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帝想借鏟除謝家的機會,趁機鏟除寧家不是沒有道理的。
寧家在西北不管是民間還是軍隊,確實威望太深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寧家真要造反,西北絕大部分軍民都是願意跟隨的。
如今寧家打著忠臣遺孤的旗號叛出朝廷,西北軍民能夠這麽快就接受下來,也是同樣的道理。
相比於有些事不關己的武將們,在場的文官們卻是真的感到忐忑不安。
主要是池非所提設立清廉社的建議,簡直就像把懸在他們頭頂上的利劍一般讓他們坐立難安。
因為他們擔心一些已成慣例的灰色收入會不會也被清廉社視為貪汙受賄而受到懲處。
一般來說,歷朝歷代的官員俸祿在立國之初時雖然不高,但也足夠滿足官員的生活和公務需要。
但問題就出在官員的俸祿並不會隨著物價的上漲而跟著提高。
在古代當官可不像現代打工者那樣可以大膽地跟東家提出要加工資,普通低級官員就算壯著膽子向上司提了也沒用。
因為所有官員的俸祿都是朝廷出的,如果想要提高俸祿,就必須要有相當地位,並且願意為下級官員出聲的朝廷重臣親自發出奏請才行,這樣朝廷才有可能商議此事。
但到了那個位置的大臣,來錢的路子太多了,有哪個是真正缺錢的?怎麽會在意俸祿的多少。
尤其是在國庫緊張的時候,提這種需要朝廷大量撥款的建議只會惹來皇帝的不高興,因此基本沒哪個朝廷重臣願意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
由於俸祿漲不上去,再加上官員也想過體面舒適的日子,於是他們只能靠別的方法賺錢。
很多朝代對於官員貪汙一般都會施行嚴刑峻法,再加上言官制度使得許多官員都害怕被抓到把柄而遭到彈劾,因此許多官員一般不敢在明面上進行貪汙,而是通過大家默認的灰色途徑來收取遠高於俸祿的錢財。
其中就包括佔田收租和收取常例錢這兩項灰色收入。
所謂佔田收租,是指官員本身擁有免稅特權,因此許多人都會將田地掛靠在官員名下,從而省去賦稅。
作為回報,官員便可以從中收取到豐厚的租金。
此舉容易造成土地兼並,不過由於整治起來非常困難,因此朝廷數次頒布聖旨抑製這種行為,但都效果不佳。
與佔田收租相比,收取常例錢才是各級官員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所謂常例錢,便是各級官員在私底下逐漸形成的不成文規定。
官場當中常例錢種類眾多,小到官員送禮時的“炭敬、冰敬、別敬”,大到銀錢火耗,都是官員獲取灰色收入的途徑。而且還沒人管,畢竟就連那些言官自己也不乾淨。
這常例錢已經成了整個官僚體系都默認的存在,基本所有官員都靠它來斂財。
而那些下級官員向上級官員送禮的錢又從哪裡來?
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是從地方百姓那裡搜刮而來。
最後導致的結果是所有百姓其實都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況下供養著整個官僚體系。
各級官員就像無數根大大小小的吸血藤一樣在不斷吸著平民百姓的血。
這種事皇帝不知道嗎?當然知道。
但皇帝想要治理國家就需要官僚體系,如果他想改變這種狀況,就會侵犯到大部分官員的利益,到時候這個皇帝能不能繼續當下去還是個未知數。
因此不僅是大魏,基本上很多皇朝都已經默許了官場這種從下而上的灰色收入。
而池非所提的清廉社監察制度,就是從根上斬斷了這種灰色收入的來源。
因為地方官員如果不能從百姓那裡搜刮到足夠的油水,就沒辦法上供上面的官員。上面的官員也就不能孝敬比他地位再高的官員。
這樣一來,整個常例制度就難以維持下去,官員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灰色收入。
這就是章文軒老先生所擔憂的致命弱點:這個全新的監察制度,肯定會觸碰到了絕大部分官員的切身利益。
如果換作大魏的朝廷,提出這個建議的池非絕對會被無數官員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誓要將他除之而後快。
就在這時,寧志遠再度以中氣十足的聲音對眾人說:“剛剛忘了說,如果實行我女婿提出的清廉社監察制度,我會在所有官員原本的俸祿之上,再增加一項收入,名為養廉銀。
養廉銀會按不同官員的品級而有所不同,從五百兩到上萬兩不等。
品級越高,分到的銀子就越多。
這養廉銀說白了就是代替那炭敬、冰敬等常例,給各級官員好好過日子的,讓他們別把手伸到平民百姓那裡去。
還有這銀子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會根據當地物價每隔五年變一變,這樣你們當官的就不用整天哭窮了。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各級官員一旦收了這養廉銀,誰要是再敢伸手,那就別怪我這武夫不講情面了。
好了,我要說的就這麽多。你們好好討論一下,我女婿的建議是否可行。”說完,寧志遠回到座位,然後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那些文官聽說還有養廉銀,頓時眼睛一亮。
雖然這養廉銀跟以往的常例錢相比,還差了不少。但有了這筆銀子,至少可以讓各級官員過上比較體面舒適的生活,不至於只靠微薄的俸祿過苦日子。
而且大將軍擺明了要在西北甚至東北推行這名為清廉社的官員監察制度,這時候跟他唱反調不是作死嗎?能分到這麽多養廉銀已經很不錯了。
相比於文官們的如釋重負,章文軒老先生臉上則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
原來主公和蘇先生並非沒有注意到這個監察制度的最大弱點, 就是會觸碰到各級官員的灰色收入利益。
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點,所以才提出了“養廉銀”這個做法來代替常例錢。
而主公是整個西北乃至東北地區的真正掌權者,因此由他來提出養廉銀這個做法才是合情合理的,而不是由蘇先生來提。
可見這翁婿兩人是早就商量好的。
這養廉銀的說法一出,一下子就把這個名為清廉社的全新官員監察制度的最後一塊短板給補上了。
這不禁讓章文軒感到既欣慰又佩服。
主公能有蘇先生這樣的奇才相助,確實是天命所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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