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

杜九郎如同鬥敗的公雞一般，沒精打采地來到刑部，找辛主事。

辛主事一見他，都沒用他說話，直接告訴他，今天還不行！

杜九郎都快哭了，為啥啊?大哥，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你趕緊複奏去吧……?

辛主事特無奈，朝廷有規定，二十四節氣也不能複請決獄……今天，小滿……

要說辛主事也有一份疼兒女的心，看著杜九郎實在太慘了，一個勁地寬慰他，兄弟，別急，明天，啊，明天，明天我一定去複奏……

四月十七。

辛主事言而有信，都沒等杜九郎到刑部上班，一大早就複奏去了。

等杜九郎下午到了刑部，辛主事都跑了兩趟了。

兩次複奏，完成！

杜九郎一聽，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太特麽不容易了，這點子事兒，折騰十來天了，總算是見著曙光了，我倒要看看汜水謝三郎還能說啥！

他剛要走，辛主事一把就把他拉住了，兄弟，你幹嘛去?

杜九郎說，我還能幹啥去，我上河南縣處決人犯啊?

辛主事一拍腦門子，你們禦史台把你們放出來的時候，不做業務培訓嗎！?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處決人犯，必須複奏，州縣三複奏，在京、都……複奏……五次！

杜九郎當時就震驚了，五次，這特麽不是浪的嗎?不是，老哥，既然是五次，您也別伸著了，趕緊複奏去吧。

辛主事徹底無語了，你這樣的棒槌，是怎麽當上監察禦史的?五次複奏，不得在同一天，剩下的三次，必須在另外的時間。

杜九郎一聽，徹底沒脾氣了，行吧，就這樣，我明天再來……

辛主事一看他真是什麽都不知道，無奈一聲長歎，提醒他，明天也不用來了，明天是十八，禁殺日……

杜九郎都懵了，禁殺日?什麽意思?

辛主事說了，道教每個月都是十天禁殺，按照道教的說法，天上的星官、天神會在這十天下界巡視，大家最好都積德行善……你也知道咱們李唐的先祖，是道教祖師爺老子李耳，所以，咱們在律法裡也規定了，禁殺日不得複請決獄……

杜九郎差點一腦袋杵地上，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四月十八。

得了辛主事的指點，杜九郎也沒出什麽么蛾子。

四月十九。

辛主事也是讓杜九郎給催促得有點煩，一心想早點把這棒槌轟走，也不用他催促，一天連跑了三回，複奏五次，全部完成。

杜九郎大喜過望，拿著複奏的批複，直奔河南縣。

謝直算算時間，他也該到了，正在偏廳等他呢，見了杜九郎，也不廢話，直接接過批複一看，行沒問題，等著吧。

杜九郎頓時不幹了，我他麽從四月初九跑到四月十九，整整十天，腿都跑細了，現在終於有了批複，你讓我等?我等你個錘子！

謝直瞥了這個傻子一眼，律疏有規定，天子批複之後，等滿三天，才能處決人犯，要是不滿三天，徒一年！

杜九郎頓時覺得五雷轟頂，審批程序折騰完了還不行，執行環節還得等?

等嗎?

等唄，不等能怎辦?一年有期徒刑好玩是怎麽的?

十九、二十、二十一，杜九郎是掰著手指頭過了三天，到了四月二十一，又來了，這回倒不用跑刑部了，直接來了河南縣。

謝直一看是他，頓時一愣，你個傻子聽不懂人話是嗎?不是讓你等三天嗎?真想徒一年是怎麽著?

杜九郎大怒，伸出手就給謝直掰手指頭，十九、二十、二十一，三天。

謝直都笑了，

上前一步，把他的中指又給掰了回來，四月二十是沐休，傻小子，在家光掰手指頭了，把這事給忘了吧?杜九郎想死，真的，一點都沒誇張，誰他麽知道等這三天還得把休息日刨出去?三個工作日……就他麽不能說清楚點！?

謝直不管他，愛死死去，別死在我河南縣就行。

杜九郎反而讓謝直激起了心氣，你想看我難受，你做夢！你左拖右拖的，不就是想讓張氏兄弟多活兩天嗎?我偏偏不讓你如意嘍！等你親自下令斬殺他們兩人的時候，我倒要看看，是你難受還是我難受！?走，回家，養精蓄銳，明天接著來！

四月二十二。

杜九郎第三回是第四回跑到河南縣，他自己的數不清楚了，反正要看謝直開刀問斬張氏兄弟！

結果，謝直告訴他，今兒不成！

杜九郎怒，為啥?

謝直冷笑，朝廷規定，上弦月日，下弦月日，不得處決人犯！司天監今天早晨特意派人過來交代的，今天是下弦月日！

杜九郎轉身就走，回家哭去！

四月二十三。

杜九郎連河南縣都沒進去，牛佐替謝直給他傳話，趕緊滾蛋，今天是禁殺日！

四月二十四。

杜九郎再次來到河南縣，這回好歹見到了謝直。

謝直都覺得天天遛這個傻子有點不好意思了，語重心長地勸他，你這監察禦史怎麽當的啊?一天一趟你自己不累是嗎?有這功夫，您回家把朝廷的典章法度都看看，別跟個大傻子似的在洛陽城瞎轉成嗎?就算你不想看典章，你也看看什麽叫禁殺日，十天呢，初一、初八、十四、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這是整十天！昨天你來，我把你轟回去，都告訴你是禁殺日了，你就不能多少動動腦子，自己再看看還有哪天?今天還來?真是膽大不嫌寒磣！

杜九郎掩面而逃……

四月二十五。

這回不是禁殺日了吧?

杜九郎再次來到河南縣衙，謝直正背著手抬頭望天呢。

杜九郎一看，謔，你跟我裝什麽深沉，說吧，咱什麽時候砍張氏兄弟?

謝直沒說話，伸手指了指頭頂的的天空。

杜九郎抬頭一看，陰天，也沒別的啊……嘿，別裝了，說話，什麽時候動手，我還得約金吾衛的人跟我一塊監斬官呢。

謝直一搖頭，你愛約約去，今天肯定是不行。

杜九郎都麻木了，順口就問了一句，為啥?

謝直說了，律疏規定，假日不得處決人犯！這個“假日”，是真假的假，什麽意思，“下雨未晴、入夜未明”，翻譯成大白話，陰天，看不見太陽，這就是“假日”。

杜九郎現在都不生氣了，行，你說什麽是什麽，我明天還來！

四月二十六。

大晴天。

不是禁殺日。

不是二十四節氣。

不是沐休。

不是初一、十五、上弦月日、下弦月日。

天子沒有祭祀……

杜九郎經歷了長達十八天的摧殘，終於學聰明了，出發之前，自己前前後後全想了一遍，終於發現今天是個好日子，最適合開刀問斬了！

這回，我看你謝三郎還有什麽可說的！

果然，謝直真的拖不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