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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讀書人主仆,看著高明一刀捅穿了何二之後,竟然走向了他們兩個,不由得躲在長樂驛大堂的角落之中瑟瑟發抖。
那仆人一張臉嚇得煞白,不自覺之中就躲在了中年讀書人的身後。
中年讀書人表現尚可,一張臉還是蠟黃,雖然也有失措之舉,整體看來還算鎮定,只不過連續的幾聲咳嗽,破壞了他這種高人的形象。
高明走到兩人面前,看著驚慌失措而又故作鎮定的主仆二人,啞然失笑,不是知道他是一刀捅了何二夙願得償,還是終於抓捕了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的關鍵人物而高興,反正心情著實不錯,面對著這一對主仆,說話的語氣雖然談不到溫和,卻也不複剛才刀刺何二的那一股戾氣。
“兩位,別演了!
請吧……
跟我走一趟淮南進奏院。”
“嗯……這位……這位軍爺……”
讀書人開口了,稱呼高明為“軍爺”,高明今天是便裝出行,自然沒穿能夠表明監察禦史身份的獬豸冠、獬豸袍,在加上他率領諜報司好手抓捕何二,就差用上軍中強弩了,人家稱呼一聲“軍爺”,仿佛也是應該……
“”我主仆二人今日出京,是想返回故裡……
跟那幾位,並不同路,也不認識……
不知道您為什麽要讓我主仆二人……”
高明聽了讀書人的言語,頗為玩味地上下打量了讀書人一番,隨後揶揄道:
“何必如此……多沒意思?
說實話,今天我等出動,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何二,而是東平郡王府……
先生您改換妝容、藏頭露尾地出了東平郡王府,一出府,就已經被我淮南諜報司的好手發現了……
我等不知道先生要出城,還是要去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這才尾隨其後,沒有當場抓捕,就是怕打草驚蛇……
結果沒有想到,一路跟蹤,就跟到了長樂驛。
到這,才發現了何二!
我等之所以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發動攻擊,也就是沒想到能在長樂驛見到何二,不得不重新回長安調兵,要不然的話,您以為你們哪裡來的一個時辰時間養精蓄銳?
哈哈……
你現在在說不認識何二,於他並不同路……這些言語,糊弄別人,行,但是要糊弄我淮南諜報司,恐怕不成啊……”
說到這裡,高明收起了臉上的揶揄,微眯著雙眼,僅僅盯著眼前的這位臉色蠟黃的中年讀書人,輕聲問道:
“再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呀?
您說是不是?
嚴莊,嚴夫子?”
嚴莊!
安祿山的“智囊”,與高尚同為安祿山的左膀右臂,被安祿山提拔為幽州節度使府掌書記,被安祿山的一眾部屬尊稱一聲“夫子”。
今年二月初六,本來是要跟安祿山的嫡長子安慶宗一起,跟隨安祿山前往幽州一共出塞作戰的,結果因為文武百官在長樂驛給安祿山送行的時候,高明闖進來匯報了“三千斤火藥”的問題,同時,高明提議安祿山出征在外,哪能將嫡長子安慶宗也派到幽州作戰?故而,李林甫和王鉷一商量,不但將安慶宗留在了長安城中,就連嚴莊嚴夫子,也被朝堂強行留在長安城中。
卻沒有想到,今天,他竟然來到了長樂驛,並且改頭換面,不惜用藥物改變了自己臉上的膚色……
意欲何為,顯而易見!
只不過,不但被高明堵在了長樂驛之中,還被一口叫破了身份。
嚴莊被叫破身份,周身猛然一震,最後,也不得不搖頭苦笑。
“嚴某還以為,是何二在長安城的隱藏漏了風,這才讓你們追蹤到了長樂驛……
卻沒想到,原來你們是跟著嚴某來的……
這麽說來,倒是嚴某連累了他何二……”
高明聽了,臉上帶笑,一言不發,我管誰坑誰呢,只要把你們倆都抓了就行。
嚴莊既然被叫破了身份,自然也不願意再裝下去了,挺胸,抬頭,雙手自然而然的背在了身後,恢復了在安祿山身邊指點江山的孤傲之氣。
“嚴某有一事不明,倒要請教高禦史。”
“但說無妨”
“嚴某自認為此次聲東擊西的謀劃,很是周全……
你們淮南一方是如何看破的?
難道你們一直在東平郡王府門外安排了眼線,看我喬裝出府,這才漏了破綻不成?”
光明嘿嘿一笑,
自古以來,只要是謀士,都是這個德性,只要是出現啥意外情況,必須刨根問底地問個底兒掉,哪怕是自己的謀劃出了啥問題,最後也是仰天一聲長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還得擺出一副“命該如此,無力抗衡”的勁頭來……
說白了,就四個字,自視太高!
總以為自己的謀劃最牛-逼,不可能有人看的明白,說驕傲也好,說讀書人的酸腐也行,反正就是那個德性……
嚴莊也是如此。
他身為安祿山的“智囊”,還能被一群人冠以“夫子”的名號,那還不得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牛-逼的“智囊”?
現在,準備給淮南一方來一個聲東擊西,好讓自己有機會離開長安,結果,剛剛走到長樂驛,就被高明給堵了……
人家不得問問啊?
高明搖搖頭,說道,
“淮南諜報司一直在東平郡王府府門之外布置了眼線,那是肯定的……
但是,嚴夫子這次聲東擊西,卻沒有你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周全……
實話告訴你吧,家師汜水侯,一聽到王銲謀反,當時就意識到了不對!”
嚴莊一聽,一張臉漲得通紅,即便臉上用了藥物染成蠟黃,也擋不住他臉色的血色,自己還腆著臉說什麽“聲東擊西謀劃周全”呢,結果,王銲謀反這個“東”剛剛出來,人家謝三郎就知道“西”在哪了……要不然,人家怎麽能在長樂驛堵上自己?
高明嘿嘿一笑,繼續說。
嚴莊聽了,這才知道,這一場,自己輸得不冤……
原來。
在今日大朝會發動之前,謝三郎曾經跟高明等人,簡單說過一些關於今天行動的想法,安排任海川任老道去敲響登聞鼓、狀告王漢謀反,主要目的,還是邢縡。
邢縡隱藏在王銲府邸之中,如果要捉拿他,勢必和王氏兄弟產生衝突,雖然謝三郎已經判斷出王鉷、王銲兄弟肯定跟“盜賣武備”有關系,根本不怕與他們兄弟發生衝突,但是,對於當時的謝直來說,偵破長安武庫大火一案才是最重要的,與王氏兄弟發生衝突,那不就節外生枝了嗎?
怎麽辦?
告王銲!
告他謀反,並不是為了真以“謀反”罪名拿下王銲,甚至王鉷,而是隻想讓他們兄弟沾染上謀反的嫌疑。
你王鉷是天子面前的紅人沒錯,在朝堂之中權勢滔天也沒錯,王銲借著你王鉷的威勢在長安城中橫行霸道多年也沒錯,如果直接發生衝突,自然麻煩,但是現在,讓王銲背上一個“謀反”的罪名,然後親受天子令回京調查案件的謝三郎,要包圍王銲府邸,捉拿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的關鍵人物邢縡,你還好意思攔著嗎?
說白了,讓王銲背上謀反的嫌疑,就是讓王氏兄弟投鼠忌器、心有顧忌,就算不得不與堂堂謝三郎發生衝突的時候,也不得不顧忌一二……
就是因為這一點點“顧忌”,謝三郎就有把握,能夠成功抓捕邢縡!
至於抓捕了邢縡之後,如何偵破長安武庫大火一案,還有如何根據這個案子牽連出來王氏兄弟“盜賣武備”,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了,自然不用多說……
所以,安排任海川任老道去狀告王銲,真正的目的,是邢縡!
但是,謝三郎也好,淮南一方的其他人也罷,誰也沒有想到……
王銲還真反了!
這,就不對了啊……
在謝三郎的構想之中,王銲根本不應該有這麽大的反應,或者明確一點,邢縡就不應該是這種反應。
先說王銲。
被人家敲了登聞鼓狀告謀反,這要是一般人,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對於王銲來說,算個屁!
王銲雖然在朝堂之上提不起來,但是人家哥哥是王鉷,天子面前紅人這個身份,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還記得天子聽了任海川任老道的狀告之後是什麽反應嗎?
把狀紙劈頭蓋臉地砸在王鉷的臉上!
這是啥意思?
兩層。
第一層,生氣。
我李老三對你王鉷這麽好,你怎麽回報我的,你親兄弟,就你當兒子養的那個兄弟,不但找個江湖術士問什麽“九五之氣”,還真敢謀反!?
第二層,自己處理去!
說到底,天子李老三還是相信王鉷的,愛屋及烏,也相信王銲即便真的找人問過什麽“九五之氣”,也就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而已,固然對皇權沒啥敬畏,卻也不會真正地謀反……
所以,你自己趕緊給我處理乾淨嘍!
這便是“天子面前紅人”的威力!
連“謀反”這種事情都能當鬧著玩……
說實話,李老三這種反應,也在謝三郎的預料之中,也正是如此,他才不想在沒有捉拿了邢縡之前,就跟王氏兄弟產生直接的衝突,至少不能是那種“生死相向”的衝突。
在謝三郎最初的謀劃之中,或者說在所有朝臣,甚至天子李老三的認知之中,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下面就很簡單了,王鉷親自前往王銲府邸,先抽一頓,然後押著他上金殿請罪,天子生氣,得折騰一下,不過最後還是得給王鉷一個面子,對王銲的處罰,或罰銅,或免官,說不定還得打他一頓板子,反正最後留他一條性命就是了。
到了那個時候,謝三郎再帶人包圍王銲府邸,捉拿邢縡,就算王銲不讓,王鉷不願意,謝直也能強行抓捕。
結果,王銲反了!
對於這個結果,謝三郎也是無語,這王銲……比自己想象中的,還愣!
人家邢縡忽悠你造反,你還就真聽話……怎想的這是……
邢縡的反應也不對。
邢縡藏身在王銲府邸之中,結果王銲被人狀告了謀反,在這種情況下,邢縡的選擇,無外乎兩種。
第一種,忽悠王銲保他。
王鉷一定會死保王銲,而且,作為天子面前的紅人,王鉷也一定能夠保下王銲,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邢縡能夠說服王銲,讓王鉷保下王銲的時候,順手把邢縡也保下來,也不是不可能實現。
謝三郎知道邢縡是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中的關鍵人物,其他人不知道啊,對於普通朝臣來說,邢縡不過就是一個提不上台面的小人物而已,如果王鉷真下死力氣保他,也不見得保不下來……
那時候,謝三郎只能強行包圍王銲府邸,然後借助著“顧慮”拿下邢縡了……
邢縡的第二種選擇,那就簡單多了,一個字,跑!
李老三把狀紙砸在了王鉷的臉上,讓他親自出馬去處理王銲謀反,王鉷也夠意思,還給自家兄弟通風報信呢……
這也就造成了,邢縡是在王鉷趕到王銲府邸之前得到的消息,如果他想跑的話,很容易實現。
邢縡在長安城的地下世界呼風喚雨了這麽多年,除了王銲府邸之外,必然還有其他的落腳點,說不定還是挺隱蔽的那種,真要是跑了,藏起來,等“王銲謀反”這股風潮過去了,未嘗沒有悄然離開長安城的可能。
當然了,謝直既然已經猜到了他的這兩種可能,自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旦邢縡膽敢離開王銲的府邸,說不定當場就能抓獲!
但是,出乎意料,邢縡竟然忽悠著王銲造反了!
人家謝三郎跟普通“智囊”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他謀劃出了疏漏的話,不會怨天尤人, 而是會及時補救!
謝直當時就意識到了不對!
所謂事出反常即為妖!
現如今的局勢,完全超出了一開始的謀劃,王銲比想象中的更愣,邢縡又比想象中的更加勇敢……這裡面,一定是有謝三郎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尤其邢縡的這種選擇!
王銲謀反,事實上,就是個笑話,謝三郎看不上,滿朝文武也看不上,謝直就不信了,一直跟在王銲身邊的邢縡,竟然會看不出來,他難道不知道,王銲不謀反還能留下一條活命,一旦謀反,當天就得被鎮壓下去!
但是他還是這麽做了!
難道他不怕死?
謝直不信!
如果他真的不怕死的話,當初引爆了長安武庫之後,老老實實在東市邢家商行待著就行了唄,何必跑到王銲的家裡躲起來?說白了,還不是要借助王家兄弟的權勢保自己一條性命嗎?
怕死還敢造反?
這是圖啥?
謝直幾乎在第一瞬間就想到了邢縡的另外一層身份。
彌勒教!
只有因為彌勒教,邢縡才會做出這種近乎“送死”的選擇!
那問題就簡單了……
邢縡此舉,是為了完成彌勒教在長安城的“未竟之事業”,還是要保護什麽人?
事?
還有什麽事兒需要邢縡要用命去做?長安武庫都炸了……
那麽,剩下的,只有人了……
“家師找到我的時候,曾經跟我說了……”
高明微眯雙眼,仔細盯著眼前的嚴莊,揶揄中透出一股揶揄。
“這一回,有可能會網到一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