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從製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末聞以夷狄居中國而製天下者!
自金祚傾移,蒙古以北夷入主中國,四海以內,無人臣服,然其廢壞綱常,不遵人倫,臣弑君,弟鳩兄,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習,恬不為怪。
其於父子君臣夫妻長幼之倫,瀆亂甚矣!
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禮儀者禦世之大防,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於天下後世哉!
其君臣失德,酷烈殘暴,生民塗炭,於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
於當此之時,天運循環,中原氣盛,億兆之中,當降生聖人,驅除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予本浙西布衣,因天下大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海,居登州形式之地,恭承天命,欲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於塗炭,複漢官之威儀!
慮民人未知,反為我仇,棄家北走,陷溺猶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
………………
嗟爾有眾,明聽予言,予惟天下者中國之天下,非胡虜之天下也;衣食者中國之衣食,非胡虜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中國之子女民人,非胡虜之子女民人也!
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檄文特指戰前用來征召、曉諭或聲討的一類軍事文書,發布出去,宣揚己方的正義,揭露敵方的罪惡,佔據道德的製高點,以此搶佔先機,凝聚軍心士氣。
天下苦蒙久矣!
《奉天討胡檄》一經發布,城內百姓無不奔走相告,歡呼雀躍!
其中也不乏有識之士暗自感到擔憂,當初就連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女真人都敗在了蒙古鐵騎之下,這入城的什麽‘複興軍’又拿什麽抵抗如日中天的蒙古人,即便蒙古內部多有傾軋,但是畢竟蒙古人的總體實力並沒有下降多少。
另外,複興軍麾下的軍士所用的武器,城內百姓雖然大多沒有見過,不過部分人也猜出來了是火銃。
在絕大部分人的印象裡,火銃的威力著實有限,大金、大宋也有專門的火器軍,可是在蒙古人的兵鋒下照樣是潰不成軍。
不管怎樣,登州城易主已然是事實,而且複興軍對待百姓可不是蒙古人可比的,簡直是判若雲泥。
百姓心裡的想法很樸實,誰對他好,他就為誰效力,只要複興軍不負他們,他們定然會抵死支持複興軍。
除了某些既得利益者,這是城內大部分百姓的真實想法,那些既得利益者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冒出頭,誰讓槍杆子在人家手上,只能深深的隱藏在百姓之間。
這篇檄文是複興社對外打出的第一槍!
自此以後,複興社便正式走向台前,之所以違背原定計劃,誘因就是李傑三年前的東行,那次的所見所聞對他的內心震動非常之大。
在他經歷的副本之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間慘劇,百姓如同牲畜,流民四起,兵災為禍,民不聊生。
倘若按照原先的計劃,等到燧發槍、重炮、步兵炮全部開始大規模生產之後才起兵,確實可以平推天下,但是期間耗費的時間太長。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這次突襲登州府複興社密謀許久,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這座城池,負責攻城的指揮官是李傑麾下得力大將孫元,明面上的最高首領是金國昔日皇族完顏不破。
李傑暫時還沒做好走向台前的準備,檄文上也隻透露了他是浙西人,不過兩浙西路下轄五府兩州一軍,想要在偌大的地域內找出他的真實身份無異於大海撈針。
對了,他對外披了層馬甲,喚做‘陸飛’。
只有複興社內的嫡系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而這些人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再教育,全都是狂熱死忠份子,幾乎不會出賣他。
即便出賣他了也不打緊,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僅限於幾位頭領,要是他們都叛變了,那李傑也不用來造反了,早點收拾鋪蓋滾蛋為好。
隨著登州府突然封城,李氏集團方才意識到登州府出問題了,隨即便派人查探。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居然有一夥蟊賊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佔據登州城,還發布了什麽討胡檄文。
起初探查之人還有些驚疑不定,四處打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複興社’是哪方勢力。
宋廷?
金國余孽?
義軍?
還是上面內鬥的產物?
結果, 一番查探下來,沒有人聽過‘複興社’的名號。
登州府地處山東半島,歸屬於山東行省,如今經略山東的乃是紅襖軍遺孀楊妙真,楊四娘。
金元之際,北方中原地區成為金、蒙古、大宋的爭奪對象,漢人割據集團乘勢而起,蒙古人也意識到了這些人是可以爭取的力量,於是便拋出橄欖枝。
為了拉攏這群武裝頭子,蒙古人開出的條件非常豐厚,轄區內的軍務民事獨攬於一身,生殺自專,下屬任命全都自決,最厲害的一條便是,這爵位可以世襲,和漢朝的郡國、唐朝的藩鎮幾乎一樣。
如此豐厚的條件對於這些武裝起家的頭頭極具誘惑力,效果也非常顯著,當時金朝已經日暮西山,氣息奄奄,一大批武裝頭子經過短暫的觀望,紛紛選擇投靠了如日中天的蒙古人,成為漢人世候(又稱萬戶、世候、漢軍)。
其中真定(今河北正定)史天澤、東平(今屬山東)嚴實、順天(今河北保定)張柔、益都(今屬山東)李璮(楊妙真之子)實力最為強盛,並稱為‘四大世候’。
紅襖軍本是為了反抗金朝暴政的義軍,都是漢人,後來攝於蒙古人的兵鋒以及優渥的條件,紛紛歸附蒙古。
楊妙真表面上臣服於蒙古,其實暗地裡也和南宋朝廷曖昧不清,一直藕斷絲連,保持著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