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監張公公的引領下,大皇子趙焞裕慢慢走到了清波湖的湖邊,遠遠就看到正坐在湖中央亭子裡的胞妹。
公主趙焞芳一看到他,也遠遠地向他揮了揮手。
“張公公,有勞了,到時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大皇子一邊說一邊悄悄把一袋銀子塞到他手裡。
張公公悄無聲息地收下銀子後,帶著平和的笑容行禮道:“那灑家就不打擾兩位殿下先走了。如果有什麽事吩咐的話,請殿下派人通知灑家。”
“好的,張公公慢走。”
張公公又向他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等他走遠後,大皇子這才從湖邊的廊橋向湖心亭走去。
這個湖心亭是他們兄妹倆經常碰頭的地方,只要坐在亭裡,不僅外面的人能夠遠遠地看到他們在做什麽,而且任何人只要一走近他們同樣能夠看到對方。
這樣既顯得光明正大又不怕被人偷聽到他們說話,一舉兩得。
按照魏太祖定下的規矩,當皇子成年後,必須遷到了宮外另外建府居住,不能再住在宮裡。
但遷到宮外不代表可以成為藩王,有自己的藩地。
鑒於前朝正是毀於藩王作亂,魏太祖因此規定大魏不許有藩王,只允許有王爺。
所有皇子成年後,若無官家調令,不得隨意離開京城,否則以叛逆罪論處。
當新皇登基後,其同輩兄弟將一律封為王爺,並享受王爺應有的待遇。但除非得到新皇允許,否則仍然不得隨意離開京城。
通過這樣的規矩,能夠把所有王爺都留在京城,以免在外作亂。
自從大皇子和二皇子成年後,皇上就按祖製把他們都遷到了宮外另建皇子府。
另外大皇子和公主都已經長大,即使兩人是親兄妹,大皇子也不方便直接到妹妹的院子裡去看她。
而母后那裡人多眼雜,也不是一個方便商談的地方。
因此平時大皇子來宮裡探望完母后之後,就會跟胞妹約到這個湖心亭談事情。
等大皇子走進湖心亭後,焞芳公主先是跟他行禮打了聲招呼,然後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大皇子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這才從身上掏出一本書遞給她。
焞芳公主接過後,看到確實是她想要的《重生》第一卷話本,頓時臉開眼笑地對大皇子說:“多謝皇兄。”
看著她愛不釋手地翻著書的樣子,大皇子忍不住問:“你就真這麽喜歡這書?”
公主笑容燦爛地說:“當然了,我最喜歡池非的作品了。
從最早的《梁祝》到《仙俠》,然後到這部《重生》,都非常有意思,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出這麽多有趣的題材。”
大皇子難得看到她這副發自真心的笑容,沒有再說她什麽。
大皇子知道,這部話本其實早就上市了。但胞妹因為怕引人注意,一直憋著沒派人到宮外去買。直到他從外地辦事回來,這才讓他幫忙去買來。
焞芳雖然貴為公主,但要顧慮的東西並不比他這個大皇子少。
有時生在皇家,並非一件好事。
公主知道事情輕重,很快就把話本收起來,然後開口問道:“皇兄這趟出門辦事還否順利?”
“只是代表工部循例去檢查一下江南一帶河堤的維護情況而已,無功無過,還算順利。”
“皇兄只是去檢查河堤的維護情況?不用盤查各地工部帳目嗎?”
“這事自有戶部的人去做,
我現在是工部的人,不方便插手這事,以免背上監守自盜的嫌疑。”
“原來是這樣。我聽說禮部尚書鄧大人準備告老還鄉,這是傳聞還是確有其事?”
“這是真的,鄧尚書已經向父皇提交了告老還鄉的奏請。父皇正在考慮當中,但十有八九是會答應下來的。
他這一走,禮部尚書的位置就空出來了。你那二哥早就盯上這位置了,一定會想辦法把他的人安在這上面來的。”
“既然二哥已經有所行動,那皇兄你有何打算?”
大皇子冷笑道:“只有他會運作嗎?真當我是死人不成。
我謀劃了這麽久,絕不會把禮部尚書這位置讓給他的。
擁護趙焞豐的人大多是世家勳貴,聲勢有余,文氣不足。
而六部當中,不管是哪一部,有資格擔任尚書一職的,都幾乎是兩榜進士出身的文官,這已經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否則會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不倫不類。
你大哥我這麽多年來苦心經營,好不容易才取得眾多文官的支持,想推舉一個有名望的文官擔任禮部尚書一職並非難事。
現在趙焞豐最大的底牌就是禮部右侍郎張廷安,他既是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員,又一直在禮部任職,可以說是趙焞豐一派當中最有力的禮部尚書競爭者。”
“那皇兄你想到辦法對付他了嗎?”
“放心,早就有所準備了。此人喜好漁色,不僅家中有多房美妾,而且還在外面養了兩房外室,算是私德有虧。但光是這個還不足以讓他身敗名裂,還需要其他罪證。
有傳聞指他早年在江南外放為官時,曾跟當地鹽商勾結,盜賣私鹽。
我正在收集這方面的證據,一旦找到確實的人證物證,就可以將他置於死地。
父皇最恨高級官員插手鹽鐵之事,到時東窗事發,誰也救不了他。”
“既然皇兄早有謀算,那我就放心了。”
大皇子卻並不顯得安心,反而帶著一絲憂慮說:“因為我是母后的嫡子,在繼承皇位方面具有天然的優勢,因此才能夠得到大部分文官的支持。
但趙焞豐一直跟世家交好,而且謝貴妃的父親安國公手握西南軍兵權,他本人又執掌五城兵馬司這個重要位置。
相比之下,我只有文官那邊的支持,如果真有什麽突發事情發生的話,實在有些勢單力薄。”
“皇兄,你是擔心二哥他會……”公主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現在雖然還不到這一步,但不可不防。
你讀過史應該知道,歷朝歷代當中因兵變而成功坐上那個位置的人還是有不少的。”
公主聽完也露出一抹擔心的表情,這的確是個不好解決的問題。
以後萬一真到了那種短兵相接的關鍵時刻,文官可以發揮的作用遠沒有武將有用。
就在她為難之際,忽然靈光一閃,興奮地說道:“那如果統領西北軍的鎮國公跟二哥他們翻臉的話,會不會對我們有利?”
“那是當然的。相比於已經多年未經戰事的西南軍,長期與胡人交戰的西北軍在戰力方面自然要遠勝於西南軍,可以說是大魏最強的軍隊。
可是鎮國公一脈自太祖立國以來,就是出了名的保皇派。只聽從皇上的命令,從不摻和皇子們之間的事,想拉攏他們實在太難。”
“皇兄,我不是想要拉攏他們,只是希望鎮國公能跟二哥他們翻臉,給他們樹一個勁敵而已。”
“你有什麽想法?”
“皇兄你還記得一年前長春侯世子因為與人發生爭執,結果遭人暗算從馬上摔下來,還摔斷了左腿的事嗎?”
“當然記得,這事當年在京城鬧得很大。長春侯還因此報了官,可是卻始終找不到凶手,結果不了了之。怎麽,你知道哪個是凶手?”
“我並不知道凶手是何人,但我卻知道當時跟長春侯世子發生爭執並大打出手的人是誰?”
“哦,說來聽聽。”
“是這樣的,據長春侯世子反映,那個跟他發生爭執的少年很可能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年紀大約在十四、五歲之間。而且衣飾名貴,顯然出身不凡。
這事當時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請舅媽幫我盡量收集全京城所有世家以及六品以上官員的女兒的資料。
經過舅媽半年時間的收集和整理,我開始有頭緒了。
一個小娘子身邊不僅有高手保護,而且本人似乎還會武功,這些特質在貴女當中本來就很少見。我一開始就懷疑對方很可能是個武官的女兒。
後來經過多番比對,我終於確定那個小娘子正是鎮國公的小女兒寧雅芷。
這寧雅芷是兩年前從西北回到京城的,其性格率直衝動。不僅會騎馬射箭,還會幾手拳腳功夫,完全就是被當成了男孩子來養。
這一切特質,都跟那個與長春侯世子起爭執的小娘子完全符合,所以我斷定肯定是她。
據說鎮國公對女兒向來比對兒子還要好,尤其是這小女兒寧雅芷,從小就被鎮國公帶在身邊養大,可以說是真正的掌上明珠。
只要我們把寧雅芷的消息透露給長春侯世子,那蠢貨一定會來找她麻煩。
到時寧雅芷出了什麽事的話,以鎮國公那護犢子的性格,一定會跟長春侯大打出手。
而長春侯又是二哥的嶽父,二哥自然不能坐視不管。這樣一來,就相當於給二哥他們樹了一個勁敵。
皇兄你看這個方法行不行得通?”
大皇子微笑道:“想不到我們焞芳還有當捕快的潛質,真是讓為兄刮目相看。”
“皇兄你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快回答我行不行嘛。”
大皇子搖了搖頭說:“焞芳你的想法雖然挺好,但你還是太小看那些老狐狸了。
你一個閨閣少女都能想出來的事,你以為那些老狐狸真的想不到嗎?
京城再大,以他們手中的人脈和資源想找人的話總能找到的。
當初事發的時候,長春侯急吼吼地滿京城找凶手。
可是僅僅過了一個月不到,卻突然偃旗息鼓沒有再提這事。
還有那巡城禦史趙功名,隻敢在事發的那幾條街找人,可曾到內城去找過?”
“你的意思是,他們其實早就查到寧雅芷身上?”
“沒錯,他們不是找不到,而是知道對方不好惹,所以不敢再深究下去而已。
你也知道鎮國公是個護犢子的人,假如真有人敢動她的寶貝女兒,那老粗是真敢帶兵打上門來的。
他那渾人脾氣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有多厲害,所以長春侯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再追究下去。
而且就算他想追究,趙焞豐也不會允許他亂來的。
現階段,趙焞豐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鎮國公這樣手握兵權的軍方大將摻和進來。”
公主歎了口氣說:“原來你們早都知道了,虧我還自以為是第一個查出真相的人。”
“你也不要喪氣,如果你真是愚笨之人,為兄也不會跟你商量這麽多事。”
公主想起了另一件事,有些疑惑地問:“聽說堂兄最近跟二哥走得很近?”
大皇子溫文儒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狠厲的表情,“他們何止是走得近,簡直比親兄弟還要好。
趙焞安似乎忘了,自己的名字是什麽意思。這個安字,是叫他安份守己的意思。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搞清楚一件事,當年為什麽那麽多王叔最後不是死就是殘,唯獨他父親能夠平平安安地被封為王爺享盡榮華富貴。
正是因為他父親早年碌碌無為,終日沉迷酒色,卻因此避過了奪嫡之爭,這才能落得個好下場。
如今王叔過世,輪到他繼承王府,他卻沒有走他父親那條平安路,反而主動摻進這攤渾水裡,真不知他是不怕死呢,還是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麽好下場。”說到這裡,大皇子眼中殺機湧現。
他清楚記得,小時候他們幾個皇家子弟在宮裡一起讀書時,堂弟趙焞安是跟他玩得最好的童年夥伴。整天跟在他身邊裕哥前裕哥後地叫個不停。
兩人長大以後,趙焞安還曾信誓旦旦地說會輔助他成為新天子,當他的瑚璉之器。
結果一看到父皇看重趙焞豐,並且讓他掌管五城兵馬司後,立刻翻臉不認人,開始巴結起趙焞豐來了。
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最為可恨,實在該殺!
…………………………
沒心沒肺的寧雅芷完全不知道這些事,這天她來到文學報社的時候,興衝衝地告訴池非:她爹告訴她,事情已經解決了,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出門了。
“你確定事情真的已經解決了?”
寧雅芷有些不滿地嘟著嘴說:“你怎麽就不信我呢, 這是我爹親口告訴我的,不會有錯的。”
池非沒有理她,只是看向站在一旁的紅影。
他有些信不過這丫頭,想從別人嘴裡得到確實的消息。
一直沉默不語的紅影終於開口道:“請蘇東家放心,我家老爺確實說過,事情已經完結,不會有麻煩了。我家小姐朋友不多,以後就麻煩蘇東家多關照了。”
還多關照呢,真把我當成這丫頭的保姆不成。池非腹誹道。
不過既然這丫頭的老爹都說事情已經解決,看樣子應該是真沒事了。池非這下放心了不少,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教那四個女孩怎麽排版。
這四個女孩經過這三個多月的勤奮學習,終於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三本書學完了,字也認得差不多了。
到這一步,就可以開始學排版了。
從幾天前,池非就開始教她們排版。
先由他親自做一遍,那四個女孩子就在旁邊看著。等他排好後,再讓她們各自去練習。
寧雅芷還是第一次見池非排版,跟那四個女孩子站在一起,十分新奇地在旁邊看個不停,並時不時地問他一些問題。
池非知道她是個好奇寶寶,隻好耐著性子回答她的各種問題。
從那天起,寧雅芷就成了報社的常客,經常三天兩頭地過來坐坐,有時閑著無聊還會主動幫忙做事。
池非只要她不惹事不給他添麻煩就行,其他都隨她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