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二叔住在洛陽城中的宣范坊,這裡也是大唐河南府的公廨所在地,這也是謝直膽敢帶著牛家兄弟前來洛陽的底氣,找不著怕什麽,打聽唄,誰還能不知道市政-府的所在地啊。
這是謝直第一次前來洛陽,在原主的記憶中,對洛陽的印象也很淺薄,就知道洛陽城被洛水一分為二,河北是皇城所在地,河南是普通民眾的居所,城南城北以多座橋梁連接,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天津橋。
洛水之上的天津橋,北端針對皇城端門,南端正對洛陽城定鼎門,從定鼎門到天津橋這一段,就是大名鼎鼎的定鼎大街。
謝直帶著牛佐一進定鼎門就被深深的震撼了,左右寬達百步以上,大唐人管這玩意兒叫“街”,你們是不是對“大街”這個詞有什麽誤解啊?這分明就是一個小廣場好嗎?這叫一個霍亮!洛陽城的老太太們可算是有福了,就算全出來跳廣場舞也放得下啊,再也不用跟小夥子們搶籃球場了,還不用招人煩。
結果向左一拐之後,他對洛陽城的觀感就直線下降。
為啥?
左右全是坊牆,全都一丈多高。
你想想,前後道路一眼望不到頭,左右全是高牆相隔,這要不是偶爾還能在道路上見到幾個行人,謝直都以為自己被關進大獄了呢。
繁華?快別鬧了,繁華那是東、西二市,不對,這是洛陽,繁華應當是南、北二市,平常坊牆與坊牆之間啥都沒有,還能繁華個屁啊!
而且謝直越走越瘮得慌,這要是在坊牆上突然站起幾個弓箭手,這沒處藏沒處躲的,還不任人宰割?
說實話,他一瞬間都想起後世的塔防遊戲了呢——後世玩塔防遊戲的時候挺爽,但是你們想過攻城小兵內心的絕望麽?——謝直感覺他和牛佐頓時化身孤孤單單攻城的小兵,左右高牆就是攻城的道路,高牆之上是遊戲中防守的弓箭手啥的,遠遠望去,每個坊的四角還有高樓,大唐是叫望樓吧?這回好了,連箭樓都給你準備好了。
謝直越走越是膩歪得慌,什麽破地方,還大唐東都呢,這哪裡是大唐數一數二的城市啊,分明就是一個壁壘分明的軍事要塞!這要是在後世,誰敢做這樣的城市規劃,規劃局領導分分鍾教他做人!
一念至此,他也沒了遊覽洛陽的的心思,隻想快點到二叔家,早點脫離這些讓人壓抑的街道。
不多時,宣范坊到了,謝直剛要邁步進入,就被一個“看門老頭”攔住了。
“老頭”確實是老頭,眼看著歲數可不小了,至於“看門”,可跟後世的看門大爺不一樣,人家是坊正。
按照大唐律法,是選身家清白擔任,退伍府兵優先,專管一坊之地的防火防盜,你得把他的身份理解成“宣范坊居委會主任”,雖然級別不高,那也是大唐官僚體系中的一員。
人家盤問你,那叫照章辦事,你還別炸刺,老老實實的最好,要不然人家一聲令下,宣范坊的坊丁就能衝出來把你扭送河南縣衙去!
“你誰啊,幹嘛的,身份證呢,上宣范坊有什麽事?登記!”
謝直趕緊掏出過所——這東西相當於八十年代的介紹信,沒有它,你就是個盲流,人家有權把你先抓起來再說——我是汜水謝直,前來投靠我家二叔河南府法曹參軍謝璞,巴拉巴拉……
看門老頭帶著一雙朝陽大媽一樣的慧眼,先看過所再看人,仔細盤問一番之後,登了記才放謝直進了宣范坊,還教育了他一番:
晚上有宵禁啊,
八百聲淨街鼓後就關閉坊門,除非死人,斷然不開,你小子新來乍到,自己留神小心啊,別到時候關閉了坊門把你關在外面,別以為睡大街就沒事了,金吾衛每天夜裡都巡邏,真抓住你,你二叔就得到河南府大牢裡撈你去! 謝直已經徹底無力吐槽,這老頭,都讓他想起後世宿舍樓的看門大爺了,熄燈時間一到,立馬關門,誰叫都不開。
就這種被管制的感覺,讓他尤其地不舒服,可是不舒服又能怎麽辦?給自己寬心煩唄,我上洛陽幹嘛來了,不就是為了重新參加一次大唐的高考嗎,正好,考試之前就當再住一次宿舍樓了!就是不知道考上大學之後能不能在學校外面租個房,洛陽城實在是太壓抑了!
一路胡思亂想,謝直終於來到二叔家門口,眼淚都快下來了。
看門的是謝家部曲之子,一直追隨在謝家二叔的身邊,現在給二叔當二管家,他跟了謝家的姓,隨了當爹的名,簡簡單單的一個名字,謝小義。
一見謝直都驚了,“三少爺,您怎麽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謝直看見自家人,心裡總算是稍微痛快點了。
“小義,我二叔呢?”
“二爺還沒散衙,不過馬上也該回來了……”
“二哥呢?”
“二少爺還在國子監,捎了話回來,三天之後就是國子監的選拔考試,他在國子監繼續溫習,今天過節也不回來了,嘿,三少爺您來了就好了,省的中秋節也冷冷清清的……”
“那家裡誰在呢?”
“馮姨娘和二小姐都在,他們要是知道您來了,肯定高興。”
謝直點頭,進門,看著小義和牛佐打完招呼,隨口交代了一句, 牛佑也來了,不過落在了後面,一會他過來以後,直接帶進來。
早有人向裡通報,謝直到了二堂不過片刻,姨娘馮氏就帶著二妹謝嵐迎出來了。
馮氏乃是二叔謝璞的妾氏,據說和二叔從小青梅竹馬,也就是家世太過一般,這才給二叔做了妾氏,不過她和二叔的感情很好,早早育有一女,就在躲在她身後的小嵐兒了,今年剛剛六歲,正是最為可愛的時候。
謝直一見嵐兒就樂了,小家夥躲在母親身後,伸出小腦袋偷偷地看謝直,大眼睛眨呀眨的,別提多耐人了。
謝直和馮氏打過招呼之後,笑著對嵐兒說:
“小家夥,怎麽不認識三哥了?妄我還特意從老家給你帶了禮物,你這不是傷三哥的心嗎?”
小家夥一撇嘴,“你就知道舞刀弄槍的,能有什麽好禮物?還不是用木頭削的小刀小槍,我娘說了,人家是女孩子,不能再騎在你脖子上打仗了……”
謝直頓時笑得非常尷尬,嗯,以前沒讀書的時候確實有點不靠譜,最關鍵的是,他自己給小嵐兒準備的禮物,還真是一把新削的小槍。
“那你就不想想別人給你的小禮物,祖母大人的,大嫂的,嘿我跟你說,大嫂送給你的禮物,我看了都喜歡,你不要,正好,我要!”
小嵐兒不幹了。
謝直繼續逗她,“叫三哥,不叫三哥不給你……”
小嵐兒頓時糾結了,這麽不靠譜的家夥,真的是我三哥麽?
好在,有人給他解圍了。
二叔。
謝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