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天空海水飄蕩來去,更為地面帶來了幾分陰冷。
周鳳塵出了山洞,掃視一眼漫天的土屋和遠處的將軍府,伸出手,感觸了一下。
天空上又飄起了雪花。
這個地方的季節似乎有些錯亂了。
他抬腳往山下走去,到了密密麻麻的土屋巷子裡時,大雪終於絮絮揚揚的飄灑。
巷子裡死寂、冷清,像是成了一片枯塚。
周鳳塵先是回了原先自己的“家”,屋子裡一片死寂,他和阿娟的兩張床上結起了蜘蛛網,牆角還齊整的擺放著兩人吃東西用的瓦罐。
另一邊木桌上,整齊擺放著阿娟手工縫製的兩套破衣服,一男一女,雖然阿娟始終沒說,但周鳳塵知道,這是阿娟幻想著將來有可能,兩人成親,她也重做一次真正的新娘。
他把衣服拿起來,折好,放在包裡。
轉身出門時,大雪已經鋪滿了地面。
對面一個女人赤著腳,蓬頭垢面、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的靠近,看了眼周鳳塵:“阿……壯?”
周鳳塵看上她,是阿珠,阿娟最好的朋友,說道:“是我。”
阿珠眼淚頓時像斷了線的珠子:“你快走吧,阿娟被那將軍家少爺抓進府裡生死不明,黑子殘廢了,整天在將軍府外面等著他嫂子,怕是熬不過這場雪了,嗚嗚……”
“知道了,找雙鞋穿吧,死人活人的都能穿,活著最重要。”
周鳳塵說著,徑直往前走去。
穿過層層土屋,到了將軍府外的馬路上,不遠處長城因為大雪已經停工了,幾乎沒什麽人。
在將軍斜對面的馬路上躺著一道瘦小的身影,像是一件被雪花埋著的破衣服。
將軍府中鶯歌燕舞、呼三吆四和濃鬱的酒菜香氣鋪面而來,與外面的荒涼成了鮮明的對比。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周鳳塵歎了口氣,一步步走到那個瘦小的身影前,只見這身影的兩條腿不自然的劈叉,顯然是斷了。
再剝開他凌亂的頭髮,便露出了黑子被凍的鐵青的臉。
這模樣最多十分鍾,怕是沒命。
周鳳塵伸手一招,不遠處土屋裡便飛出幾套無主的爛衣服,給黑子穿上,在吹了口暖暖的氣。
黑子很快醒了過來,先是發呆,然後看著周鳳塵嚎啕大哭:“壯哥,我嫂子遊街以後,又被抓進了將軍府,生死不知,我雙腿斷了,爬不上山了,嗚嗚……”
周鳳塵拍拍他的腦袋,笑道:“不怕,你嫂子被關在哪裡知道嗎?”
黑子抹著眼淚道:“在後宅,但是我們不能去,會死的,你快走吧!”
“不怕!今後咱誰也不怕了,就算是他娘的皇帝老子,咱也給他拉下馬來。”
周鳳塵抱起黑子,起身繞向將軍府後門。
後門並沒有守衛,可能是因為這裡沒人敢進。
兩人進了大院子,轉了一圈,路過黑壓壓的下人和廚子,到了一個小跨院。
院子裡兩個女人正在嬉笑聊天。
一個瘦小的女孩咯咯一笑:“太子殿下的衛隊裡,那個領頭的兵哥哥真英俊。”
另一個俊俏的女孩子說道:“這種兵哥哥多的很啊,你真是孤陋寡聞。”
瘦小的女孩說道:“哪有你在公主殿下身邊,見過那麽多人。”
俊俏的女孩歎了口氣,道:“別說了,我已經被賞賜給嚴公子了,今後沒有奢望了,你啊,是宋軍頭的人,可別胡思亂想。”
瘦小的女孩冷笑道:“如果不是我哥哥逼我,我才不跟那個臭烘烘的大頭兵。”
俊俏的女孩子笑了笑說道:“別說哈,那個賤人真是賤骨頭,
你哥哥馬監工和我家公子大人居然都看上她了,關鍵她還死活不從,她……”話沒說完,兩個女孩不由一愣,發現身前多了兩個人。
等看清來人後,那個瘦小的女孩怒目相向:“大膽賤種!你們竟然敢來這裡,真是吃了雄心包子膽了!”
周鳳塵看向黑子,道:“她們是誰?”
黑子被周鳳塵抱著,臉色發白,嘴唇直打顫,道:“馬監工的妹妹和公主的侍女。”
俊俏的女孩大怒:“放肆,這裡是你們這等賤種可以來的,滾出去,不然……”
話沒說完,兩個女孩的腦袋詭異的撞在了一起,“咚”的一聲響,聽著都疼,隨即兩人長長的頭髮系在了一起,系的死死的。
黑子瞪大了眼睛。
周鳳塵說道:“去阿娟那。”
兩個女孩面色驚恐,戰戰兢兢,如臨深淵,這是一種來自靈魂的懼怕,不敢喊叫,不敢不從,歪著頭,別扭的往一邊走去。
周鳳塵帶著黑子跟上。
拐過一道走廊,前面到了一處坑髒的馬廄,幾匹高頭俊馬邊吃草料邊傲嬌的甩著鼻涕。
在馬廄裡面的爛草上,躺著一個衣不蔽體的身影,蓬頭垢面,雙掌被砍掉, 雙腿也被砍掉,鼻子被削掉。
已經奄奄一息。
“嫂子!”黑子嗷嘮一嗓子,嚎啕大哭。
周鳳塵臉色陰沉,走到馬廄,一手抱起那道“人彘”一樣的身影,正是面色枯廋,幾乎不成人形的阿娟。
這一抱,心裡不由一沉。
阿娟不比黑子年輕體壯,此時已經心機斷絕,時間不多了。
他周鳳塵不是神,可以對修士加以救治和培養,但唯獨對將死的普通人無可奈何。
生死乃天地大道!
想了想,他抱著阿娟和黑子走出馬廄,揮揮手在黑子和二女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飛來一堆華貴的女人衣服。
親自給阿娟換上,然後吹了口氣。
阿娟悠悠的醒來,一臉麻木和死寂,唯獨看見周鳳塵時,眼中才露出一絲神采,張張嘴,弱聲說著:“阿……壯……我乾淨著……沒被人……欺負……”
周鳳塵摸摸她的臉蛋,溫聲笑道:“好姑娘,我知道了,今日,你且看看這些惡人的下場!”
說著輕輕揮手,幾人眨眼到了將軍府的正大門外。
還沒等黑子幾人回過神,眼前多了一架高貴的車輦。
周鳳塵將黑子和阿娟放在車輦上,又用被子結結實實的替他們蓋好,最後看向馬監工的妹妹和公主侍女:“伺候他們,一心一意,唯有半點不敬,靈魂永墜十八層地獄!”
“是!”二女臉色一片慘白,慌忙跪下,因為頭髮扎緊,姿勢極為難受。
然後,周鳳塵在阿娟和黑子茫然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向將軍府大門口,揮手拍飛兩排一腦袋霧水的侍衛,敲響了“天子大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