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氣?
這可是身為人臣可開口詢問的!?
滿朝文物大驚之後,看待王鉷的眼神的變了,怪不得人家敲登聞鼓告你弟弟要謀反,沒事找算命的算算自己能不能當皇上,這不是謀反卻是什麽!?
剛才這老道上殿,說要狀告王銲,大家還都有點不以為然,都以為是謝三郎在背後推動著一切,簡單點說,就是隨便找了個人過來狀告王銲,就是為了和“禦史大夫”打一打擂台,說實話,這就是大唐滿朝文武最常見的朝爭而已,有啥新鮮的?誰都不當回事!就算是給人家謝三郎面子,也就是僅僅驚訝於他利用了登聞鼓,還搞了個“謀反”……玩得還挺大……
但是,等到這句“九五之氣”一出來,滿朝文武都懵了,難道這是真的!?王銲當真要謀反!?
不過,楊國忠在驚愕之余,倒是灑然一笑,此事,還有待商榷……吧?
王銲是不是要謀反,他不知道,但是他親眼所見,謝三郎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他急切了一點,又是沒通過天子就把人叫上金殿,又是主動向天子要求審問這個上殿的道人……要是說謝三郎和這個敲響了登聞鼓的道人一點關系都沒有的話,他楊國忠肯定是不相信的。
既然謝直認識這個道人,而這個道人又敲響了登聞鼓……以楊國忠這十來年參加朝爭的經驗來說,基本可以確定,這個道人是在謝三郎的授意下前來敲鼓上告的。
這還不是“朝爭”嗎!?
什麽謀反不謀反的,一句“九五之氣”就能認定王銲謀反?
什麽時候“謀反”這麽不值錢了!?
再說了,“九五之氣”,不過是道人的一面之詞而已,誰信?信了又有何用!?
果然!
在滿朝文武大嘩和楊國忠的不以為然之中,一聲怒喝響徹金殿!
“一派胡言!”
王鉷!
聽了“九五之氣”之後,頓時一驚,隨即就是勃然大怒!
楊國忠能夠想到的問題,他還能想不到嗎?就算是想不到,那是自家的親兄弟,被人狀告謀反,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承認的!
“陛下!
僅憑一面之詞,如何能夠給人定罪謀反!?
聽著道人的口音,乃是嶺南之人,他自己也說了,不過是一個江湖術士而已!
這樣一個嶺南前來長安的江湖術士,說句不好聽的,有什麽資格面見國朝的戶部郎中,還能面對面地問出‘九五之氣’這種犯大忌的言語?
臣,請陛下明察秋毫,莫要因為江湖術士的一面之詞而定罪國朝的戶部郎中!”
天子聽了王鉷的話,有什麽反應,暫且不說,隻說楊國忠,聽了王鉷的這番話,差點笑出聲兒來。
王鉷這是急了。
一開口,根本不提“九五之氣”到底是不是真的,直接開始質疑這個道人的身份……
人家敲響登聞鼓、狀告謀反,你管人家什麽身份呢?就算是一個江湖術士又能怎麽樣?相對“謀反”這麽大的事情,他的身份如何,重要嗎?更重要的,是問清楚“謀反”這件事情有沒有吧?
不問事,隻問人!?
這叫避重就輕!
另外,你質疑人家的身份也就算了,還質疑“江湖術士”如何見到“國朝的戶部郎中”,這是幾個意思?沒聽見人家說了嗎,他是通過邢縡見到了王銲,邢縡和王銲是什麽關系還用多說嗎?“江湖術士”認識“情報販子”有什麽問題嗎?現在提也不提,這就純屬不講理了!
楊國忠雖然能夠看出來,這個道人是謝三郎派出來和王鉷打擂台的,早就下定了決心不饞和他們兩個之間的爭鬥,
但是聽到王鉷急切之中露出這麽大的一個破綻,都有點忍不住要跳出來給他兩句了。畢竟,兩個人為了“禦史大夫”這個職位爭鬥了這麽多年,沒有深仇也有舊怨,能給他添點麻煩之類的,楊國忠樂見其成!
結果,還沒等楊國忠說話呢,謝直先開口了。
“住口!
王鉷!
你身為禦史大夫,難道對律法一點敬畏都沒有嗎!?
剛才是謝某人在問案,你仰仗天子信重,借用禦史大夫的身份,對謝某問案不斷干擾!
如今是天子親自問案,你竟然也敢開口!?”
王鉷聽了,臉上頓時一白,到不是怕了謝直,而且怕了天子,沒看謝直說完話之後,李老三的臉都黑了。
王鉷也不由得有點後悔,關心則亂了啊,這道人一告王銲,事關自家兄弟“謀反”與否,自己這邊就有點激動了,別的什麽都忽略了,就想著早點把這個道人拿下問罪,竟然搶在天子開口之前說話……草率了……
楊國忠在旁邊看著,不由得暗暗在心中為謝直喝彩。
怪不得人家謝三郎強橫,能耐就是大!
別說不說,隻說剛才這一番話,面子上是在訓斥王鉷,實際上實在提醒天子——王鉷不守規矩!為了他兄弟就在金殿上上躥下跳的,且不說他兄弟王銲是不是真的謀反了,反正在人家王鉷心目中,你李老三的面子,沒有他王鉷的面子重要!
作為同樣依靠天子寵信位列朝堂的楊國忠,哪裡還能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跟“大唐辦案第一高手”同殿為臣,就是因為天子的“偏愛”,王鉷同樣如此!
謝直這一番話,如同一把大砍刀一樣,明面上砍在王鉷的身上,實則砍在天子的心中。
砍在王鉷身上,那有什麽用?罰銅,斥責,轟出金殿?對人家王鉷能夠啥影響?一時面子不好看而已,只要還有天子的信重,他王鉷依舊還是禦史大夫、戶部侍郎、京兆尹!
但是,如果砍在天子心中,李老三還能那麽信重王鉷嗎?沒有了天子的信重,就憑著一年兩千萬貫?
楊國忠不由得心中冷笑,嘿嘿,不就是那點錢財嗎?沒有王鉷,他楊國忠如果能坐上禦史大夫、戶部侍郎的位置,別說兩千萬貫,就是三千萬貫,又能如何!?
說白了,謝三郎這番話,是衝著王鉷的“根基”直接下手!
太狠了!
能不能告倒了王銲謀反,暫且不說,就衝著“這一刀”,謝三郎安排那道人敲鼓上告,就值!
想到這裡,楊國忠也不由得有點慶幸,幸虧剛才沒說話,就以人家謝三郎的戰鬥力,還是不招惹的好……
且不說楊國忠下定決心不饞和兩人之間的爭鬥,改為徹底袖手旁觀。
隻說李老三,經謝直提醒之後,黑著臉一聲冷哼,直接嚇得王鉷不敢說話之後,將目光在金殿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還是投向了跪在金殿之上的任老道。
不看他不行啊,人家敲鼓上告,不管真的假的吧,總得把事情問清楚了不是……
另外,任老道那一句“九五之氣”,也實在讓李老三膩歪的慌,大唐子民千千萬,怎麽還有人琢磨這個呢……
“任海川,你敲響登聞鼓,狀告王銲謀反,僅僅憑借你一面之詞,可是不成……
朕來問你,這‘九五之氣’可有證人?”
任海川上殿之後,一直謹遵“謝閻王”的教誨,隻說案情,不論其他,有人問他就說話,沒人問他就閉嘴,朝堂之上,無論是誰,就算是人腦袋打出狗腦子來,也不用他管。
剛才王鉷出言呵斥,又被謝直罵了回去,任海川任老道頓時就化作一個局外人,看得津津有味。
現在,天子,問他話,倒是嚇了他一跳,穩穩心神,趕緊開口。
“啟稟陛下,王銲親口向草民問詢九五之氣,除了王銲和草民之外,還有一人親耳聽到……”
“誰?”
“邢縡。”
“此人何在?”
“啟稟陛下……”
任海川閉口不言,謝三郎到開口說話了。
“邢縡此人,明面上是長安城東市邢家商行的東家,實際裡卻私下裡經營著一家賭場,並以邢家賭場為據點,在長安城中買賣各種消息,以此來維持生計。
不過,此人也算是有點歪才,精通圍棋,被好事者稱呼為‘長安國手’,也正是因為他在圍棋之上的造詣,這才有緣和王銲王郎中結交,並且在刻意逢迎之下,與王銲王郎中結成至交好友……
臣,汜水謝直,授命探查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經查,此人與長安武庫大火一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臣在授命查案的同時,也授命率領淮南軍肅清長安地面,便以打擊地下賭場的名義下令,查抄了邢家賭場。
但是,邢縡卻跑了……
經查證,此人在長安武庫大火的第二天,就跑了……”
說著,謝直特意停下了言語,轉身,回頭,看了王鉷一眼。
“故此,邢縡此人,暫時下落不明。”
說完之後,衝著李老三行了一禮,就閉口不言了。
到了這個時候,滿朝文武都恍然大悟,別說剛才人家謝三郎那麽大的身段,提到邢縡下落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王鉷一眼,就是沒有這“欲蓋彌彰”的一眼,就衝謝三郎對邢縡的了解這麽深,滿朝文武紛紛自以為看明白了謝三郎的布置。
敢情是虛晃一槍!
這分明是謝三郎查案查到了邢縡身上,這家夥仗著和王銲的關系,藏身在王銲的府邸之中,讓人家謝三郎再捉拿的時候投鼠忌器,不願意剛剛回到長安,就跟天子面前的紅人王鉷產生直接衝突,這才找了這麽一個老道敲響登聞鼓,假托“王銲謀反”一事,得到天子的授權,包圍王銲的府邸,人家謝三郎真正的目標,卻是捉拿邢縡!
王鉷也反應了過來,大怒之後,也悄然送了一口氣。
大怒,針對謝直。
你不就是要捉拿一個小小的邢縡嗎!?至於繞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又是登聞鼓,又是狀告謀反的,多嚇人!那邢縡不過是我兄弟的一個棋友而已,就算關系再好,也不能攔著你堂堂汜水侯謝三郎去捉拿他啊,更何況這貨還牽扯到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之中,這也就是我不知道,這我要是知道了,都不用你謝三郎張嘴,我自己就把他從我兄弟府邸之中轟出來了!
悄然送了一口氣,正常。
說實話,王鉷是真害怕了。
為啥?
他還能不知道自己兄弟是個什麽德行嗎?仗著自己在天子面前多少還有點臉面,囂張跋扈,橫行無忌,連李林甫的兒子都敢揍,除了自己這個當哥哥的,誰還能被他放在眼裡?
剛才任老道說出“九五之氣”的時候,真把王鉷嚇了一大跳,一方面不相信自家兄弟能有這麽大的膽子,另外一方面,王鉷這個當哥哥的,通過對自家兄弟的了解,未嘗沒有擔心,這是真的。
現在聽了謝三郎這麽說,王鉷自然也跟滿朝文武一個想法,這就是謝三郎為了破案所采用的謀劃!
王鉷意識到這一點的話,這才算是徹底放松了下來,只要不是自家兄弟真的謀反就好……
不單單滿朝文武和王鉷是這麽想,就連天子李老三,都是這麽覺得的。
這個謝三郎!
李老三頓時一肚子怒氣!
我就知道他回了長安就沒好事!
你看看, 這才回來幾天啊,就開始操縱人敲登聞鼓告禦狀了!
就沒個省心的時候!
不過怒氣歸怒氣,李老三也不得說,謝三郎終究是變了。
這要是還在開元二十三年的時候,就謝直那直筒子脾氣,別說邢縡躲到王銲的家裡面去了,就是躲到王鉷的家裡,他都敢直接帶兵圍了當場禦史大夫的府邸!什麽天子面前的紅人,什麽頂頭上司,只要你耽誤我辦案了,我就得收拾你!
現在呢,敲登聞鼓,告禦狀,雖然弄得一驚一乍的,但是人家謝三郎終究是給王鉷留了點面子,沒有直接帶兵包圍王銲府邸。
要是這麽說的話……還真有點“鬥而不破”的意思?
想到這,李老三都有點鬱悶了,這要是別人,他肯定連那個道人和他一起轟出去,說不定還得降罪一二,但是對謝三郎來說的話,他好像還挺知足……吧?
金殿之上,除了謝三郎和任老道之外,滿朝文武,包括王鉷,都和李老三一樣,自以為看明白了謝三郎的謀劃,下一步考慮的,就是讓不讓人去包圍了王銲的府邸,還有就是派誰去……
一時之間,整個金殿上的氣氛,不斷緩和,在沒有初聞登聞鼓的那種緊張……
唯有楊國忠,這個聰明人在默默思索,事情,能這麽簡單嗎?
他可沒有忘了,任老道上殿之後,謝三郎衝著王鉷一笑,那笑容深深印刻在楊國忠的腦海之中,兩邊扯起來的嘴角,就如同橫刀刀尖一般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