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哪兒會忘呢，四天來，他沒少詢問婉兒，旁敲側擊，婉兒卻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現在她忽然提起，王維精神一振，嘴上卻道:“都四天了，不也沒事兒?”

　　婉兒淡淡道:“端午佳節，太湖龍王宴請太湖水系眾神，胥江水神赴宴，七天方回。”

　　“七天?”

　　王維驚道:“你是說，胥江水神，還有兩天回來?”

　　“呵！”

　　王維無奈道:“也許胥江水神明辨是非呢?”

　　婉兒斜他一眼。

　　王維心虛。

　　水鬼為禍之事，從半年前開始，胥江水神不可能不查，他任其殺害百姓，怎麽說都有失職之責。

　　王維還打聽到，近年來，常有晚上在家安睡的孩童，第二天早上溺死江中，有人說是妖怪作祟，也有人說是被水神看中，收作童男、童女。

　　另外，來往胥江的船隻，行船前，都要祭祀水神，獻上貢品，那些不敬水神的船隻，會莫名其妙的沉沒。

　　總之，胥江水神的風評並不好。

　　“好吧，你和胥江水神有仇?”王維放棄掙扎，好奇道。

　　“沒有！”

　　王維狐疑，婉兒面上沒什麽表情，他隻好問:“我現在能殺水神?”

　　“你?不行！”

　　王維語滯，嗆得咳嗽一聲，抱怨道:“那怎麽辦?”

　　婉兒平靜道:“你不行，你姐夫可以！”

　　“嗯?”

　　“這天下，除位列仙班的正神外，還有各種雜神，他們有的是妖怪，有的是亡魂，有的是英靈，受百姓祭祀，眾生香火，得以成神。胥江水神，原是條黑魚。”

　　“黑魚?”

　　瞥見婉兒面色不善，王維打哈哈，道:“你繼續，繼續……”

　　“宋滅南唐，原胥江水神受牽連，神祠傾覆，金身沉江，黑魚吞吃其金身，修行百年，佔得神位。此後，它托夢給漁民，替它建神祠，塑金身，威脅過往船隻，向它祭祀。”

　　婉兒潤潤嘴唇，接著道:“胥江自太湖出，受太湖龍王轄製，黑魚為保神位，討好太湖龍王，進獻大量財寶，而為搜集財寶，黑魚就把那些沒有祭祀它的船隻弄沉，船上的人淪為血食。得到太湖龍王認可，黑魚越發囂張，成胥江霸王。後來，它不知從何處得了的邪法，每月月圓，必取童男、童女魂魄修行。雖是神靈，卻行邪事，該殺！”

　　婉兒說最後那句話時，殺氣騰騰。

　　王維並未受她影響，冷靜道:“水神為禍一方，太湖龍王不管?天庭不管?”

　　“管?”

　　婉兒呵呵一笑，道:“黑魚媚上欺下，行事一向小心，任水神以來，從無大錯，至於它做的那些壞事，完全可以推得一乾二淨。沒有實質證據誰管?”

　　“何況，你覺得太湖龍王不知情嗎?不，它知道，但它假裝不知道，因為黑魚會給它好處。如果黑魚出事，它一句不知情就能搪塞過去。拿了好處，還不擔責，何樂而不為?”

　　王維默然，這種情況少見嗎?太常見了！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王維奇道。

　　婉兒略微沉默，望向遠方，幽幽道:“當年李凌風乘船南下，不祭水神，同船十九人，僅剩兩人。以李凌風的道行，活個百八十歲不成問題，可惜，他死了。”

　　王維吃驚，道:“莫非，大舅遺書裡說的暗疾，是水神所致?”

　　婉兒歎息一聲:“他本可以自己走！”

　　難道李凌風為保護年幼的婉兒，和水神廝殺過一場?

　　他縱然活下來，也身受重傷，熬了十二年，一命嗚呼。

　　王維深呼吸，問:“怎麽殺水神?”

　　“毀其廟，破其金身，滅其信徒，再殺其身！”

　　“嗯?”

　　“第一步，需由你姐夫，下一道法旨，革除黑魚胥江水神之職，並派人盡毀其神祠廟宇，以穢物浸泡其金身。”

　　“啊?我姐夫是個普通人啊?”

　　婉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知府代天巡狩，象征著皇權，某種程度來說，他大權在握，莫說區區胥江水神，太湖龍王亦要禮讓三分。”

　　“這麽厲害?”王維瞪眼。

　　“呵，厲害嗎?”

　　“不厲害嗎?”

　　“在位時，風光無限，離任後，牛鬼蛇神皆可欺。何況，凡人光陰不過百載，死了一了百了，而神明不死，隨時能卷土重來，那時，有的是法子報仇。”

　　王維挑眉，被婉兒一說，頓覺陳倫看似厲害，其實如披著虎皮的狐狸，狐假虎威罷了。

　　“第二步，由官府通告蘇州百姓，胥江生靈，禁止祭祀黑魚水神，違者嚴懲，斷其信眾。”

　　“第一步是拆它的房屋，第二步是挖它的根基，最後一步，就要斬其身， 以黑魚的脾氣，一定會氣急敗壞，來找你姐夫理論，那時……”

　　王維打斷臆想的婉兒，潑冷水道:“打不過怎麽辦?”

　　“別忘了，你還有幫手。”

　　“幫手?”

　　婉兒悠然道:“保安堂！”

　　“她們?”

　　“我也有幫手，城隍！”

　　王維皺眉，苦笑道:“你早算計好了?”

　　“你修煉，我也沒閑著。”婉兒道。

　　王維沉吟，道:“此事不動則已，動則必殺，否則，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婉兒提醒:“你還有兩天時間。”

　　“兩天，足以！但是，我有個要求。”

　　“什麽?”

　　王維鄭重道:“我要見城隍一面，知道更多情況。”

　　婉兒略猶豫。

　　“此事乾系重大，我不能拿家人的命去冒險。”王維嚴肅道。

　　“家人”二字，讓婉兒有所觸動，點了下頭。

　　婉兒小手按在王維肩頭，兩人身影消失。

　　王維走馬觀花般，眼前掠過無數幻象，再落地時，已身在一處黑暗、陰森的地域。

　　“這兒是?”

　　“城隍域！”

　　見王維疑惑，婉兒解釋一句:“城隍域是城隍神力演化的法域。”

　　婉兒熟門熟路，領王維來到座大殿外。

　　“婉兒姑娘，你來了。”

　　守殿的兩個陰將打招呼，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王維目光往下，瞥見兩人四腿打著顫，不由笑出聲。

　　兩位陰將齊刷刷看向王維，目露凶光，問:“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