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凌貳的交流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程誠發現自己又到了一個新的地方——白骨夫人可能真的是很久都沒下過山了，居然現在還在蹦蹦跳跳地逛街。

　　不過現在的地點已經從大商場裡面轉移到了外面的步行街。

　　現在似乎是夏季，程誠看到了很多光潔露在外面的小腿，以及相當多漂亮的弧線。

　　可以想象，如果他現在還是人類的高度，就目前審美暫時沒變的情況下，他應該還是能在大街上飽飽眼福什麽的。

　　然而很可惜，他已經是一截無法自主行動必須被帶著的小腿骨了。

　　身邊有些什麽呢，小姐姐的涼鞋、小姐姐的腳腕、小姐姐的小腿、小姐姐的腳踝……以及大概也是小姐姐們的腳氣。

　　程誠現在是真心想擺個鹹魚癱的姿勢了。

　　陽光混合著悶熱，雖然不知道一根骨頭哪裡來的嗅覺，但是他現在真的很想原地昏厥在這擁擠的商業街，讓自己冷靜一下。

　　於是他緩緩放松了自己的“身體”，很快，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體被接管的感覺。

　　介於程誠現在是跟骨頭，所以被接管著實很正常，於是倒也沒什麽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

　　——也就是白骨夫人接管了她自己的左腿小腿骨，繼續走動了起來。

　　程誠默默地讓自己縮成一團，隻勉強用能看到外界的視線往外觀察一下，確定是只能看到外面而聞不到氣味的程度，然後安心理得地趴作一坨，默默圍觀著白骨夫人的旅行。

　　令人心酸的是，白骨夫人和大部分女人一樣，完全沒有對逛街的節製、甚至相比起來之後，由於種族特性腳底不打滑，白骨夫人比起別的女性生物來說，持久戰鬥力更強，甚至中間都不用停下來吃東西補充體力——

　　即便是她似乎出於好奇心買了一個甜筒，也因為骷髏架子的身體實在是無法進食的原因，無奈丟棄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對於程誠來說，最不能理解的事情莫過於白骨夫人逛了那麽多家店，都一件沒有買——他很清楚剛下山的白骨夫人可能並沒有流通貨幣，但是好歹也是個妖怪啊，居然半點違法犯罪的事情都不乾，最後更是走進了一家面館裡。

　　程誠看不到招聘啟事的高度，但是聽聲音沒有問題。

　　加上大概是自帶的翻譯插件起作用，他完全沒感受到語言障礙，成功聽懂了白骨夫人和面館老板的對話。

　　“老板，看你們外面的招聘啟事，日結工資，每日八十還包吃包住，這是真的嗎?”

　　日八十是什麽水平?

　　這個程誠還真不知道，不過工資日結確實很少見。

　　“真的啊，小姑娘，咱家面館是多年的老招牌了，隻招年齡大些的員工——你這要去幹些別的事情不也很容易，你們小姑娘不都知道那些個店嘛，咱們這面館主要是給遊丐們提供點打工機會。”

　　“那按理說應該不缺幾個服務員啊?老板你們怎麽還貼上招聘啟示啦?”

　　“是這樣——之前不是有個研究出什麽生物基因系統的教授，那些遊丐們有好多都找回自己家裡了，那些塞給我的錢財倒是都攔了回去，可是這面館的服務員也就沒人乾啦。”

　　“那我真不能乾嗎?”

　　白骨夫人堅決地不像是一隻白骨精。

　　不是，你一隻白骨精，你去鬼屋裝死不都比這賺得多嗎?包吃包住對你來說這麽重要的?

　　程誠真是對這個宿主摸不著頭腦。

　　面館老板最終屈服了:“行吧，姑娘，先乾一天試試成不?”

　　“這個能成。”

　　於是這兩人當場拍板，白骨夫人當天晚飯時間便光榮上陣了——多虧這裡的統一服裝是個圍裙，程誠的視線沒能被遮住了，所以他最終也沒造反……

　　至於說程誠能怎麽造反嘛。

　　這個問題，他好像也就只有那麽一個辦法——那就是自己控制自己的那塊兒骨頭，讓白骨夫人平地摔迅速丟掉工作。

　　……然而這隻白骨精真的在意這個服務員的工作嗎?

　　程誠總覺得她要麽是在開玩笑，要麽是在體驗人生……啊，不是，體驗骨生。

　　總之不像是個正經服務員就對了。

　　“哎，小姑娘，來一碗牛肉面，加肉，加面，辣椒油也有，記住了啊！”

　　“好，記住啦！”

　　“是新來的服務員嗎?來碗酸菜面，加面二兩，不要蔥花。”

　　“好。”

　　“小姑娘來一下，我們這桌要點炒菜！”

　　“好好好，馬上來！”

　　然而真的進入服務員的角色時，白骨夫人做得還真挺像那麽回事兒的，甚至程誠都沒感覺出來這是一隻妖怪——不過想想誰也不會來這地方抓個服務員啊！

　　另外，這個面館服務員，得是個合適的工作。

　　程誠默默掏出自己的小本本記上——不要問他哪兒來的小本本，問就是沒有小本本，其實是記在心裡的！

　　面館服務員， 至此終於和烤肉店服務員的身份一起站在了第一名。

　　因為程誠此時終於意識到了碳水化合物的美妙……咳，倒也不是。

　　相比起外面的大街，現在這個骨湯的味道，完美掩蓋掉了一切走進面館的其他味道，於是他的嗅覺裡成功只剩下了這個好聞的味道——雖然現在作為一根骨頭，程誠吃不了面，但是想想自己不還能作為原料熬湯嘛，所以他又一次振奮了起來。

　　只可惜白骨夫人遍地跑來跑去做記錄、端面的動作頻率太高，速度也越來越快，導致現在程誠又一次被她給晃懵了。

　　然而，懵在面館的骨湯味兒裡邊，幸福就兩個字！

　　程誠適時地在骨湯的幫助下陷入了沉睡之中，白骨夫人兢兢業業地乾著服務員的工作，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骷髏的身份——直到一天的工作終於結束，拿到後廚師傅遞過來的熱湯牛肉面，她才終於為之動容了。

　　這真不只是字面意義上的動容，她的眉骨都顫抖著動了起來，眼眶的周圍瞬時間都多了幾條裂縫。

　　這張屬於骷髏的面容，貨真價實地動了起來，最後，竟是做出了一個明顯的皺眉動作。

　　但她出口的聲音卻是充滿了悲傷，似乎是在哀歎。

　　“如若還在當年，我早該買下這一碗面的啊。”

　　她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從自己的骨頭縫裡掏出來一根漂亮的骨笛——這笛子之前和她的骨頭縫幾乎粘連在了一起，因而很難會被發現。

　　這碗熱湯面，被她珍重地收進了骨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