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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頌》第五百零一章 為什麽防著你?
安子羅聽到了劉亨這話,不疑有他。

 他曾經涉足過於闐,知道劉亨的話不假。

 元山部大概和於闐一樣吧。

 “你不擔心寇賢弟的安危嗎?”

 安子羅不再懷疑元山部依附宋國是不是存在著貓膩,見劉亨臉上沒有任何神色,疑惑的問了一句。

 劉亨臉上勉強的擠出了一絲哀傷的表情,低聲道:“擔心……”

 安子羅見此,緩緩點頭。

 就在安子羅和劉亨二人說話的時候,寇季一行已經到了旦山城城下。

 旦山城上。

 張元高聲問道:“可是宋使當面?”

 寇季坐在馬背上,仰起頭,淡淡的道:“不錯……”

 張元拱手,“未請教?”

 寇季高聲道:“大宋權吏曹尚書、西域諸州安撫使,寇季。”

 張元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是寇天使,打開城門,請寇天使入城!”

 在張元的呼喝下,旦山城的城門被打開。

 寇季一行打馬入了旦山城。

 城門後。

 兩千人齊刷刷的單膝跪倒在地上。

 沒有呼喊,沒有高喝。

 只是齊刷刷的垂下了腦袋。

 寇季高坐在馬背上,平靜的看著他們。

 沒過多久。

 張元、魚遊二人,率領著領外三千人從城頭上趕了下來。

 下了城牆,三千將士,隨著另外兩千將士,齊刷刷的單膝跪倒在地上。

 張元跪在做前列。

 唯有魚遊一人,拱手而立。

 張元垂著頭,沉聲道:“小人張元,見過小少爺。”

 “見過小少爺……”

 五千多人,齊齊出聲。

 聲音渾厚而低沉。

 寇季挨個打量著他們,淡淡的道:“起來吧。”

 五千多人,齊齊起身。

 寇季待到他們起身以後,道:“城內的馬賊們處理了?”

 張元拱手道:“回小少爺的話,城內的馬賊,已經盡數誅滅。”

 寇季緩緩點頭道:“行囊可打點完畢?”

 張元道:“一應吃穿用度,皆以裝車,隨時能跟隨小少爺出征。”

 寇季目光在五千將士們身上掃視了一圈,道:“從即日起,你們便是親近我大宋的元山部戰士。此番陪我押送軍糧趕赴沙州,也是為了交好我大宋。

 爾等可聽清楚了。”

 五千將士,齊齊躬身施禮。

 寇季滿意的點頭道:“在西域征戰滿兩年的巡馬衛出列。”

 當即。

 有三千人緩緩踏步而出。

 寇季吩咐道:“從即日起,你們歸於我身邊的巡馬衛統領,披甲上陣。”

 寇季看向了剩余的巡馬衛將士,繼續道:“其余兩千人中,一千人帶著百虎齊奔,隨軍同行。另外一千人,打掃了旦山城戰場,埋藏好了你們在西域多年的繳獲以後,快馬追上隊伍。”

 “喏……”

 “為了避免青塘人看出破綻,今夜封城。待我們走後,燒毀旦山城。”

 “……”

 張元聞言,猛然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寇季。

 “小少爺……”

 寇季的話,跟他最初在大宋、青塘邊陲告訴張元的話並不相符。

 寇季打斷了張元的話,道:“沙州的情勢十分危急,我急需人手,所以要帶走你們所有人。旦山城燒毀以後,你們也不用擔心在西域沒有棲息之地。

 我已經和青塘商議過了,在我們抵達沙州以後,就會派遣楊文廣,率領兵馬南下,會同青塘的兵馬,南北夾擊,共分黃頭回紇。

 你們作為依附於大宋的勢力,在大宋馳援沙州,攻打黃頭回紇的時候出力,大宋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屆時,我大宋佔據的黃頭回紇的疆土,會有許多交給你們治理。”

 張元聽到寇季這話,心頭一震。

 真要是依照寇季說的來,那麽他們這個草頭勢力,將會在戰後,一躍成為堪比沙州回鶻的勢力。

 在西域這個諸國林立的地方,自稱一國,也沒有人會在意。

 只要他們能穩穩的守住他們佔據的黃頭回紇的疆土。

 張元恭敬的對寇季施禮,“喏……”

 寇季心裡暗歎了一聲。

 裂土封疆的事,他不願意去做。

 可他不得不做。

 他這麽做,有兩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是怕打下了黃頭回紇的疆土以後,朝堂上的那些棒槌們,會因為黃頭回紇的疆土過於遙遠,不將其納入大宋的版圖,選擇在黃頭回紇中扶持一個親近大宋的黃頭回紇小部族治理。

 寇季跟朝堂上的那些棒槌們鬥了那麽久,深知朝堂上那些棒槌們的秉性。

 他們眼裡只有燕雲十六州,沒有西域。

 燕雲十六州在他們眼裡,那是必須要拿回來的疆土。

 而西域,在他們眼裡可有可無。

 曹瑋坐鎮西北的時候,曾經打敗過青塘數次,也接納過青塘許多小部族內附。

 曹瑋坐鎮西北的時候,有很多機會,將青塘大部分疆土納入大宋的版圖。

 可朝堂上那些棒槌們,從沒有珍惜過這種機會。

 比如,曾經宗哥僧李立遵挾持角廝羅,以令吐蕃諸部的時候。

 曹瑋數次乾翻宗哥僧李立遵召集的吐蕃諸部的兵馬。

 稍微挪挪腳,就能在青塘開疆拓土。

 然而。

 朝堂上那些決策者,每逢曹瑋打退青塘兵馬,就會及時吩咐曹瑋收手。

 及時的讓寇季覺得他們是青塘打入大宋內部的奸細。

 寇季不願意看到這種場面重現,所以新建的元山部就是他準備的後手。

 朝堂上的那些棒槌們,真要是大方的將大宋兵馬打下的疆土往外送的話,寇季一定會讓元山部接手。

 送給別人也是送,送給自己人也是送。

 為啥不便宜自己人?

 第二個目的,就是為了埋一顆雷,埋一顆防著青塘的雷。

 若有一日,青塘跟大宋起了衝突,元山部就會在關鍵時候,在青塘背後炸開。

 青塘一定會爽到極點。

 寇季在張元施禮過後,對身後的巡馬衛首領吩咐道:“派遣兩個人回去,告訴城外的安子羅、劉亨,讓他們率部回營。

 元山部首領誠信依附我大宋,我要陪著元山部首領飲宴一番。

 稍後就會回去。”

 巡馬衛首領得到了命令,立馬派遣了兩個巡馬衛漢子出城去傳話。

 寇季對張元等人吩咐道:“派遣一部分人守城,一部分人去清理戰場。”

 張元答應了一聲,將此事交托給了魚遊。

 張元自己則帶著寇季前往了城主府。

 寇季和張元走後不久。

 巡馬衛首領衝著正在散開的巡馬衛將士們喊道:“那個臭小子剛才用箭射的老子?活膩味了?”

 一瞬間。

 數百人同時看向了那個用箭矢射巡馬衛首領的少年郎。

 少年郎見此,哀嚎道:“你們不是說要保我的嗎?”

 圍繞在他身邊的小夥伴們,聽到他這話,一哄而散,獨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哪兒瑟瑟發抖。

 巡馬衛首領黑著臉,策馬上前,到了少年郎面前以後,怒吼道:“抬起頭來……”

 少年郎哆嗦著抬起頭。

 巡馬衛首領借著光一瞧,差點沒氣死。

 “老子還以為是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小王八羔子,沒想到居然是你?!”

 “老子可是你親叔叔,你居然用箭射老子?!”

 “……”

 少年郎在巡馬衛首領的爆怒聲中,顫聲解釋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想瞄一瞄……”

 “啪!”

 巡馬衛首領跳下了馬背,對著少年郎的屁股就是一腳。

 “老子讓你瞄!”

 “啪!”

 “……”

 “啊……我錯了……”

 “啪!”

 “早知道你小子如此不孝,老子當初就不應該推舉你進巡馬衛……小少爺最看重的第五波巡馬衛……老子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推舉,推舉了你,你居然拿箭射老子……老子打死你……”

 “……”

 巡馬衛首領打的少年郎哇哇亂叫,逗得其他巡馬衛的漢子們哈哈大笑。

 在巡馬衛漢子們看著鬧劇嬉笑的時候。

 張元已經引領著寇季到了旦山城的城主府。

 旦山城的城主府很小。

 小到只有汴京城裡的一進院落那麽大。

 院子是唐朝時期留下的。

 歷經歷代旦山城城主糟蹋,早已不成了樣子。

 只能在大體的建築風格上,看出一些唐時的影子。

 張元迎著寇季進了正堂。

 正堂正中,擺放著一張狼皮座椅。

 座椅前,放置著一個布滿了刀槍痕跡的長桌。

 桌上擺放著酒肉。

 在長桌兩邊,各有長凳數條。

 在長凳背後,擺放著數十大木箱,一個個敞開著箱口,露出了一片金黃。

 寇季瞥了一眼裝滿了金銀珠寶的大木箱,淡淡的道:“跟我炫富呢?”

 張元沉聲道:“小人不敢。”

 “不敢?!”

 寇季譏笑道:“不敢,你會將它們擺出來,特地讓我看見?”

 張元恭敬的道:“小人只是想借此告訴小少爺,小人這些年在西域,一直勤勤懇懇的在為小少爺做事,為小少爺斂財。”

 寇季踱步走到了一個大木箱前,隨手拿起了一塊金塊,淡然道:“你覺得我很好糊弄?”

 張元鄭重道:“不敢……”

 寇季冷笑了一聲,“西域人喜歡黃金,西域的金礦也多,埋藏在西域地下的黃金,更是數不勝數。我前前後後給你派遣了八千多人。

 讓你們在西域燒殺搶掠數年。

 才弄到了這麽一點兒錢財。

 你也好意思向我炫耀?”

 張元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寇季扔下了手裡的黃金,隨手從箱子裡拿起了一張純金面具,仔細打量了一下,又道:“這東西一般是用來殉葬的,你不要告訴我這東西是你從活人臉上取下來的。

 你們不可能去偷墳掘墓。

 所以這東西很有可能是歸附到你麾下的那些馬賊們的東西。

 這裡面大部分的金銀,應該都是歸附在你麾下的馬賊們的吧?”

 寇季隨手將純金面具又扔了進去,撇嘴道:“又不是你們自己搶奪來的,有什麽可炫耀的。”

 張元咬著牙,不甘心的低下頭。

 寇季大步流星的走到了擺放在正堂正中的狼皮座椅上坐下,盯著張元道:“你可以在我面前炫耀你的智慧,炫耀你的謀略,讓我知道你的價值。

 但你不該愚蠢的在我面前炫耀這些黃白之物。

 普天之下,論謀財,沒幾個人能比得上我。

 普天之下,論錢財,沒有人比我多。

 你在西域只不過弄了幾箱子的爛錢,就好意思找我炫耀?

 張成在汴京城裡,躺著不動,一年能幫我賺百萬貫錢。

 陸鳴待在一字交子鋪,隨隨便便,一年就能幫我謀劃兩百萬貫錢財。

 曹利用去雷州不到一年,就幫我打下了兩座鋪滿了珍貴香料的島嶼。

 你張元,手握八千重兵,死了近半數,才弄了這麽一點錢財,也好意思給我炫耀?”

 張元抿了抿嘴,準備開口,就聽寇季繼續道:“對了,忘記了。你還幫我弄到了數萬的馬匹。算上這些馬匹的價錢,你張元算是弄了不少錢。

 可張成、陸鳴弄錢,一個人也沒死。

 曹利用領兵出海,死了不到一百的匪兵。

 你可以用張元、陸鳴二人待在安全的地方,不用擔心死傷反駁我。

 但是曹利用呢?

 曹利用待在海邊上,出海一趟,遠比你率部出擊一趟,要危險的多。

 稍有不慎,逃都沒地方逃。

 而你所在的西域,卻有的是地方讓你逃。”

 張元咬著牙,沉聲道:“是小人辦事不力……”

 寇季往後躺了一下,大大咧咧的坐在狼皮座椅上,冷冷的笑道:“辦事不力?!你就是不肯承人自己不如人嗎?”

 張元微微握了握拳頭,沒有說話。

 寇季深吸了一口氣,幽幽的道:“張元,你知道我為何一直都防著你嗎?”

 張元愣了一下,低聲道:“不知道……”

 寇季盯著張元,冷聲道:“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成我的人。你從來也沒有把那些跟隨你的人,當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們死多少, 你根本就不在乎。

 在你眼裡,他們就是工具。

 不是可以依賴的下屬,也不是可以真心相交的朋友。”

 “不是的……”

 張元仰起頭,瞪著眼,急聲反駁。

 寇季冷喝道:“沒有?你張元有多少手段,我比你還清楚。你有手段招攬那些馬賊效忠於你,你有手段讓那些馬賊心甘情願的為你去負死。你更有手段讓那些馬賊代替我們的人去死。

 可你沒有這麽做。

 你只是一個勁的使喚我們的人。”

 “我……”

 張元嘴唇哆嗦著,隻說出了一個字,卻再也說不出其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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