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並沒有意識到展雄言語之中的圈套。
昨夜他本來就沒有看清楚,心中有鬼,展雄三言兩語逼問下來,他就慌了神。
此時若是他繼續咬死,說認出了展雄手中的劍,就算展雄巧舌如簧,也能將展雄帶走審問。
但在展雄逼問之下,他慌了。
慌了,就會露出破綻。
“那你在客棧中為何隱瞞身份?難道不是心中有鬼?”
展雄就在等著他問這句話呢。仰頭一笑,猛地看向了屈仲,“屈兄,你說說,我為什麽要隱瞞身份?”
屈仲沒有出聲,答案卻顯而易見——因為他是個大盜。
大盜見了官差,自然要躲著的。
眼見屈仲沒有說話,就接著道:“屈仲,你要殺就殺,也不用找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之前在安子山我羞辱你,也是當著諸位英雄好漢的面,可不會像你似的,玩此陰險的手段。”
之前說真小人與偽君子,此時又如此說,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我要讓眾人知道,他與屈仲是認識的。
“我聽聞君上禮賢下士,乃當世之君子,卻沒想到他門下的第一劍客,竟是如此宵小,真是有辱君上之名。呸!”重重啐了一口,“屈仲,今日不過一死,我雄哥何懼?當日比劍你輸給我,只怕再也沒機會贏了!”
再如此一說,周圍眾人就炸開了鍋。
春申君黃歇門客千人,其中能人異士無數,屈仲能位居第一劍客,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身後荊州幫的這些人,可都知道他的本事。當年連敗春申君門下七十二人,才得此第一劍客之名。可如今,眼前這人卻說屈仲比劍輸給了他……讓他們怎能不驚訝?
加上之前所言,眾人便都以為屈仲是嫉賢妒能,才給展雄定下罪名的。
再看展雄,正是一副慷慨赴死,無所畏懼的樣子——可真是個英雄啊。
屈仲是一個很在意名聲的人,這一點在安子山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
所以在說出此番話之後,就意味著屈仲今天不抓不了他——就好像之前他將果子放在腦袋上,與屈仲比劍是一樣的。
屈仲若是抓了他,人言可畏,事情傳出去……他就要背負上偽君子之名。
直到此時,屈仲才看著他笑了一下——笑的很難看。
作為春申君門下第一劍客,幾時受到過此等侮辱?
之前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他也僅僅覺著有倪端,帶人來抓展雄,正是因為心中記恨。
本以為是報仇的好機會,卻沒想到成了如此結局。
在他看著展雄笑著的時候,展雄也在看著他笑……蔑視的,無畏的笑。
展雄正笑著呢,下一刻卻見屈仲突然就將手中的劍拔了出來!他的劍很快,當再收回劍的時候,一道鮮血就已經灑在了展雄的臉上。
看去,便見剛剛指認展雄的那人正捂著脖子,一臉的痛苦……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昨夜從展雄的劍下逃了,但今天卻死在了屈仲的劍下。
也沒有人想到屈仲會這麽做,包括展雄在內。
張半仙一家三口,閉上了眼睛,驚恐的轉過了頭去,而屈仲身後的眾人,則紛紛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說殺就殺,他們怎會不怕?
“方才受他挑撥,才誤以為展兄你私通要犯,今天當著你面殺了他,以證我清白。”
架著展雄的兩個人已經放開了他,展雄伸手沾了沾臉上的鮮血,
對著屈仲一笑,“屈兄殺的好呀,只是這血……” 說到這裡,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沾著的血跡,“有點兒鹹啊!”
話音一落,周圍一片嘩然——這可是人血!
啐了一口,“屈兄你的名聲,當然比他的賤命值錢。”
為了自己的名聲,毫無顧忌的了結一個人的性命,這是何等的陰狠?他意在諷刺屈仲。
屈仲並未在意,風輕雲淡道:“今天本是展兄訂親的日子,發生了這事,實在是對不住展兄。我看不如這樣吧,我就以君上之名,幫展兄你定了這門親事,算賠禮了。”
“將屍體抬出去,掛在城門下,以儆效尤,這就是妄言之果。”屈仲說完,讓人挪走了倒在地上的屍體。
“嘖嘖……當街殺人收屍,與我相比,屈兄才更像是山頭的當家啊。”展雄笑道,言語中盡是諷刺。
“屈兄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君上之名太大了,我用不起。況且眼下死了人,染了一身血,還定什麽親呢?見血不吉,還是改日吧。”
“展兄是怪我殺了人,將血濺在了你的身上?”
“屈兄殺個人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搖頭道:“不過見血不吉, 定親之事還是算了。”
“沒想到展兄你如此英雄人物,也在意此等神鬼之說。”屈仲說著,向前走到展雄身邊,附耳小聲道:“今天你定了這親,我就當什麽事都沒有,不然……名聲我大可不要!”
聽屈仲這麽說,展雄不由蹙了下眉。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麽屈仲會突然在意這門親事?
實際上屈仲在意的不是這門親事,而是……昭容!
與昭容作為同門師兄妹,他心中一直愛慕昭容。但奈何自從昭陽死了之後,昭氏家境中落,昭容又誤入雲翠山,成了一山之盜……
昭容這些年能安然無事,多虧了屈仲在暗中出手。要不然她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在雲翠山這種狼虎之地安然無事?
但殺了昭陽的凶手正是春申君。作為春申君門客,他答應昭容,想辦法為其查明此事,但談何容易?
昭容在此大仇未報之前,自不會有兒女情長的心思。所以他只能將這份愛慕之情暫時藏在心中。
在城中遇見展雄與昭容,雖說他恨展雄,但在看到昭容之後,心下還是很高興的。
本來想著了結了公事,就去找昭容的,在城中轉轉。至於展雄當時說的親事……不論真假,他倒是沒往心中去。
可事出巧合,之前在燕來客棧查過展雄的那人也在。聽其說二人是夫妻,而且共住一室,他就急了眼——雖然知道是展雄說的謊話。
加上對方提到了展雄手中青蒼劍,他這才會帶人來此捉拿展雄……
名為緝凶,實則為情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