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對於強取豪奪這種事,呂夷簡是很不屑的。
吃,還要講究個吃相!
似楊景宗這等人,吃相也忒難看了一點,果然是潑皮出身,只知道用蠻力強取。
人家辛辛苦苦的蹚著石頭過河,線路開好了,收益也有了預期,結果你讓人家拱手相讓!
別人能願意嗎?
不僅如此,楊景宗還得讓人家帶著笑臉,雙手奉上!
天底下哪有這等道理!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似楊景宗之流,只怕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逍遙了。
劉府的前車之鑒便在那。
楊太妃固然和官家關系好,但再好能比得過太后?
太后最寵愛的侄兒,現在去哪了?
還不是灰溜溜的離開了京城?
你楊景宗後台再硬,難不成還能比劉府硬?
不可能!
雖然呂夷簡已經預見了楊景宗的未來,但這一次他並不準備公事公辦。
未來,終究是未來。
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楊景宗這不是還沒倒嘛,只要他一日不倒,呂夷簡就不得不小心處置。
本來,呂夷簡是打算借助任守忠之口,將此事告訴太后的,然後由太后出面解決。
楊景宗是個混不吝,這種人的性子最是難摸。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對方的腦回路是什麽樣。
若是由自己出面,呂夷簡擔心狐狸沒逮著,最後還落得一身騷。
萬一楊景宗不賣他呂氏的面子,到時候呂夷簡可就被架住了。
所以,呂夷簡才準備讓太后教育楊景宗。
楊景宗再怎麽膽大包天,他也不敢落了太后的面子,楊太妃是怎麽起家的?
靠的便是太后的提攜。
靠山的靠山出面了,楊景宗只要不是智障,都知道該怎麽做。
然而,就在呂夷簡準備向任守忠傳遞消息時,晉封李順容的旨意忽然傳到了中書。
這一傳,不止是把事情耽擱了,更是讓呂夷簡嚇了一大跳。
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端端的,太后怎麽主動升了李順容的品級。
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
“此事暫且不提。”
王曾一邊說著,一邊給呂夷簡倒了一盞茶。
“坦夫,關於晉封李順容的事,你可收到了什麽風聲?”
呂夷簡在宮內有關系,是瞞不過王曾。
畢竟,王曾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不止繼承了嶽父李沆的關系,同時也繼承了王旦的部分關系。
“沒有。”
呂夷簡搖了搖頭,反問道。
“王相呢,可有什麽消息?”
王曾亦是搖頭:“我只知道昨天冀國大長公主入過宮,在寶慈殿和官家、太后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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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事,我也是毫不知情。”
大長公主入宮的事,並不是什麽秘密。
宋代的宮禁之嚴,遠超前代。
即便大長公主是天子的親姑姑,可她到底是嫁了人的。
依例,大長公主是不能隨意入宮的,每次入宮,必須先行通報,得到了旨意之後,她才能入宮。
有了這樣的流程,想要瞞過旁人的視線秘密入宮,幾乎是不可能的。
聽到這話,呂夷簡默然,此事他知道,他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和大長公主有關。
但他仔細分析了一遍,又覺得不太可能。
不是因為他了解大長公主,而是他清楚,哪怕是貴為大長公主,她也沒那個能量。
“王相,您說太后是不是為了未來考慮?”
良久,呂夷簡緩緩道出一種可能。
太后年事已高,這是事實,人,終有一死,一旦太后登仙,官家的身世必然會曝光。
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屆時,官家得知此事,會不會怨恨太后?
皇陵那邊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隱瞞身世,外加將生母發配到皇陵,幾乎與世隔絕,易地而處,即便是換做自己,也很難不生出怨懟。
“唔。”
王曾斟酌片刻,微微點頭。
“此事,終究會大白於天下。”
“以太后之齡,為身後事考慮,倒也不失為一種可能。”
說完這句話,王曾心中忽然湧出一種遲暮的感慨。
自己是不是也老了?
雖然他今年不過四十來歲,但近半年以來,時局變幻莫測,他似乎失去了洞悉局勢的能力。
哪怕時局如天禧末年那般混沌,他還是能看清幾分的。
如果不是看清了部分時局,提前做了準備,當寇相失勢的那一刻,便是他離京之時。
……
……
……
定王府。
定王府作為王府,而且是太宗最寵愛幼子的府邸,府內自然是豪奢至極。
雖然定王府最初是駙馬都尉石保吉的府邸,但八大王正式入住之前,王府又進行了一次擴建。
如今,王府之內亭台樓閣交錯相連,各種假山流水亦是遍布其間, 真真是把園林搬進了家中。
只是,再好的景色天天見,久而久之,也會食之無味。
自八大王出居之日算起,他入住王府已然近十年,這府中的景致,他確實看膩了。
府中再好,焉能比得過宮城?
八大王雖然現在表現得無欲無求,但究其內心,未嘗沒有覬覦大寶的心思。
那可是天子之位!
誰不心動?
他爹爹宋太宗是怎麽繼位的?
兄終弟及!
真宗臨死之際,八大王確實有過幻想,國朝已有一次先例,再來一次兄終弟及,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可惜,一切的幻想都被劉娥給打破了。
這個女人,不簡單。
“呵,我的這位皇嫂,當真是大度啊。”
當趙元儼得知李順容晉封的消息,他不由發出一聲感慨。
不過,若是仔細聽他的語氣,隱約能聽出幾分譏諷的蘊意。
先是將李順容打發去皇陵,然後又給人家晉封,打人一巴掌,再給人家一個甜棗。
好人是她,壞人也是她。
可不是大度嗎?
……
……
……
永定陵。
“順容,順容。”
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宦官站在一間屋子前,輕輕地叩著門扉。
屋內。
透過帷幔,依稀可以看到一名身材高挑,面容清瘦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她看起來像是在小憩。
聽到門外傳來的動靜,她的睫毛微微一動,隨即睜開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毫無波動,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情感,滿是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