們說些別的。”
宮長訣道,
“說些別的?我正好有問題要問你,你不是向來不參加這些聚會的嗎?怎麽今日倒是前來了,你可別跟我說是想一睹那春時菊花的風采,我可不信。”
左窈青笑道,
“難不成我是來相如意郎君的嗎?姐姐真是說笑了,我確實是來賞菊的,而且這春日裡困倦,多走動走動也是好的。我倒是想多結交幾個朋友,免得寫了好詩文都沒人誇呢。”
左窈青說著,眼神卻飄向遠處,定在遠處回廊那一抹玄色的身影上。
宮長訣笑,抬眸便見一身大紅衣衫而來的朱鈺,她衣衫上重重疊疊地繡了不少花紋,布料看起來也是極金貴的,發間簪著那隻珠簾簪,穿戴精致,只是她僅能稱得上一句清秀的面容根本壓不住這身打扮,過猶不及,一身打扮生生將其美貌從三分減到一分。
宮長訣拿起茶杯,
“窈青,待會兒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要驚訝,不要反駁,說什麽,你應便是了。”
宮長訣將茶杯推開,換了一杯,斟滿茶水。
左窈青聽得雲裡霧裡,卻還是點點頭。
回廊上有婢女在朗聲道,
“左小姐,張家小姐正尋您呢。”
梳妗忙道,
“小姐這會子遇見了表姊妹,少不了寒暄片刻,你且通傳讓張家小姐等等。”
回廊上婢女應了。
朱鈺聞言,喜形於色,看向亭中,看來她沒有猜錯,昨日送她簪子的這女子真的是左小姐無疑。
只是,表姊妹…
朱鈺早知宮家大小姐宮長訣與左家小姐左窈青是表姊妹。
朱鈺看向亭中,見昨日贈她簪子的女子旁邊還坐著一個樣貌清麗,氣質溫婉的女子。
朱鈺皺眉,原來她就是宮家大小姐宮長訣,果真是有一副好樣貌。
還好她來了,她定要阻止華文哥哥見到她。
朱鈺想著,提步便向亭中而來,擺出笑臉,道,
“左小姐,這麽巧,原來你也在這兒。”
左窈青疑惑著看向宮長訣,這是誰,怎麽一來就直呼她?
宮長訣握住左窈青的手低聲道,
“從現在起,我是左小姐,你是宮長訣。”
宮長訣抬眸笑道,
“朱小姐怎的不去大庭上同小姐們交談一二,畢竟這宴會上,確實來了不少素有才名的小姐。只是交談一二都會受益匪淺呢。”
朱鈺道,
“這不是不認識多少人,怕去了尷尬嗎,所以眼前我便來投奔姐姐,姐姐可別嫌棄我。”
朱鈺說著,眼神卻暗暗飄向左窈青,
左窈青拿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細白的玉指搭在紅瓷杯上,她的手便如白瓷一般精致細膩,紅色與白色相映,難得的和諧和賞心悅目。
朱鈺暗暗慶幸,幸好她來了,否則,這宮家大小姐這般貌美,竟與左家小姐左窈青不相上下,只怕華文哥哥看了,便會後悔退婚了。
宮長訣推了茶盞,
“喝茶吧,申小姐府上的茶甚是不錯,想來是用心煉過的。”
朱鈺忙拿起茶盞,飲了一口。
朱鈺放下茶盞,卻看著左窈青道,
“這位姐姐可是宮家大小姐?方才聽婢女說這位姐姐是左姐姐的表姊妹,想來應是宮小姐吧。”
左窈青並不多說,淡淡地嗯了一聲。
朱鈺揪緊了衣衫,身份高便了不起了嗎?竟然如此傲慢。
不過,就算是身份高又怎樣,華文哥哥還不是選了自己,沒選她麽?
朱鈺思及此,緩緩笑了,什麽太尉之女,很快就要變成名聲盡毀的退婚女了,到時,她倒要看看這宮家大小姐還有什麽資格可傲慢。
宮長訣道,
“此處春光甚好,我想到處走走。”
左窈青放下杯子,淡淡道,
“姐姐要走,那便帶著婢女去吧,我想留在這兒,待會再過去,不如你先與這位小姐同去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