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精次耗費了很長時間,方才擺脫記者的糾纏,逃出包圍圈,緒方擦了擦額角隱隱沁出的汗漬。
這幫記者實在是太難纏了。
進入棋院大廳,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緒方來到對弈室,今天的比賽是本因坊循環賽,雖然重要性比不上決賽,但該有的人員配置還是有的。
“緒方先生。”X2
記者、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就緒,兩人看到緒方精次入場,主動向他打了一個招呼。
“小野先生,秋村先生,你們好。”
不出意外,在場的都是老熟人,緒方精次還以微笑。
“緒方先生。”
另一邊,身為後輩的倉田厚,主動站了起來,胖乎乎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倉田五段,久等了。”
倉田厚微微一笑,謙虛道:“我也是剛到。”
雙方又寒暄了一會,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小野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交流。
“緒方九段,倉田五段,時間快到了,如果雙方都準備好了,那麽對局就正式開始吧?”
“好。”
“沒問題。”
“請多指導!”X2
比賽正式開始,根據賽前抽簽,第一局緒方執黑先行,倉田厚執白。
第一手,四之四,星位。
很常規的開局,倉田想也不想,直接將白子落在了十六之四,同樣是星位。
第二手,黑棋落在了十七之四,鄰角小目。
黑棋第三手,三之十一。
看到這一手,在場的三人臉上均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這布局可不符合緒方九段的風格。
倉田厚若有所思的望著棋盤,難道緒方先生今天打算嘗試新的風格?
想到這裡,倉田厚心裡不禁升起一絲怒意。
緒方先生好像有點看清了自己啊,竟然放棄了自己最擅長的布局,開局就用起了不擅長的‘華夏流’。
哼。
我會用自己的實力來回應你的,別小瞧人啊!
身為職業棋手,倉田厚對於華夏流自然不會陌生,華夏流布局重視速度,並且兼顧外勢與實地,可以依照局面的不同,靈活選擇實地或者外勢。
這是華夏流的優點,但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性,華夏流自然無法逃脫這一定律。
倉田厚不緊不慢地從棋盒中捏出一枚棋子,牢牢佔據住左下角的星位。
黑棋第四手,十六之十六。
“嗯?”
一旁的記錄員小野看到這一手,忍不住驚呼出聲
下一刻,小野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在這種場合下,作為官方的記錄員,根本就不應該犯下這種錯誤。
正當他準備道歉時,卻發現兩位棋手好像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依然沉浸在對局之中,只有一旁的記者秋村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
小野略帶歉意的笑了笑,而後瞄了一眼棋局,示意秋村看一眼。
順著小野的牽引,秋村將目光投向棋局,當他看清黑棋的開局,眼中同樣露出一抹駭然。
兩人默默對視一眼,臉上皆是一副‘會不會是下錯了’的表情。
倉田厚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他的心神全都被緒方的第四手給吸引住了。
開局就點了他右下的三三。
這河裡嘛?
恆不河裡!
緒方先生為什麽要這麽下?
是特地準備的秘密武器嗎?
至於,會不會是下錯了,倉田厚壓根就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坐在他對面的人是誰?
緒方九段,R國第一人塔矢名人的得意門生,最年輕的的職業九段。
如此人物怎麽可能會犯下這種連院生都不會犯下的錯誤?
在圍棋上,
倉田厚擁有者超乎常人的直覺,面對這超出常規的一手,直覺告訴他,這一手絕不是惡手,而是另有乾坤。倉田厚陷入了長考。
滴答!
滴答!
很快,一刻鍾過去了。
看到這一幕,小野心中有些疑惑,他不明白,為什麽倉田五段剛剛開局就陷入了長考,而且是超長考。
圍棋縱橫十九道,一共有361個交叉點,而現在不過才下到第七手,後續的變化幾乎是無窮無盡。
開局有必要考慮這麽長時間嗎?
又五分鍾過去,倉田厚終於厘清了思路。
以不變應萬變!
……
……
……
下午三點,同一間靜室,望著眼前的棋局,倉田厚伸手松了松襯衫的扣子。
有些熱啊。
旋即,他又拿起放在一旁的折扇,輕輕搖了搖。
微風乍起,可是這一縷微風卻無法平複他心中的燥熱,不知不覺,他的鬢角已經布滿了汗漬。
這盤棋雖然才下到中盤,但他的大龍已經瀕臨死亡了。
大龍一死,中腹地區的白子幾乎要全軍覆沒,將近二十目的差距,即便後續下的再好,也難以挽回。
如今白子,可謂是敗局已定。
在場的四人,緒方和倉田都是職業棋手,自然能夠看出這一點,即便是一旁觀戰的小野和秋村,也都看出白棋完了。
不過,倉田厚並沒有直接投子認輸,而是怔怔的望著棋盤,仔細思索自己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落入陷阱的。
‘跳?’
‘挖?’
‘板?’
‘碰?’
‘不……不,都不是!’
‘還要更早……’
倉田厚的目光略過一顆又一顆棋子,最終鎖定到了黑棋的第四手,十六之十六。
從這一手開始,他就已經落入了緒方九段精心編制的陷阱。
自己的應對並沒有問題,真正的問題是自己不該讓這一手後面那手跳聯系起來,搶佔了高目,憑白讓黑棋取得了很厚的外勢。
隨後,黑棋又通過那一手扳,將中路和角地聯系起來,將右下角的優勢逐漸擴大到了中腹。
一步錯!
步步錯!
黑棋的優勢越來越大,白棋的劣勢自然也跟著越來越大,兩者是呈正比的。
呼!
想明白了自己輸在了哪裡,倉田厚長舒了一口氣。
對於職業棋手而言,輸,並不可怕,下次找機會贏回來就行了。
可怕的是,莫名其妙的輸了,還不知道自己輸在了哪裡。
“我輸了。”
倉田厚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從棋盒中捏出兩枚棋子放到了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