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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頌》第二百六十七章 壯士斷腕
當‘斬’字落下以後,丁謂心裡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他噗通一聲癱倒在地上,再也沒站起來過。

 “拔去他的官服,押入死牢!”

 寇準冷冷的吩咐。

 當即,便有禦前衛上前,拔去了丁謂的官服。

 當官服離身的那一刻,丁謂終於感覺到了死亡的臨近,已經死亡的恐懼。

 巨大的恐懼籠罩著他全身,讓他喊出了一句自救的話,“娘娘救我……”

 寇季低聲道:“她怕是救不了你,因為她自己也自身難保。”

 丁謂驚愕的道:“怎麽會……”

 寇季陰測測的笑道:“你以為皇城司的人就不會失手嗎?又或許你覺得,器械監的人就天下無敵?”

 丁謂一下一下的瞪大了眼珠,驚聲道:“你們抓到了活口?”

 此話一出,丁謂立馬閉上了嘴。

 他意識到自己在死亡的恐懼籠罩全身的時候,有些慌神,說錯了話。

 寇準,趙禎,以及滿朝文武,聽到這話,臉色一變再變。

 聽丁謂話裡的意思,皇城司的人和器械監的人也插手了這件事。

 而能指揮動皇城司和器械監的人,目前為止,只有劉娥。

 也就是說,劉娥也有參與此事。

 寇準一瞬間眯起眼,冷冷的質問道:“究竟怎麽回事?”

 丁謂咬著牙,不再發一言。

 他已經說錯了話,就不能再說錯話了。

 他現在唯一的生路就在劉娥身上。

 若是劉娥被牽連了進來,到時候劉娥自己都自身難保,又怎麽可能會救他?

 李昭亮盯著丁謂,冷冷一笑,哼聲道:“他不願意說,我來說。自從我麾下的兵馬兵敗在懷州以後,我在殘部的護衛下,一路逃到了銀州邊陲的長城。

 可還沒過長城,就遭到了一隊人的伏殺。

 我的殘部拚死了一隊伏殺我的人,我親自查驗過,那都是皇城司的人。

 在皇城司的追殺下,我的殘部消耗一空,不得不暫避在高國公軍中。

 但我卻沒想到,我藏在高國公軍中,依然有人刺殺我。

 出手刺殺我的,就是器械監的人。”

 寇準沉聲道:“可有憑證,又可曾擒拿下活口?”

 李昭亮掀開了衣襟,流出了胸前布滿的傷痕,低聲道:“這就是憑證!”

 高處恭抱拳道:“老夫可以作保,刺殺李昭亮之人,確實是器械監的人無疑。那賊子是當著老夫的面刺殺的李昭亮。

 為了驅逐那賊子,老夫可是折損了四十多部曲。”

 不等寇準繼續開口問道,高處恭又道:“此事不僅老夫可以作證,當時隨同老夫一起征討西夏的折惟忠、種世衡,皆可作證。”

 “沒有擒下活口,卻也難辦。”

 寇準沉吟了一聲,道:“不過,既然有數位人證,那就有必要帶上丁謂,去太后面前,問一個清楚。”

 問罪於太后,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須得連同百官,以及宗室的大宗正一起,才能向劉娥發難。

 寇準詢問趙元儼的意思,趙元儼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對於趙元儼二人,無論是寇準、還是劉娥,都是他腳下的絆腳石。

 他遲早都得鏟除這二人,不然他的野心沒有辦法實現。

 如今有對付劉娥的機會,趙元儼自然不會錯過。

 滿朝文武雖然被寇準剛才罵的體無完膚,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們態度出奇的一致。

 他們不僅沒有反駁寇準的話,反而在寇準開口以後,就一個個義正言辭的要去找劉娥問個清楚。

 懟皇室,懟太后,似乎是百官們的共同愛好。

 在這個愛好面前,所有的私怨似乎都不值一提。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唯有趙禎、曹利用二人,臉色有些難看。

 在趙禎眼裡,不論劉娥有沒有犯錯,犯了多大的錯,那都是他母親。

 他不可能跟百官們一起去找自己的母親問罪的。

 在曹利用眼裡,劉娥是他效忠的對象。

 眼看劉娥要被百官逼問問罪,他有種劉娥要涼的感覺,故而心裡有些不好受。

 俗話說,唇亡齒寒。

 劉娥若是倒了,他曹利用在樞密院的位置上,也就坐不住。

 但百官們的態度出奇的一致,趙禎、曹利用二人都阻止不了。

 百官們商談妥當以後,以寇準、趙元儼二人為首,引領著百官,進入到了宮裡,出現在了劉娥寢宮前。

 只是還沒有叩門,就被人攔下了。

 攔下他們的是趙禎的生母李太妃。

 寇準、趙元儼等人見到了李太妃,紛紛施禮,“臣等參見李太妃……”

 李太妃端了端架子,平淡的道:“諸位愛卿不必多禮。”

 李太妃環視百官,淡淡的問道:“諸位愛卿氣勢洶洶的逼近姐姐寢宮,所為何事?”

 寇準拱手道:“回太妃,朝中有一樁公案,需要太后娘娘出面分說一二。”

 李太妃皺眉道:“即是朝中公案,自當由諸位愛卿妥善處置,找本宮的姐姐作甚?”

 寇準認真的道:“事情牽扯到了太后娘娘身上,自然需要太后娘娘出面。”

 李太妃盯著寇準,沉聲道:“那恐怕要讓寇太師失望了。剛才禦醫替姐姐診治過,說姐姐身染重病,需要臥床靜養,見不得風,也見不得光。

 寇太師要見姐姐,只能等姐姐病好以後。”

 寇準沉聲道:“事關重大,臣等只能冒犯了。”

 李太妃眯著眼道:“姐姐說了,她養病期間,就不再乾預朝政,也不會出現在資事堂。朝堂上的一應事務,全屏三位宰輔處置。”

 “太妃……”

 寇準不甘的張口。

 李太妃瞪起眼,喝道:“姐姐已經退讓到了這步田地,寇太師還要一逼再逼嗎?寇太師真的要跟我們姐妹幾個人拚一個你死我活嗎?”

 寇準皺眉道:“老臣不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老臣對大宋忠心耿耿,從無二心,更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宋的事情,也沒有逼迫諸位娘娘。老臣實在不明白,太妃這話是從何而來?”

 李太妃冷冷的道:“你如今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逼迫嗎?先帝臨終之際,許給你和姐姐總攝國政之權。如今姐姐被你逼的蟄居在寢宮,不再過問國事。

 朝堂上的事務,大大小小,皆由你一人說了算。

 如此你還不滿意,還要引領百官,來逼迫姐姐。

 你是覺得這宮裡容不下姐姐,容不下本宮,甚至容不下官家嗎?

 你是想將我們一個一個的除盡,然後為你登基鋪平道路嗎?”

 寇準眉頭緊鎖著,道:“老臣絕無此意。”

 李太妃冷哼道:“你說你沒有這個意思,可你卻在這麽做。”

 “老臣……”

 “夠了!”

 李太妃喝斥一聲,道:“你若有膽,隻管領兵入宮,效仿當年太祖壯舉,欺我孤兒寡母。如若不然,你休想踏進姐姐寢宮門半步。”

 寇準臉色一沉,拱了拱手,“老臣冒犯了……”

 寇準回身,對身後的百官道:“走吧……”

 百官們心有不甘,但面對這種情形,他們也無可奈何。

 只能跟著寇準,往宮外走去。

 劉娥退了一步,並且一步退到了牆角,沒有給自己留下後退的余地,同樣也沒有給寇準留下進一步的余地。

 不得不承認,劉娥這一招壯士斷腕,確實夠狠。

 弄的寇準都沒法子應對。

 寇季也沒法子應對。

 其實,百官們雖然沒有見劉娥,但同樣達到了他們的目的。

 畢竟,以劉娥的身份,縱然犯下滔天大罪,也無人能定她死罪,只能將她幽禁在寢宮。

 如今劉娥先一步自我幽禁,算是自我懲罰了。

 百官們縱然見到了劉娥,也沒辦法提出其他懲罰劉娥的辦法。

 然而,百官們雖然達到了目的,但心裡總覺得有些不痛快。

 自己殺死的敵人,遠比敵人自縊,更讓人有成就感。

 寇準等人一走。

 李太妃折身進了劉娥的寢宮。

 寢宮裡,劉娥端坐在一張精雕細作的鳳椅上,一臉陰沉。

 從她身上看不出一絲病態。

 當她看到了李太妃入了寢宮以後,聲音低沉的問道:“如何?”

 李太妃輕聲道:“姐姐,寇準等人退了。您的麻煩也沒了。”

 劉娥攥緊了拳頭,惡狠狠的道:“丁謂這個蠢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果不是他愚蠢的出賣哀家,哀家何至於此。”

 “嘭!”

 “如今哀家手裡僅有的權力也交出去了,以後再想走到垂拱殿上,可就難了。寇準那個老匹夫掌了權,還不知道會怎麽欺負我們姐妹呢。”

 “可惡!”

 劉娥捶胸頓足的道:“早知道丁謂如此愚蠢,哀家就不該用他。”

 從劉娥假裝暈厥了過去,退出了大慶殿以後,她就派人密切的關注著朝局的動向。

 自然清楚李昭亮敲響登聞鼓,以及李昭亮跟丁謂當堂對質的事情。

 她本以為丁謂足夠聰明,會攬下所有的罪過,幫她頂罪。

 等她從這件事中抽出了身,自然會搭救丁謂。

 卻沒料到丁謂愚蠢之極,竟然當眾供出了她。

 害得她不得不壯士斷腕,舍棄了朝堂上的權柄,自囚在寢宮裡避禍,又請出了李太妃為她擋災。

 “事已至此,姐姐就不要埋怨丁謂了。反正丁謂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他被砍了腦袋,也能幫姐姐出一口惡氣。

 如今咱們姐妹,就應該像是剛進宮的時候那樣,慢慢蟄伏起來,然後伺機而動。

 我們有禎兒傍身,遲早能翻身。”

 李太妃一臉認真的對劉娥說著。

 劉娥微微眯起眼,盯著李太妃道:“你居然能說出這番話來?智慧不俗啊……”

 李太妃苦笑道:“姐姐就別羞臊妹妹了,這話可不是妹妹說的。而是姐姐當年入宮的時候說的,只是時間過去了多年,您忘了,妹妹卻還記得而已。”

 劉娥思量了一下,微微點頭道:“哀家想起來了……這話確實是哀家說的……不過後面那句話可不是哀家說的……”

 若不是劉娥知道李太妃寵愛趙禎寵愛的過分,容不得旁人說一句趙禎的壞話。

 劉娥一定大聲的告訴李太妃。

 別想著有趙禎傍身了,那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他跟寇氏祖孫,比跟咱們還親近……

 劉娥心裡埋怨了幾句,似是想起了什麽,她眯著眼,呼喚了一聲郭槐。

 郭槐出現在了她眼前。

 劉娥吩咐道:“哀家手裡曾經有三個能人,呂夷簡、丁謂、曹利用。呂夷簡背叛了哀家,丁謂更是陷哀家於不義。那麽曹利用,哀家也得小心提防一二才行。

 哀家恐怕很長一段日子不能出寢宮,你幫哀家走一趟,去測一測曹利用對哀家的忠誠。”

 郭槐聞言,喜出望外。

 “奴婢明白……”

 在劉娥眼裡,郭槐去曹利用府上,那是幫他測試曹利用的忠誠。

 可在郭槐眼裡,他去曹利用府上,那就是去發財的。

 他怎能不高興。

 ……

 寇準出了宮,回到了登聞鼓前,沒有再提及劉娥,也沒有讓丁謂再提劉娥。

 他讓人封了丁謂的嘴,將丁謂押入死牢。

 三日後,立斬決。

 寇準在處置了丁謂以後,又還了李昭亮清白,然後在李家家眷們的歡呼聲中,以及百姓們的稱讚聲中,帶著寇季返回了寇府。

 一進府門。

 寇準拉著寇季到了自己的書房,坐定以後,寇準長歎一聲,道:“季兒啊,以後你我二人在朝堂上,要格外小心了。”

 寇季挑眉道:“祖父這是何意?”

 寇準盯著寇季,咬牙道:“在遼皇耶律隆緒開出了天價要從大宋買走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而要不了多久,老夫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寇季沉吟了一下,沉聲道:“祖父是說,李太妃今日那番話,會讓您落入眾矢之的。”

 寇準點頭,“劉娥蟄居深宮以後,老夫就是朝堂上唯一一個總攝國政。朝中大小事務,皆要經由老夫批準,才會生效。

 老夫的權力,已經直追官家。”

 頓了頓,寇準壓低了聲音道:“甚至比官家還強橫三分!”

 寇季追問道:“祖父說的是先帝……”

 寇準重重的點頭,道:“不錯……老夫的權柄,比先帝活著的時候,他手裡的權力還要強橫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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