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散瘡之症,也就是天花可以通過飛沫傳播,因此在眾多傳染病當中,其傳染速度是極其迅速的。
之前之所以沒有出現大范圍的傳染,那是因為各地官府采取了極其嚴苛的隔離手段。
一旦發現有村落或縣城被感染,就把整條村子或整個縣城封起來,既不讓裡面的人出來,也不讓外面的人進去。誰敢出來就格殺勿論,也不管被封鎖疫區裡面的百姓是死是活。
另外為了應對胡人奸細的搞鬼,朝廷還頒布了史無前例的禁商令,使得胡人奸細沒辦法進一步把瘟疫擴散出去。
在這種近乎冷血的隔離措施下,各地的疫情確實得到了有效的遏止。
就算後來眾多百姓在胡人奸細的煽動下從疫區裡跑了出來,也因為各地府縣城門緊閉,不讓外人進入,這才避免了瘟疫的大規模擴散。
然而,由太醫院所組織的接種運動卻打破了這種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局面。
就像當年在西北全境推行過大規模接種運動的西北地區一樣,這麽多年來再無一例散瘡的病例,可見這接種法確實可以防疫散瘡。
正因如此,包括新京百姓在內,許多接種過的人都以為自己不會再得散瘡,開始對這場來勢洶洶的瘟疫下意識地放松了警惕。許多接種過的地區甚至開放了城門,允許外來物資進入城內。
再加上為了引導眾多從疫區逃出來的百姓回歸故裡,軍隊裡的部分士兵不可避免地要跟災民進行近距離的接觸。
這樣一來,自然就會大量增加天花傳播的機率。
如果太醫院施行的接種法確實能夠防疫天花的話,那倒也沒什麽問題。
但問題是這種相當於刻舟求劍的山寨接種法根本一點作用都沒有,這才導致了這場大瘟疫的爆發。
當越來越多曾經“接種”過的地區出現大量散瘡感染者時,江南各省的疫情已經難以控制。
這時候再像之前那樣緊閉城門已經沒什麽用了,因為很多城市裡面已經出現了散瘡患者,而且一旦出現就擴散得極快。
往往只要有一家人感染了散瘡,那幾天之內,整片居民區都會受到感染。
之所以會傳播得如此迅速,主要在於感染者在感染初期,往往會有意隱瞞自己的病情。
許多人在感染以後,就算明知自己身上出現了明顯的散瘡症狀,但為了不被家人或周圍的人所丟棄,往往會選擇隱瞞自己的病情不讓人知道。
另外還會在心裡安慰自己,認為自己已經接種過太醫院的神藥,不會有事的。
就因為感染者的有意隱瞞,而且又不知道散瘡是可以通過飛沫傳播的,使得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散瘡傳給了自己的家人以及周邊的鄰居。
然後新的感染者又會繼續傳給更多的人,這才導致瘟疫傳播得如此迅速。
在短短一個月內,這場瘟疫幾乎席卷了整個江南,沒有一個省能夠幸免,區別只在於在當地的擴散程度而已。
這場大瘟疫來得是如此的突然和迅猛,不僅讓江南各省的官員完全措手不及,更讓當地百姓陷入到巨大的恐慌當中。
許多人為了逃避城裡爆發的瘟疫,紛紛舉家外逃。
由於消息閉塞,逃亡的百姓們只能聽信各種謠言。
一旦聽說哪個縣城是安全的,就成群結隊地跟著過去,也不管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一時間,江南各地到處可見舉家逃亡的百姓,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
那些運氣好沒有出現瘟疫的縣城,紛紛城門緊閉、戒備森嚴,不敢放任何一個外人進來。
而這些地區也往往成了眾多想逃避瘟疫的百姓聚集的地點。
城外到處可見從其他地方來到這裡避難的百姓。就算無法入城,他們也不願意離開,寧願露宿荒野也不願回到正爆發瘟疫的家鄉。
其中馮大柱一家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他和妻子張翠帶著自己的獨生子馮一山來到馬安縣已經快五天了。
由於進不了城,他們一家只能和其他流民一樣,在城外的荒山裡挖了一個山洞,再用樹枝和破布當門,勉強住了下來。
如今天氣越來越冷,如果不住在山洞裡的話,一家人真得活活凍死。
雖然住的問題是勉強解決了,但他們身上的糧食卻越來越少了,這讓馮大柱和張翠夫妻倆很是憂慮。
他們年僅四歲的獨子馮一山並不知道父母的憂愁,反而還對這種住在山洞裡的生活感到十分新鮮,依舊無憂無慮地終日玩耍。
這天夜裡,在兒子馮一山熟睡的時候,馮大柱有些煩躁地坐了起來,然後向同樣睡不著的妻子問道:“孩子他娘,我們還剩多少吃的?”
張翠憂心忡忡地說:“已經不多了,最多也就再撐一個月左右。
這一路上我們已經很省了,但人總是要吃飯的,再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馮大柱深深地皺了一下眉頭,然後說:“以後我兩天吃一頓就夠了,多出來的留給你們娘倆,這樣應該能多撐十天半個月。”
“這怎麽行呢,你現在已經一天隻吃一頓了,再改成兩天一頓的話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麽受得了。”
“沒事,我挺得住,就這樣定了。明天我再上山找找看有沒有可以吃的,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找到也說不定。”
聽到丈夫這樣說,張翠心疼得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馮大柱摟著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小心吵醒山子。
放心吧,這道坎我們一定能跨過去的,我們一家都會沒事的。”
“明明……好好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張翠越想越傷心,眼淚根本停不下來。
馮大柱不知怎麽安慰妻子,因為他也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一家是少豐縣的普通農戶,家裡有三十多畝地,是他父親留給他的全部家產。
如果換作靖安帝時期,這三十多畝地已經足夠讓他們一家三口人過得很滋潤了。
如今這幾年雖然各種雜稅越來越高,但他們家裡人口少,憑著手裡這些地也勉強夠維持他們一家的溫飽,比那些因為不堪重稅而不得不賣田賣地甚至賣兒賣女的人家要好太多了。
可是僅僅一場瘟疫,就打亂了他們這一家以及所有人的生活。
之前聽說江口府和偏遠地區出現瘟疫的時候,馮大柱雖然擔心,但還不至於感到害怕。
畢竟那些地方離他們縣很遠,應該不至於會傳過來。
就在他擔心之際,縣城官府那邊卻發布了一個好消息。
那就是朝廷將派太醫院的太醫們過來給每個人接種防疫散瘡的藥物,而這種藥物,正是當年在西北爆發瘟疫時發揮了奇效的那種“神藥”。
消息一出,包括馮大柱一家在內,所有人都感到無比高興,並對朝廷和皇上感恩戴德。
半個月後,朝廷果然派了一名來自太醫院的醫官過來,主持接種之事。
而馮大柱一家,也跟其他鄉民一樣,順利地到縣城裡接種了“神藥”。
接種完後,馮大柱跟其他人一樣,以為這下可以安枕無憂了,再也不用擔心自己及家人會得散瘡了。
但誰也沒想到,半個月後,城內卻突然爆發了瘟疫,據說已經死了幾百人。而且那些人得的不是其他病,正是散瘡。
不僅如此,馮大柱附近的幾條村子也陸陸續續出現了染上散瘡的病人,聽說已經死了好幾百人。
這下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那什麽太醫院的“神藥”根本沒用,瘟疫是真的傳到這裡來了。
馮大柱在經過整整一天一夜的痛苦考慮後,終於決定舉家逃亡,先離開正爆發瘟疫的少豐縣再說。
除非萬不得已,誰願意離鄉別井。
馮大柱也一樣,他當然不想離開熟悉的家鄉,畢竟留在家裡的話至少還能維持溫飽。
但他不能不為自己年僅四歲的兒子著想啊。
兒子這麽小,萬一真染上散瘡,肯定凶多吉少。
他馮家只有這一根獨苗,絕不能冒這種險,因此一定要走。
他並不是打算一去不返,只是想等到這場瘟疫徹底過去後,再返回家鄉重新生活。
只是人離鄉賤,看著帶出來的存糧越吃越少,他心裡也越發著急起來。
除了糧食以外,他出來的時候自然也把存在家裡的銀子也帶身上了。
但現在所有未出現瘟疫的縣城都不讓外人進入,就算有錢也買不到糧,那可真是吃一點就少一點了。
他對妻子說上山可能找到吃的東西這種話其實是在安慰她。
如今到處都是流民,山上能吃的東西早就被吃光了,哪裡還輪到他們一家。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該怎麽辦。難道真要冒險回去嗎?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身邊熟睡中的兒子,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行,不能冒這個險。
擔心會斷炊的遠不止馮大柱一家,還有跟他一樣的無數流民。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幾乎所有人都只是在熬日子罷了,能過一天算一天。
此時在新京內,到處都彌漫著緊張恐怖的氣氛。
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充滿了恐懼。
而間接造成這場大瘟疫的原凶之一的太醫院,遭到了殘酷的大清洗。
包括院使、院判在內,多名身居要職的太醫被無比暴怒的安國公處與最為慘烈的凌遲之刑, 就連他們的家屬也被緝事府的刑官給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後,再處以極刑,下場十分悽慘。
經過這一輪血腥無比的大清洗,太醫院幾乎有一半太醫被屠戮一空,把剩下的太醫們嚇得瑟瑟發抖。
在這些幸存下來的太醫中,知道真相的陳太醫是其中的一個。
此時的他,已經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就此辭官歸家,遠離這個恐怖的朝堂。
就在整個江南為應對這場大瘟疫而高度緊張之時,遠在九江的池非正帶著由張武和蘇子航所率領的五百精騎押著一批戰時物資趕往西北。
原本押送物資這種事是不需要他親自去辦的,但他有件重要的事想跟遠在西北的嶽父當面詳談,因此才主動接下了押送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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