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你最喜歡哪一派的刺繡?”
“我不喜歡刺繡,別說刺繡,我連衣服都縫不好,所以我娘老說我笨。”
“呃,那你喜歡畫畫嗎?”
“我看不懂,更加不會畫。”
“那你喜歡詩詞嗎?我家有一些已經絕版的詞曲舊書,過兩天我帶給你看看如何?”
“詩詞我更不懂了,聽得頭痛。不過我姐姐倒是挺喜歡的樣子,你可以給她看看。”
搭話的張家三小姐實在不知說什麽好,隻好直接問:“不知二小姐平時在家喜歡做什麽?”
“我喜歡騎馬,另外射箭也挺不錯的。
我騎的那匹馬是我從小養大的,是個脾氣有點暴躁的小姑娘。
它只聽我一個人的話,全身烏黑,只有四隻蹄子是白色的,所以我給它起名叫踏雪。”
說到自己家的馬,寧雅芷頓時變得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地向別人炫耀道:“還有,踏雪它很喜歡洗澡,所以我每天都會幫它洗澡刷毛。
每次我幫它刷毛的時候,它都會向我撒嬌,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可愛。
對了,你也喜歡騎馬吧?”
“呃,我不善騎射。”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騎馬其實挺好玩的。
在西北的時候我經常騎馬,可惜在京城這邊卻沒多少地方適合騎馬。”
“是嗎,那真是有點可惜。
咦,我剛看到那邊有個熟人,我過去跟她打聲招呼,等一下再回來。暫時失陪了,二小姐。”
“哦,你去吧。”
張家三小姐急匆匆地離開,簡直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一邊走一邊想,這寧家二小姐果然如傳聞一樣是個怪人。
不懂琴棋書畫也就罷了,竟然連最基礎的女紅也不會。
身為一個大家閨秀,卻整天喜歡騎馬射箭,甚至還親自給自家養的馬洗澡刷毛,這是大家小姐該做的事嗎?
這二小姐跟她那斯文有禮的大姐相比,簡直就不像是親姐妹。
張家三小姐走開後,重新變回一個人的寧雅芷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只希望聚會可以早點結束回家。
如果不是姐姐硬拉著她來,她才不想來這種聚會呢。
她知道這些千金小姐們其實並不喜歡她,她已經不止一次聽過她們在背後議論她了。
她們之所以要特意向她搭話甚至是有意討好她,不過是因為她爹是鎮國公而已。
對於這種明顯帶有目的性的人際交往,她從小到大見得到多了,覺得十分膩味厭煩。
“阿芷。”就在這時,寧雅芷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她轉頭看過去,只見好友曹宛兒正帶著一臉笑意走過來。
“你什麽時候時候回來的?”看到足足半年沒見的青梅竹馬,寧雅芷十分驚喜。
曹宛兒有些得意地說:“前天才回來的。因為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就沒通知你。
怎麽樣,這麽久沒見,是不是很想我?”
“誰想你了,不要臉的家夥。”雖然說是這樣說,但寧雅芷的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她原本就沒幾個談得來的朋友,這曹宛兒不僅跟她玩得好,而且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見到她回來寧雅芷心裡自然是很高興的。
“臭丫頭,明明想我想得要死,還嘴硬。
哎唷,我的腰又開始痛了。
連續坐了一個多月的馬車,真是累死我了。”曹宛兒一邊說一邊揉著自己的腰。
“你先別管你的腰,我問你,蘇元府好玩嗎?”寧雅芷興致勃勃地問。
“蘇元府是江南最為繁華的府城之一,自然是很熱鬧的。
那裡的風物跟京城完全不同,
有種江南特有的細膩和柔和。只是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外祖家裡,所以沒什麽機會到外面去玩。
最多就是偶爾跟我娘到外面寺院上香的時候,順便瀏覽一下周邊的風景而已。”
“那有什麽意思?你難得去江南一趟,這不是白去了嗎?”寧雅芷大為失望。
曹宛兒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是你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娘都不管管你。”
“誰說不管了,她恨不得我一天到晚待在家裡跟她學女紅別邁出家門一步。
是我爹見我可憐,才允許我偶爾出來走走的。”
“您還可憐呢,就沒過哪家小娘子像你這麽自由自在的。你爹真是把你給寵壞了,簡直把你當兒子來養。
對了,你姐呢?”
“她跟她的朋友去欣賞什麽前朝的碑文拓本去了,一大幫人一起去的。我對這些沒興趣,就沒跟著過去。”
“剛剛你跟張家三小姐說了什麽,怎麽她走得那麽匆忙。”曹宛兒在她身邊坐下問道。
“沒什麽,她跟我聊詩詞書畫,可是我又不懂這些。
她又問我喜歡什麽,我隻好老實跟她說我喜歡騎馬射箭。
她估計被嚇到了,所以就找借口走開了。”
曹宛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會這樣。其實只要你稍微附和兩句就行了,她們只是想找個借口跟你搭話而已,又不是真要考校你琴棋書畫,她們才不會傻到去做這種得罪人的事。”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喜歡繞圈子。
紀正曾經說過:與人交往,合得來就合,合不來就算,何必勉強。”
曹宛兒笑罵道:“你真是走火入魔了,竟然把書中人的話當真了。那只是話本,並不是真的,傻瓜。”
“雖然是話本,但書裡書外人情世故卻是一樣的。
那些跟我搭話的人,有幾個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的?
不過是為了完成家中長輩的吩咐才不得不做而已。
老實說,我對這樣的人際交往實在感到膩味了。”
“你這性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幾乎就沒變過,真是服了你。”
“本來就是嘛,我有說錯嗎?
還有,什麽叫‘那只是話本’。像《仙俠》這樣的奇幻巨作又豈是一般話本可比。
而且《仙俠》還是你家書坊所出版的作品,你應該感到無比榮幸才對。
當初你不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原來聚雅齋就是你家的產業。
你知道你有多幸運嗎?”寧雅芷一臉羨慕妒嫉恨地看著好友。
曹宛兒笑道:“你以前本來就不看話本,如果不是因為《仙俠》,你哪裡會在意我家書坊叫什麽名字。”
她現在還記得好友在聽說聚雅齋是曹家的產業後,驚訝得嘴巴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雞蛋的好笑模樣。
也就是從那時起,寧雅芷這才想明白當初為什麽會在書商交流會上見到曹爺爺。原來他是作為聚雅齋的東家身份去參加書商交流會的。
真是大水衝掉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
曹宛兒知道這丫頭一旦說起最喜歡的《仙俠》就會停不下來,於是趕緊打斷道:“我問你,你知道你娘和你姐要你經常參加各種聚會的用意嗎?”
“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她們想做什麽。
不過就是想讓我在京城的社交圈裡多露臉,將來好嫁人而已。”
曹宛兒紅著臉嬌嗔道:“你這傻大膽,哪有女孩子家會把嫁人這種事放在嘴邊的,你就不怕被人聽到嗎?”
“怕什麽,這裡只有你我兩人在,又沒有外人。
我倒是不想嫁人,可惜我娘肯定不會答應的。
幸好我還沒及笄,還能再拖個一兩年。
我姐才是最要緊的,我娘正在比對著哪家好呢。”
“這麽說,你娘已經有人選了?”曹宛兒充滿八卦地問道。
“人選倒是有不少,可是各有優劣,所以我娘才頭痛著呢。
我娘的意思,一是盡量不選家中的長子,這樣我姐進門以後就不用這麽辛苦。畢竟長子長媳要管一大家子很累的。
二是人品要好,絕不能選那種好色好賭之徒,最好是有上進心的讀書人。
三是人口要簡單,家裡沒什麽腤臢事,這樣日子才能過得省心。
但想找這樣的人家談何容易,尤其是世家子弟自小錦衣玉食,懂得讀書上進的有幾個?
至於耕讀傳家的書香門第,大多只找同類人聯姻,鮮少會跟世家大族通婚。
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符合的世家子弟,房裡也多半早就有通房丫頭了。
就算暫時沒有,也難保日後長輩不會賜下來。
總之像我們這樣的世家女子將來嫁人的話,幾乎都要做好丈夫日後可能會有其他妾室的心理準備。
我們不僅不能抱怨,還要裝作很大度的樣子接受那些妾侍,甚至還要跟她們以姐妹相稱,否則就會被人冠上妒婦的名頭。
我就是最煩這點,所以才不想嫁人的。”
“讓你這樣一說,搞得我也不想嫁人了,忒沒勁了。”
“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這世間男子,又有幾個能像池非先生一樣既尊重女子,又能從一而終的呢?
能寫出《仙俠》這種作品的人,本人也一定會是這樣的人。”
曹宛兒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時間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她十分猶豫地說:“阿芷,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講。”
“什麽啊,有話就說嘛。”
“其實,我見過池非先生。”
“你說什麽?!”寧雅芷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是說,我曾經親眼見過池非先生。”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親眼見過池非先生?!”寧雅芷十分激動地抓著她的手問。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半年前,也就是我離開京城去外祖家住之前,有一天我在家裡經過爺爺書房的時候,忽然聽到……”曹宛兒把事情的經過慢慢說了出來。
過了大概半柱香後,在聽完整件事經過的寧雅芷呆若木雞,久久都沒有出聲。
“你在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曹宛兒推了推她。
終於,寧雅芷回過神來,然後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的意思是,池非先生就是文學報的東家?”
“是的,那天池非先生是來找爺爺商談創建報社的事。
既然如今文學報已經成立,那池非先生自然就是那裡的東家。
我想不到池非先生原來這麽年輕,真是嚇了我一跳。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所以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我有事要先走,我們下次再聊。”寧雅芷有些麻木地站起來,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曹宛兒不知她怎麽了,想叫都叫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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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急衝衝走進來的女孩子,池非看了一會才認出她是寧雅芷。
他認識寧雅芷這麽久以來,見到的都是她的男裝打扮。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她以女裝出現,這不禁讓他有些驚訝。
“阿止,你找我有事嗎?”池非走到她面前問道。
“阿真,你是不是就是池非先生?”寧雅芷用明顯顫抖的聲音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池非不禁愣住了,想不明白她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不過看著她無比嚴肅認真的眼神,池非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就是池非。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寧雅芷沒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她眼中突然泛起了水光,緊接著豆大的淚珠刷一聲流了下來。
池非想不到她會哭,連忙解釋道:“阿止,你聽我說,我不是有心要瞞你的……”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寧雅芷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池非想追出去,但因為寧雅芷走得太快,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報社。
張小娥和那四個正學習排版的女孩子十分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一時間也不敢出聲詢問。
池非走到窗邊,看著寧雅芷的馬車越駛越遠,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果然,他應該早點告訴她這件事才對。
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以來,他已經習慣了用隱藏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當初如果不是簡書棋碰巧來他剛買的四合院找他的話,池非也不知道會拖到什麽時候才告訴他真相。
憑心而論,寧雅芷確實是真心把他當好朋友看待的。
跟簡書棋相比,池非或許更多地是將寧雅芷當成一個有些任性,又不太懂事的小丫頭,所以一直沒想過要告訴她自己就是池非。
面對寧雅芷毫無機心的以誠相待,他卻沒能給予對方同等的尊重和信任,他確實問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