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望山跑死馬,古北寨的城牆雖在眼前,可是雪原上,一前一後兩支騎兵隊伍始終隔著七八十步的距離,跑了快一刻鍾才堪堪能看清楚城牆的輪廓。
緊緊咬住高進他們的重甲騎丁約四十騎,在他們後方百余步的距離才是大隊伍,不需要張堅提醒,已然慢了的家丁們並沒有強追上去,而是就這樣跟在後面。
高進放緩了馬速,一口氣跑了五裡地後,不讓戰馬緩緩的話,接下來交戰時策馬衝刺就會出問題,更何況他相信木蘭回城以後,必定會派兵接應他們,他有的是機會和後面那些將門家丁好好周旋翻。
那畢竟是這個時代戰場上最強武力的代表了,高進無論如何都想掂量下對方的斤兩!
緊緊咬住高進他們的重甲騎丁們也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哪怕他們騎乘的戰馬都是精挑細選的良駒,可跑了那麽久要是繼續強自提速,這馬匹也就廢了,可沒人舍得這麽乾。
一時間雙方就這麽心照不宣地慢了下來,而吊在後面的張堅也陰沉著臉思索起來,他不是滿腦子都是發財的那些家丁。
看著遠處的古北寨城牆,張堅心裡清楚,他們是追不上那高閻羅的,對方騎乘的也是良馬,八十步和近兩百步的距離可不是幾裡地就能追上的。
“老爺,那些老爺兵可不好對付。”
雖然魯達不大看得上那些將門家丁,可是真到了戰場上,他還是很清楚那些重騎家丁衝陣時的威力的。
“咱們到了城牆下,再返身搦戰,我想看看他們有多強?”
高進回頭瞥了眼身後漸漸拉開了距離的那些重甲騎丁,忍不住朝魯達說道,官軍和營兵是什麽德性他很清楚,不靠數量堆上去,幾乎沒什麽戰力,可這些將門從小培養的家丁卻是這個時代位於頂點的職業武士,小規模的騎戰他們毫無疑問是最強的戰力,即便是韃子的怯薛騎在同等人數下,正面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些家丁唯一的缺點便是將主不在,他們的戰鬥意志不夠堅決,同時也缺乏韌性。
可即便這樣,高進還是想和這些家丁公平地較量一陣,看看雙方究竟誰更強一些!
“這些老爺兵向來眼高於頂,自認為老子天下第一,老爺不妨讓我前去搦戰!”
魯達來了勁,在他眼中老爺手下的這些伴當可不弱那些將門家丁分毫,像是升哥兒大眼那好幾個更是有著衝陣騎將的本事,真要是一對一的對打,倒是不虛身後那些重甲騎丁。
正說話間,前方遠處的城頭上,忽然飄起了旗幟,一面面黑色旗幡在風中獵獵作響,倒像是有大軍伏於城頭。
回城後便讓董步芳派人往城頭上加派士兵的木蘭這時候也上了城牆,在她身後是董步芳催促著搬運虎蹲炮的青壯們,高爺吩咐過這些虎蹲炮要集中使用,萬不能分散置於城牆上。
“大娘子!”
看到登上城頭的木蘭,先前上了城牆的家丁們都是紛紛喊道,士氣亦是高漲起來,“快,把這些炮都給我架上。”
在木蘭的呼喊聲中,十門虎蹲炮被推上城牆,將炮管露在了城垛口,下面裝了孫泰這位大匠到了古北寨後領著匠戶們打的木製炮架。
後面緊跟著登城的青壯們魚貫而入,從先前登城的家丁們手中接過旗幟,然後披甲的家丁們則是持矛在董步芳的號令下站到了城牆前顯眼的地方。
侯三也緊趕慢趕地上了城牆,自從知道這古北寨要打仗,這位四海貨棧的掌櫃倒是翹首盼著什麽時候開打,實在是他覺得若是再不開打,趕緊把這仗給打完了,這古北寨裡安排的好多活可都要耽誤工期了。
“大娘子,這便是那些賊軍嗎?”
站在城牆上,看著那索性匯合在一塊後隔著大約兩百步距離的賊軍馬隊倒像是在護送著高爺他們回城,侯先生忍不住問道,“我怎麽看他們不像是來廝殺的樣子?”
“他們追不上老爺,怕靠近城牆挨了火器,但又不甘心,便只能這般跟著了!”
木蘭冷笑著說道,老爺以前讀過的兵書,她也是看過的,更何況以往高家商隊出塞做生意用的都是軍法,這打仗的道理是相通的。
那些賊軍既然追不上老爺他們,但也是要過來看一下他們城中虛實的。
城門內,張崇古他們換了馬匹,一個個精神抖擻的準備出城接應,張崇古更是高聲道,“兄弟們,高爺剛才可是親自為我們斷後,這樣的將主,我老張莫說見過,聽都未曾聽說過!”
“張大哥不必多說,高爺這般待我們,我們必定誓死以報!”
雖說先前兩陣騎戰,張崇古這邊死了四個,兀顏手下死了兩個,可剩下的人不但沒有畏懼,反倒是士氣越發高昂,他們在城中都已成家,有妻兒家小,就是兀顏手下那些投降馬賊出身的也都在這古北寨成了家。
高爺既然說了戰死者,必定養其父母妻兒,他們便再無畏懼!
城門緩緩打開,張崇古戴上頭盔,和兀顏一起帶兵呼嘯出城,如同箭矢般直衝向視線中不過裡許地的隊伍。
看著出城的張崇古他們,木蘭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然她必定也要出城去陪老爺再會會那些追來的將門家丁。
“金鼓何在?”
木蘭猛地回頭看向負責城中後勤輜重的侯三,侯三一愣,最後朝這位英氣勃發的主母道,“回稟大娘子,城中並無金鼓,這送來的甲胄軍械裡也無,這城頭只有昔年舊鼓。”
“抬過來。”
木蘭想都不想地徑直道,她既然不能出城陪著老爺殺敵,也必定親自擂鼓為老爺助威。
……
看著前方城門洞開,張崇古一手擎旗而至,高進也帶著隊伍慢慢停了下來,等到雙方匯合後,離著城牆足有一箭之地的距離時,轉身停下。
看到這一幕,張堅也領兵停下,他身旁那些將門家丁雖然貪婪,但是並不愚蠢,對面城頭上敵軍旗幟林立,兵甲森嚴,城垛口又有大炮露出,他們衝過去也只是送死。
雙方隔著兩百多步的距離遙遙相望,魯達策馬出陣,徑直朝著前方的家丁馬隊奔去,速度也不快。
張堅盯著那城牆上堪稱軍容整齊的守城軍士,眉頭不住地緊皺,這城牆上的士兵數量遠超他的想象,他娘的是一個百戶能有的兵馬,他甚至都懷疑那位大公子是不是私下調集了人馬到了這古北寨來。
看著前方逼近的敵騎,張堅身旁的那些重甲騎丁們都有些騷動起來,實在是那策馬而來的光頭頗為囂張地朝他們大喊起來,“對面的聽好了,我家老爺說了,你們若是有卵子的,便和咱們先鬥將,再鬥陣,大家光明正大地來一仗!”
“若是沒這個膽,便趕緊滾回去吃奶,別杵在這兒礙眼!”
魯達說得話倒也沒難聽到哪裡去,只是他那種神情語氣著實是招人厭惡。
“張百戶,你說咱們打不打?”
幾個家丁頭子倒是沒在乎對方的挑釁,只是朝張堅罵道,不過他們手底下的家丁們俱是開罵了起來。
張堅向來無所謂什麽面子不面子的,只要能打勝仗,就是被罵做縮頭烏龜,他也不在乎。
一時間陣前汙言穢語不斷,那些家丁口出粗鄙,夜不收出身的魯達更是三句不離屎尿屁和下三路……,而且魯達面皮堪比城牆,絲毫不為對方罵聲所擾,那種你罵任你罵,我自問候汝母認兒子的不屑神情更是撩撥得對面暴跳如雷。
“張百戶,你趕緊拿個主意,這不知哪來的禿賊好毒的嘴。”
沒吭聲的沙得刁看著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張堅,忍不住開口道。
“你們說那高閻羅想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那高閻羅要做什麽,張百戶,你再不下令,底下這……”
“答應他,咱們和這高閻羅先鬥將,再鬥陣!”
張堅猛地抬了頭,他不知道這高閻羅到底是在虛張聲勢,還是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又或是想要臨戰激勵士氣,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想要趁這機會一窺城中虛實,比如那城牆上的十門炮,究竟是真家夥還是只是拿來唬人的。
他可是記得,這高閻羅隻從駱駝城帶走了五門虎蹲炮,那另外五門不知道從哪兒來的。
“沙副將,你帶人去,速催那些賊匪趕來。”
張堅盯著遠處陣勢森嚴的城牆,忍不住說道,“另外再派哨探,看看其他三處城牆是何情況,這裡我自拖著那高閻羅。”
隔著老遠,高進他們都能聽到魯達那中氣十足的叫罵聲,一人挑釁賊軍,頗有些舌戰群雄的架勢,只是那些言語端的是有些汙人耳朵。
“老魯果是真好漢!夠膽!”
擎旗的張崇古忍不住說道,這夜不收出身的老魯嘴既毒且賤,這睡了賊將的阿娘不說, 連他奶奶的都不放過,要換了他是那賊將,早按奈不住派人殺了老魯這廝。
高進倒是不以為意,他以前聽阿大說過,早年在高麗打倭賊的時候,那些倭賊守城不出,那軍中便有專人前去辱罵挑釁,這等汙言穢語算什麽,更是有好漢脫衣曬鳥,氣得倭賊將領派麾下武士出城送人頭,叫阿大賺了不少功勞。
“兀那禿賊,咱家大帥應下了,鬥將鬥陣,都隨你家那鄉下百戶,只是這鬥將的頭一陣需得是你這禿賊!”魯達前方,有一騎披甲家丁出陣後策馬大聲喊道,“另外這規矩也得講明白!”
張堅要拖時間,尋機會攻城,試探虛實,自然不會因怒興兵,只是派了隨行的心腹家丁上前喊話。
“老張,你去兩軍陣中插旗,告訴對面,鬥將三人,活的勝,輸的死,鬥將之後便是鬥陣,咱們各出五十騎,奪旗為勝!”
高進聽到對面遠遠傳來的喊話聲,自是朝擎旗的張崇古說道,他猜出幾分敵將的心思,怕是要拖時間,可是他也從沒想過賊軍會蠢得來硬碰城牆,這一仗他們始終是要堂堂正正的兩軍對壘,今日既然有機會能多殺傷些那些將門家丁,他不會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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