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海手捧聖旨,環視了一圈,開始點名:“黃秋生。”
那工部侍郎之子,黃秋生連忙整理衣冠道:“臣在。”
“盧浩軒。”
一名紫衣少年出列道:“臣在。”
“吳坤。”
一名高壯少年大步邁出,中氣十足的道:“臣在!”
他這一聲,動用了家傳的刀訣內力,聲波之中,仿佛刀兵碰撞,鏗鏘有力,氣勢十足。
李德海自己便是四品大內高手,自然也瞧得出其中門道,點了點頭道:“不愧為六扇門總捕頭之子,後生可畏,武途可期啊。”
接著他又連點了兩人,最後點到李然的時候,對他微微一笑,頗有幾分示好的調調。
“著爾等君侍郎身披皇室冠冕,腳踏金絲鳳靴,奉天門覲見。”
宣完,李德海揮了揮手,一行小太監排成一列,雙手捧著繡著火鳳的華貴衣冠,走了上來。
“李總管,您…….您把我給漏了啊!”
旁邊一名紫衣少年一看名字沒念自己的,連朝服都少了一份,頓時急了。
李然抬頭一看,正是都察院檢察禦史的兒子,周長齡。
“哦,原來是周禦史的公子啊,是這樣的,您可以回府歇著了。”
李德海皮笑肉不笑的道。
“回……府?回什麽府?可是……四公主府?”周長齡一臉懵逼。
李德海搖頭道:“當然是您的家邸啊,恭喜您,您現下就可以出宮了。”
說完,朝左右努了努嘴,幾名隨從太監,走上前來:“周公子,走吧,奴才們護送您出宮。”
眾人一聽這話都是心驚肉跳,紛紛瞪大了眼睛,怎麽這才一夜的時間,就從“周侍郎”變成了“周公子”,準君侍郎的身份說剝奪就剝奪了?
李然倒是一臉平靜,若有所思。
周長齡一聽連稱呼都變了,更是急得滿臉通紅:“李總管!我……我乃當今聖上禦封的準君侍郎,你敢驅我出宮?你就不怕我爹去陛下那裡告你禦狀麽?”
李德海笑道:“您言重了,別說是您了,只怕令尊那七品烏紗帽都難保了。”
“你……你什麽意思?”周長齡臉色變得煞白。
“禍從口出啊。”
李德海歎了口氣,面色一沉道:“帶走。”
“誰敢碰我!?”
周長齡身軀暴起,一掌將面前的太監擊倒在地,他算是這七個人中,除了吳坤外,內力修為最強的,已入二品圓滿,實力精強。
“沒有陛下的口諭,我……我絕不相信!爾等閹黨膽敢胡作非為,禍亂朝綱,遲早被丞相連根拔起!”
周長齡神情激憤,脫口而出道。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面面相覷,驚恐不言。
李然更是在心中暗自搖頭,這家夥說出這番話,真的算是涼透了。
因為,他這一聲“閹黨”,得罪的可不僅僅是李德海,而是以東廠總管劉良為首的宦官集團,眾所周知,朝廷暗中分為了幾大派,這幾大派系彼此之間,互相傾扎,暗中角力,幾十年下來,也算是互有勝負輸贏。
而以劉良為首的“閹黨”,從來都是跟以張寧輔為首腦的“相黨”爭鋒相對,尤為不合,不過這些東西都是台面下的暗鬥,在明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氣氣的為玄月女帝當差,都是帝國的大忠臣。
「周長齡這小子情商也太tm低了吧,鐵憨憨一個啊,這些東西誰都懂,但能他媽直接說出來麽?他老爹估計都得被他害死,
人家東廠的手段,可不比虹影坊那般講究體面啊。」 李然已經在心裡為這位周老兄默哀三秒了,畢竟昨晚也是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的。
“閹黨?你說閹黨?”
李德海嘴角保持著微笑,眼神中卻透出一股毒蛇般的狠辣氣息:“敢問周公子,在當今陛下的聖治下,何來朋黨之說?誰——又是閹黨!?”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眸光凌厲森然,仿佛一柄利箭,射向周長齡。
周長齡先是本能的退了幾步,隨後隻覺心裡一陣憋屈,他畢竟是十五六歲的血性少年,咬了咬牙,悲憤道:“罷了,我等忠貞士人有什麽不敢說的!閹黨,說的便是你們這群以權謀私,禍亂朝綱的太監!便是東廠!便是劉良!聽明白了麽?”
完了,徹底涼了。
李然輕歎一聲,實在不忍心再看了,自顧自的開始穿戴朝服。
“很好,不愧為禦史之子,很有膽氣,這話,咱家記下了,也幫劉總管他老人家記下了。”
李德海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對著左右道:“還愣著幹什麽,速速帶周公子出宮!”
“你們這群狗太監別碰我!我要見聖上!”
周長齡一躍而起,衝破了幾名太監的圍困。
“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德海眸中一寒,手臂一震,一記手刀劈出!
周長齡大喝一聲,雙手並攏,試圖擋下這一擊,然而,手刀未至,那強悍的掌風已將他衣衫割裂,周身的內氣被對方完全壓製住,絲毫使不上力!
不愧是四品巔峰高手,這一擊若拍在身上,周長齡恐怕輕則殘廢,重則暴斃而亡!
旁邊吳坤等人,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少年精英,武功見識都是不凡,此時見到大內高手出招,還是心中激蕩,震撼不已。
李然也是眯起了眼睛,駐足凝視,這一瞬,他想的並不是這周長齡會如何如何,而是如果換作是他,他將如何利用目前習得的防禦術法,去化解抵擋。
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刺骨致密的寒氣襲來,李德海的這一記狠辣的手刀竟然在距離周長齡胸前一毫米處,陡然停下了!
不,確切的說,是被這一股寒氣給冰封住了!
“李公公,童言無忌,他還只是個小娃子嘛。”
一道溫厚的聲音傳來,眾人紛紛抬頭,便見到一名身穿玄色宦官朝服,面容慈祥,宛如彌勒佛的矮胖老者,信步而來。
正是前幾日,在李然家門口頒讀聖旨的東廠副總管,司禮監提督太監,大玄帝國的二號宦官頭子,王忠!
「傳聞王忠這兩年,已然突破五品巔峰,步入六品宗師之列,在宮中,是與劉良、魏語虹等人並列的第一流高手,如今露這一手,果然有點東西啊。」
李然在心中暗自感慨。
王忠走了過來,先是意味深長的看向李然,朝他微微一笑,緊接著,抬手一揮,李德海手臂上的寒氣冰障驟然解除。
李德海及周圍眾太監紛紛神色敬畏,躬身行禮:“王總管。”
王忠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走向周長齡道:“周公子,您可是朝廷命官的子弟,是天生的矜貴人啊,為何要跟咱們這幫家奴過不去呢?”
任周長齡如何少年意氣,如今見到這位東廠二號大人物,也是身軀發顫,半晌道:“王總管您……您誤會了,在下……在下只是想尋得一個公道罷了!”
“公道?”
王忠笑了笑:“這世上的事情,本就因果相乘,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就會得到應有的報數,這便是公道,周公子,我這話你聽得懂嗎?”?
李然搖了搖頭,王忠話說到這份上了,這個周長齡要還不懂,那就真的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昨晚這群小年輕把酒言歡,喝得飄了,一個個就開始口嗨,卻沒想到被那名虹影衛全部偷聽了去,估計當晚就上報給女帝了,這不,第一個就拿這個周長齡開刀了。
不過讓李然稍微有些迷惑的是,昨晚口嗨的時候,這個周長齡雖然放飛自我,但還算是比較隱晦的,並沒有說出四公主蕭婉兒的名字, 反倒是那六扇門總捕頭的兒子吳坤,一口一個臭丫頭,他怎麽一點事都沒有?
難道是……
李然瞬間想出了答案。
可惜啊,他倒是完全看透徹了,其他“同僚”們,仍然是一臉懵逼呢。
“罷了,咱家索性把話跟您挑明白些。”王忠搖了搖頭,看向周長齡:“君侍郎何等的地位榮耀啊,腳踩鳳靴,位列皇室,是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想動就能動的麽?”
“您的意思是……”總算聽出了點什麽,周長齡嘴角一抽,明顯有些絕望了。
“是的。”王忠點了點頭,隨即用手指了指天。
“認命吧,孩子。”
王忠拍了拍他的肩膀:“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恢復平民身份對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了……有勞王總管開導了……”
周長齡點了點頭,隨後又神情複雜的看了吳坤一眼,在幾名太監的攙扶下,失魂落魄的轉身而去。
“李侍郎,在上朝之前,能請您隨我移步一下麽?老奴有要事相告。”
周長齡走後,王忠十分謙遜的來到李然身前,壓低了聲音道。
「這節骨眼上,這太監找我能有什麽事?莫非女帝聽到了我昨晚對蕭婉兒的一片忠貞,又要給老子安排一波賞賜了?」
「沒道理啊,馬上就大朝會了,就算有什麽賞賜也沒必要單獨找個太監傳口諭的......」
李然心中狐疑,不過他對這個老太監,印象還算不錯,隨口答應道:“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