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鎮割據的局面達到頂峰。軍閥混戰,生靈塗炭。其中,宣武軍節度使朱溫看準了唐朝覆滅的趨勢,趁機兵變,一舉奪取大唐中原地區的大片土地和政權,封國號梁,即後梁。
在這個國家的一個小鎮裡,有一家人姓宮,其中有個男孩子名為宮寒。宮寒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同輩有兩位姐姐和兩位妹妹。其中一位姐姐自幼身體孱弱,定期要吃一些補品。宮寒家中本有些存款,再加上父親宮繼忠也在經商,本來生活還算不錯,但只可惜家中一位妹妹得了個大病,四處尋醫也不見好轉,眼看孩子就要有病逝的危險,最後只在一處小醫那裡求得一個方子,需要終生按時服用,否則不出七日便要喪命。本來這方子不算太貴,家裡負擔得起,但誰知次年宮繼忠經商時被一匹受驚的馬撞到,馬後拉的車當時便將他的右腿軋得骨折,從此隻得閑在家裡了。
家裡只有半畝薄田,種出的糧食大多要充給官府,宮繼忠停止經商以後家中日漸衰落,眼看著存款就要花光了,沒有辦法,宮繼忠隻得每日寫字作畫,讓妻子蔣鶴背去集市賣錢。縱使宮繼忠有一手好字,能作得一幅好畫,但沒人聽聞過他的名號,所以買他字畫的人終究寥寥。所以,家裡的境況一天不如一天。這對夫妻為了添補家用隻得向自己的親戚朋友借錢,可是家裡那裡有經濟條件償還?所以親戚朋友們大多都與宮家疏遠了,宮家也就愈發落魄。
本來宮寒是個快樂的孩子,整天與鎮裡的孩子耍在一起。但隨著家境的敗落,家長們開始拉著自己的孩子遠離宮寒,嘴裡念叨著:“他家可倒了霉了,跟他玩你就不怕把霉運招到自己身上啊!”於是這孩子剛剛十三歲便受盡了周圍人的冷落和白眼。最後,他連家門也不出了。從小父親剛強的性格深深影響了宮寒,使得他很難被困難擊倒。他不出家門是因為生氣,他不想再看見以前的那些玩伴了,因為他分明從那些玩伴的眼裡看出了一絲鄙夷和厭棄。然而就是這一絲鄙夷和厭棄,使得他開始疏遠他人,最後將自己關在了家中不再出去了。
再過一年,家裡的錢不夠給姐姐買補品了;又過一年,家裡的錢不夠給妹妹買藥了。母親著了急,隻得將家裡值錢的東西典當換錢。宮家有一塊玉,從祖上傳下來的,長輩說這玉價值兩千兩銀子。正當蔣鶴將家裡的東西當來當去沒得可當時,發現了這塊玉。當晚與丈夫合計,令她驚訝甚至有些惱怒的是,丈夫死活就是不肯當這塊玉。但如果不當這塊玉重病的妹妹就有危險了,於是蔣鶴當時哭喊道:“玉是死的,人是活的!憑什麽為了個死物件舍了人命!”於是第二天強硬著去典當行當了這塊玉。
掌櫃聽了蔣鶴的話心裡將信將疑。不過他還是接過玉來,給了蔣鶴兩千兩銀子,臉上笑著說:“孩子的命要緊,拿著趕緊去吧。”蔣鶴隻管千恩萬謝,扯著價值兩千兩銀子的票子就走了。
過了不到一個月,有一天傍晚,日色朦朧,宮寒正與另一個妹妹在院裡捉蟲玩耍時,院子大門突然被人一陣狂拍。待母親開門後門外闖進一隊人馬,灰黑灰黑的一大隊壯漢。那隊壯漢當時從宮寒身邊踏過,進了屋裡,開始翻箱倒櫃地搜,到了父親的臥室後,宮寒聽到有個人大罵:“宮繼忠就是你吧?敢騙我們掌櫃的?說!剩下的銀子呢!”隨后宮寒又聽到門口母親和一個陌生中年人的對話。母親說:“已經花了九十兩了……”中年男人大喊:“好娘們,
敢騙我?幸好我想起這事了,找人看了一下。哼!你那玉,頂多也就一百兩!我跟你說,這玉我今天還你,兩千兩銀子,連本帶利兩千八百兩,拿出來!”母親軟著聲音說:“老爺,剩下的銀子我可以給您,但這將近九百兩銀子,您讓我們去哪裡找啊?”那中年人竟呵呵笑了:“還錢有的是辦法。”正說著,只見那幫壯漢從房裡出來,簇擁著一個小姑娘——宮寒的姐姐,今年十七歲。姐姐掙扎著,嘴裡喊著放開之類的話,聲音中帶著哭腔。壯漢中有個人說道:“掌櫃,屋裡仨孩子,一個骨瘦如柴,一個面色煞白,一看都不是什麽好貨。單就這個小女孩兒,嘿嘿嘿……”中年男人又說話了:“看到了?讓你女兒到我那去抵債,還夠了一千兩銀子我給你還回來哈!” 日色朦朧得發昏,宮寒之後什麽也聽不到了,隻覺腦袋裡嗡嗡作響,懷裡緊緊摟著發抖的、哭嚎的妹妹,只看到母親哭著跪在地上拉扯著那幫男人的褲腳,而那幫灰黑灰黑的影子,竟像根本不可撼動一般拐出了院門。
自己的女兒被抓去賣身了,蔣鶴隻感覺心疼的像千萬隻手在那裡撕扯。一夜,她哭了一夜。第二天蔣鶴就發了場高燒。懷著沉重的心情,宮寒背著父親的字畫去集市上賣。由於很久沒有出門,等到宮寒走到鎮子中心地帶時發現這裡與他的印象有著很大的不同,並且集市似乎也換了地方。於是他在附近轉了轉,期盼著能碰到集市,結果無意間他撞見了一隊人馬——後梁的軍隊。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周圍的人們一見了這隊人馬好像生怕避之不及一般,都就近進了店面或者家裡,最後街上竟只剩下幾個老頭、老太太以及宮寒。宮寒左右張望,正心想要不要找個地方也進去,這時候那隊人馬打頭的士兵喝了他一聲:“喂!那邊的小子,過來!”
宮寒感覺事情有點不太妙,但是見這幫人手提槍刃,身著甲胄,面色威武凝重,也不敢反抗,隻得聽命向前。還沒到那隊人馬前,領頭的就上前一步一下就抄起他的胳膊說:“小子,參軍去了!”宮寒一聽一下就蒙了,他正要解釋卻被這幫士兵連拉帶推地拐走了。
這時天下正亂,群雄並起,戰火紛飛。每個國家都需要軍隊來壯大自己的實力,這就容易解釋為什麽宮寒走在街上都會被人拉去強行參軍了。不過令宮寒心裡感到好受一些的是,參軍以後定期會分發軍餉,軍餉也不是個小數目。於是宮寒就可以把錢送回家裡貼補家用。給姐姐買補品也好,給妹妹買藥也罷,總之宮寒覺得這樣下去他還是可以接受的。雖然見不到家人,但他心裡一直想著家人,於己也就問心無愧了。
進入軍隊后宮寒受的苦自是不在話下,單說他跟隨將領參加的大小戰役。短短兩個月下來他竟然三次徒步度過長江;以前覺得死亡是特別遙遠的東西,現在他竟然在戰場上親手結果了許多人的性命。開始他的內心還在掙扎,漸漸地也就麻木了起來。但是他害怕一件事:他怕死。
宮寒沒有那麽高的覺悟,沒有那些烈士的國效忠死而無憾的想法。他的的確確的怕死。如果不是為了軍餉,如果不是因為強製入伍,怎麽樣他也不會想到要來參軍。當他看到自己的將領在疆場上馳騁,橫刀立馬喝卻敵人時,他的內心先是崇拜,而後慢慢轉變成了渴望。他經常這樣想:我要更強,這樣我在戰場上才更有機會存活!於是他刻苦訓練,在別人看來他是為了打好仗做準備,這甚至激勵了許多人一起像他這樣努力訓練;在宮寒看來,這只是一個為了逃避死亡,麻痹神經的一種方法而已。
有一天,宮寒的隊伍奉命攻打一處山坳。結果當隊伍趁夜攻進敵營時卻驚奇地發現這裡是個空營。獵人和獵物的角色立刻發生了反轉。正當大家正驚訝時,只聽四周喊聲大震,火光衝天。原來是敵人放火燒寨。隊伍頓時潰散,燒死的、互相踐踏致死的不計其數。終於當大家挑了一條火勢小的路走時,卻聽見前方是隆隆的響聲,緊接著只見一排排黑影迅速地逼近。等到近了卻發現是一排排的巨石從山上滾落下來。頓時巨石衝進陣來,砸死了許多人,隊伍將領當時就被巨石砸中了頭部落下馬來。
隊裡有人連忙扛起將領帶著一行人就開始逃命,四下都是火光,喊聲,時不時還有巨石從山上滾落。這些大多都是提前計劃好的,也管不上這麽多了,逃命要緊。宮寒就在這隊逃命的一行人中。
隊伍裡不少人受了傷,所以走不快。但是當他們剛覺得走出了戰場,卻聽到後面是急促的腳步聲。借著遠處的火光照映,隱約看到是有一隊人追向這支逃命的隊伍。於是一行人開始沒命的跑,只聽後方急促的“嗖嗖”聲,是敵人放出的弓箭。一聲聲利器入肉的聲音,一陣陣痛苦的叫喊,一個個隊友相繼倒地。剩下的人哪敢回頭,隊友倒下就到下吧,逃命要緊。
跑來跑去,最後這隊逃命的人只剩下了四個。除了宮寒以外分別是:王洋(23歲),相以升(22歲)和宋飛愛(16歲)。
朱溫在政時用法極為嚴厲,其中當屬前無古人而後無來者的一款法律被稱為“跋隊斬”——將領因為戰鬥而死以後,全隊存活的士兵要一同斬死。
他們慌不擇路,隻管跑。現在他們怕的不止後面的追兵(因為有個人曾把將領放了下來看了看,發現死了。這就代表著他們都被判以了死刑)。他們躲著敵人,似乎還在躲著自己的國家。
他們奔命於山林中,漸漸地後方沒了動靜。於是四個人停下來仔細觀望,宋飛愛低聲笑道:“嘿!甩掉了!”確實是甩掉了。四個人放下心來,癱坐在地上互相傻笑著,累得急了,隨便扯了幾句,最後都躺在地上睡著了。
當晚,宮寒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身處在一片荒原之上。在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大隊人。他們排成一排,每個人竟然都齊刷刷地將雙眼鎖定在他的身上。細看去,這人群中竟然還有不少熟人:母親,父親,姐姐妹妹們,還有那些小時候的玩伴以及他們的家長,自己死去的戰友,還有已經咽了氣的將領。他們每個人的眼中都透著排斥,像看著異類一般看著宮寒,有些人甚至瞪著他,這一雙雙眼睛使宮寒如芒在背。待他再回頭時,卻發現這邊只有他自己。
沒錯了,這些人,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與自己關系好的,關系不好的,無不在排斥著自己。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此時卻發現大地開始顫抖,天上烏雲卷積,閃電遊走在雲層之中,“嘎拉拉”地一陣響雷響起,狂風呼嘯,將宮寒夾逼在中間動彈不得。突然他看到前面數不清的人都突然變了模樣, 身著汙穢的鎧甲,提著鈍刀鈍槍,如同鬼魅一般順著風向他飛了過來!
腦袋裡“轟”地一下,宮寒醒了。剛才夢裡的場景他記憶猶新,不敢再去想了,因為每每自己接觸到那些眼神,都使他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難過。這個夢給了他的精神以撕裂般的痛。
漸漸地等腦袋清醒,四下張望時,卻發現自己的三個戰友也醒了。他們都挑了一塊大青石站了上去,滿臉凝重地向一個方向看去。宮寒見狀起身也登上了大青石,越過層層樹木他看到遠處一座山上似乎生了大火一般濃煙滾滾,最核心的地方的確有個黑黑的東西看起來很大,保守估計有四五丈的高度,這東西此時生著火,火勢不算很大,看起來就要滅了。
“那是什麽?”宮寒忍不住問道。
這四個人中數王洋醒來的最早,他也的確看到了這龐然大物到來的經過:“我醒來沒多久,就看到遠處天上有一團火,然後越來越大,最後能看到一個黑色的東西著著火向下掉,最後掉到了那裡。”宮寒聽後突然想到了剛剛夢裡的場景:巨響、大風和地面的震動,原來都是跟這個有關。但是那些看著我的人呢?那些鬼魅呢?他卻怎樣想也想不通。
“接下來我們怎麽辦?去看看嗎?”相以升問道。
“去看看吧,話說咱們連在哪都不知道,瞎走也不叫個事。正好那裡有高地,正好可以看看四周的地形,再決定向哪裡走。”宮寒思索著說道。
“好的!那咱們趕緊走吧!”宋飛愛大叫道,已經先行邁開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