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賊老天,凍的鳥都要掉了!”
解手完的馬賊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熱量一樣,渾身打著哆嗦罵道,然後翻身上馬,和幾個同伴往身後白茫茫的風雪裡返程而去。
小半個時辰後,這群馬賊回到了正頂著風雪行進的大軍隊伍中,“怎麽樣?”聽到大當家的問話,那先前罵咧的馬賊忍不住抱怨起來,“大當家的,這鬼天氣能有個什麽狀況,咱們一路過去,十幾步開外風雪迷眼,啥都瞧不清!”
“那什麽狗屁高閻羅,我看也就是拿來嚇唬那些孬種的!”
……
大軍中央的輜重車隊處,張堅的臉被風刮得成了鐵青色,聽著手下親兵從前軍和兩翼帶回來的消息,他抬頭看了眼似乎有無窮無盡的風雪要落下的陰霾天空,朝親兵道,“傳我命令,不必再派遣哨探,但是各隊需得挨攏靠近,尤其是前軍那裡,告訴那些賊頭子,若是誰跑丟了,大軍可不會停下等他們。”
親兵得令而去,這時候沙得刁方才策馬到了張堅身邊,扯開了喉嚨道,“這都快五天了,那姓高的怕是在唬弄我們,我看要不找處能避風的地方,等這風雪天過了再趕路。”
“不行,咱們的糧草輜重總共也就夠兩月之用,這路上不能耗太多。”
張堅知道沙得刁是代表那些將門家丁來說話的,可是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妥協,他們接下來在出關前,還有處地方能前去補給,但那地方顯然湊不出多少糧秣給他們帶上。
這行軍的日程絕不能更改,路上多耗一日,古北寨城下便少一日,想到這裡,張堅朝沙得刁大聲道,“告訴他們,咱們日行五十裡,不會多走,但也不能少走,這風雪再大,挺住了也就過去了。”
沙得刁忍不住想罵娘,可他眼下和張堅已然算是一夥,於是只能硬著頭皮轉身離去。
張堅環顧四周頂風冒雪的士卒,心裡面忽然有些火熱,只要能贏下這一仗,縱使是烏合之眾,在他手裡也能被捏合成一支精兵,到時候以總兵大人的胸襟眼力,總該能給他個公道和前程吧。
……
當天色徹底暗下來時,張堅才讓大軍停下扎營休息,因為風雪的緣故,全軍上下比平時多走了一個半時辰。
中軍帥帳裡,雖然點了火盆,可張堅仍舊死命搓著手,沒多久沙得刁就來了,雖然這位副將臉上難看得很,但張堅知道他說服了那些將門家丁。
“他們答應了,但是有個條件。”
沙得刁朝張堅說道,他剛才可是被好幾個年輕氣盛的將門家丁指著鼻子罵,差點氣得他拔刀動手,最後好說歹說,才讓這幫大爺答應繼續趕路。
“什麽條件。”
“接下來他們不會再去伐木劈柴,他們要保存體力,以防萬一。”
“可以。”
張堅清楚“保存體力,以防萬一”只是借口,但是眼下他沒有資格和那些將門家丁討價還價,所以答應得很痛快,倒是叫沙得刁愣了愣。
張堅攤開地圖,然後指著上面道,“咱們應該到這了,前面是片丘陵,從這裡直穿過去是最快的!”
“張百戶,你想說什麽?”
沙得刁見張堅盯著地圖,神情凝重,不由開口問道,接著他仿佛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大笑了起來,“你該不會以為那姓高的會在這地方埋伏咱們吧!”
“沙副將,你覺得以大公子的能耐,咱們這行軍地圖就一定安全無虞,沒有泄露的可能。”
張堅反問道,他平時愛聽評書,三國聽得最多,“諸葛一生唯謹慎”這句話他最是認同,大軍行軍作戰,以強凌弱、以多對少才是用兵正途,可眼下他是堂堂正正之師,那高閻羅想要贏他,便只能使那些奇謀詭計。
眼下這蜿蜒的丘陵谷地,就是最適合埋伏的地方,張堅自問若換了是他,絕對會在這谷地設伏。
“張百戶,那高閻羅就是再厲害,手下總共就幾十號人,這等風雪天埋伏咱們能乾些什麽?”
沙得刁笑了起來,他雖然沒學過兵法,可也是跟著老爺打過仗,見過陣勢的,前方那丘陵谷地確實適合設伏,可除非那高進手上有幾百兵馬能布置在那裡,不然區區幾十人只是蚍蜉撼樹罷了。
張堅沉默了一下,沙得刁說得確實有道理,那高閻羅在駱駝城裡帶的兵馬沒多少,就算設伏也傷不到大軍根本,看起來自己確實有些謹慎過頭了。
“張百戶,我看你就是想得太多,你要真放不下心,大不了明日先派那些賊骨頭進去查探一番就是。”
沙得刁見張堅被自己說動,不由得意起來。
“沙副將說的是,隻盼這明天風雪能停下來就好了。”
丘陵谷地行軍,路況更加莫名難測,張堅只希望能太太平平過了這地方,接下來順順當當地到那古北寨城下,到時候任憑那高閻羅什麽伎倆都管不了用,大家只能真刀真槍地來戰上一場。
……
第二日,風雪暫歇,只是那天亮後的天色依舊彤雲密布,稍微有些經驗的都知道這雪怕是還得接著下。
一隊隊的綠林賊匪的馬隊從大營裡駛出,直往前方不遠處的谷口而去,今早起來這大雪停了會,那賊軍才發現原來他們扎營的地方就離那谷口幾百步遠。
“都抓緊的,大帥說了,咱們今日過了這谷地,便扎營休息。”
張堅的親兵,在前軍那裡大聲吆喝著,催促著剩下的綠林賊匪們趕緊來收拾東西,準備過那丘陵谷地。
大營後方,睡眼惺忪地被沙得刁叫醒的將門家丁們也收拾著帳篷裝車,然後取了馬匹,給大軍殿後。
“老沙,你可是說了,到時候破了古北寨,任咱們享用,那姓張的可不來和我們搶。”
“他親口答應的我,還能有假不成。”
沙得刁騎在馬上,朝著那群將門家丁大聲嚷嚷著,“你們到時候別搶不過那幫賊骨頭就是?”
“就憑那群賊骨頭,也敢跟爺們搶好處,哼……”
……
嘈亂起來的賊軍大營,在各自頭目的催促下,很快便拔營而起,誰都知道過了這片丘陵谷地,接下來出了關,往古北寨便是一路坦途。
想到江湖傳言裡,那四海貨棧之所以取名四海,便是富有四海之意,大家就一陣心頭火熱。這傳言或有誇張,但是那些從古北寨回來的商人們不都說了,這趟韃子的土蠻部大汗王尊位定了,歸化城開門做生意,這神木東路和大半個陝西的商人都是打四海貨棧過的,那光是坐地收的平安銀就是筆大數目。
金銀滿倉的四海貨棧,便是眼下塞外最大的肥肉,要不是有總兵府的牌子罩著,不知道多少大馬賊覬覦著,若是等到來年開春這傳言傳到韃子那裡去,怕是連韃子都要動心!在賊頭子們的吆喝聲裡,前軍人數最多的綠林賊匪們整隊整隊地進了谷地。
……
沙得刁親自領著近百騎馬的賊匪哨探走在了大軍的最前頭,這沿途遇到幾處適合埋伏的地方,他雖然覺得有些多此一舉,可還是按著張堅的吩咐,讓隨行的賊匪們下馬上前查探一番。
“沙爺,哪需要這麽麻煩?”
賊匪裡,有賊頭子在那裡訕笑道,然後招呼起來,“小的們,都放箭。”
隨著那賊頭子的喊聲,頓時間騎馬的賊匪裡有幾十人下地後,張弓搭箭朝著沙得刁所指的地方放了一輪箭。
幾十根箭矢帶著嗚咽聲直直地插落在雪地裡,沒見半點動靜。
“沙爺,這鬼地方哪藏得住人?”
聽著賊頭子在那乾笑,沙得刁也不禁點了點頭,“你倒是腦子好使,走,咱們往前走。”
沙得刁這一路過去都順當的很,遇到疑似能藏人的地方便是一輪箭雨射過去,結果自然是什麽都動靜都沒有。
“沙爺,不是我說,這張帥什麽都好,就是太小心了些。”
谷地口,那賊頭子朝神色放輕松下來的沙得刁說道。
“帶你的人去谷口守著,我自會給你們記上一功。”
“多謝沙爺。”
那賊頭子連忙謝道,他們這些做哨探的雖然辛苦,但是那位張帥卻是給他們記功的,等破了古北寨,大家論功行賞,他們自能比別人多分上些好處。
沙得刁帶了兩個隨從,往身後的大軍去了,心裡輕快不少,要知道他進了這谷地後也是心裡發慌,這鬼地方七拐八彎的,有的地方只能容兩馬並行,剛好能讓輜重大車過去,還真是個絕佳的設伏之所。
……
谷口插了箭矢的斜坡上方, 陡峭的山崖處,楊大眼探著身子看著那夥在谷口下馬休息的賊匪,忍不住罵了聲道,“直娘賊的,這些賊胚子什麽時候也這麽闊綽了,說放箭就放箭!”
“這又不是塞外那些窮鬼,沒聽二哥說過,這些賊匪可大多都是給那些將門和豪強乾髒活的,他們用的那大半都是正經的軍中戰弓。”
邊上的陳升望著那大約百人的騎馬賊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說起來這夥賊軍裡倒是有大半騎馬的,虧得披甲的不多,不然他還以為這是衛所裡的精銳營兵了。
“升哥兒,你說二哥挖幾個洞,把那些火藥桶塞進去,真能把這山壁給炸塌了。”
楊大眼直勾勾地盯著谷口那兩側的山壁,要知道昨日他們可是遭了大罪,在風雪裡用開水澆了半天,才把那山壁上的凍土化開,挖了好幾個大洞。
“二哥不說了嗎,這得看運氣,怎麽著,你想代阿光去炸那山壁。”
“免了,二哥說了,點了引線,跑越快越好,我可比不上阿光那小子能爬能跑,還是在這裡放炮好了。”
楊大眼回頭看著身後那兩門黑黝黝的虎蹲炮,咧開嘴笑了起來,那孫大匠不是說過嗎,那開花彈一枚打下去,方圓數丈,只要沒穿甲,就能給你打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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