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樂,大概是這世界上最古老,也最根源的音樂。
兩隻拳頭,敲擊胸口,就可以威懾敵人。
兩隻鼓槌,上下擂動,就可以鼓舞三軍。
兩隻腳跟,踏動地面,就可以讓人跟著搖擺。
而從聲學的角度上來說,音樂的構成有樂音和噪音之分。
樂音就是周期性的震動,能量的持續輸入或者慢速衰減,造成周期性的正弦波,或者正弦波和自己諧波的疊加組成的周期性波,譬如琴弦震動、吹管樂的持續輸入導致的震動,都是樂音。
這種樂音,可以讓人耳產生非常清晰明確的音高感,能清晰定位它的音高,可以構成旋律。
但是,大部分打擊樂嚴格來說是“噪音”,它的波動並非周期性的,而是以極快的速度衰減。
譬如鑼、鼓。
“咣~~”
“咚——”
因為缺少足夠的時域信息,它的音高感相對來說並不明顯,當然,依然有音高。
但這種聲音,在人耳聽來,會比較嘈雜。
所以它是噪音。
當然,人耳對“樂音”和“噪音”的區分,並不嚴格,而且即便是“噪音”也可以用某種方式,來連續輸出,以產生連綿的周期性樂音。
就像是古箏裡的搖指或者琵琶裡的輪指。
又或者……鼓的滾奏。
集點成線,化噪為樂。
這就是打擊樂真正的由來。
一聲鼓聲刺耳難聽,當它快起來時……
一切都變了。
四分音符的時候,打擊樂就像是個沒人要的窮孩子在路邊瞎哼哼。
八分音符的時候,打擊樂就有點像是喊麥,可以騙點打賞了。
十六分音符的時候,打擊樂可以當hiphop的beat,到了三十二分音符甚至六十四分音符的時候……
見證奇跡誕生的時刻到了。
你發現你的鼓,它的表現力,已經不弱於任何一種旋律樂器。
而當你的手又快,時值又準到可怕的時候……
大概就是現在這樣了。
“那是小白老師?”當谷小白的滾奏響起時,黑熊精像是看到了奧特曼變身一樣,眼珠子都凸出來了。
滾奏大概是最快的打擊樂演奏方式。
將鼓棒甩下,然後借用鼓面的力量彈起,再用手指的力量繼續下壓,敲一下的時間,其實可以彈跳起來好幾次。
而此時,黑熊精鼓手,豎著耳朵仔細分辨著監聽音箱傳出來的聲音,想要聽清楚谷小白每一次滾奏,是彈起了幾次。
四次?不對……五次!
谷小白以十六分音符滾奏,每一次鼓棒敲下,都會再彈起五次,響六聲,絕對專業級鼓手的實力!
黑熊精鼓手有點受打擊……
怎麽會,小白老師怎麽打鼓都比我好!
摔!
我十年苦(摸)練(魚)的苦功,都練到狗身上去了嗎?
而且谷小白每一聲的時值都精準的可怕,像是在谷小白的體內,有一個精準到極點的節拍器似的。
黑熊精很想知道,谷小白這種基本功是怎麽練出來的。
怎麽可能有人,連這麽微小的肌肉都能控制得了,都能形成肌肉記憶的!
這種演奏方式,給人的感覺特別奇怪。
明明是兩根鼓棒交替敲下,發出來的聲音,卻是敲擊次數的六倍。一個人,兩隻手,兩個鼓棒,卻像是暴雨落在荷葉田,像是迎親的隊伍千萬個人的腳步聲,像是幾萬掛鞭炮同時在遠方鳴響。
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就起來了。
滾奏了兩個小節,谷小白“啪咚”一聲,收聲。
然後旁邊,付函的吉他聲起。
付函也是一個多才多藝的音樂人,會各種樂器,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吉他。
在谷小白的低音鼉鼓滾奏結束之後,他抱著吉他,微微一笑,監聽音箱裡,就聽到“錚錚”幾聲,傳了出來。
“哎?”外面,付文耀聽著監聽音箱裡傳來的聲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不對!這不是吉他的聲兒啊~這是琵琶吧!
這一瞬間,付文耀有一種錯亂的感覺。
他整個人趴到玻璃窗上去了。
哥你是不是拿錯樂器了?
哥,請你把那個琵琶豎起來!琵琶是豎著彈的!
不對……哥請你放開那個吉他,那不是吉他的聲音!
哥,如果你實在是買不起琵琶,我可以去給你買一把,請把你的那把限量版吉他送給我!
但是不論他在外面怎麽哀嚎,整個人都要貼到玻璃窗上,裡面的付函兀自不覺,“錚錚錚”的琵琶聲之後,兀自響個不停,而且他不但是主旋律,還把和弦、裝飾音,都加了進去。
這把吉他,它不但偽裝了琵琶,還把整個樂隊的活兒都幹了。
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一把只有六根弦的吉他,所能發出來的聲音。
指彈!
而且是出神入化的指彈技術。
不,出神入化的指彈技術,加上出神入化的音色控制技術!
改變彈奏位置,抑製不需要的泛音,改變音色,讓吉他發出琵琶那種更具刺激意味的音色,彈到興之所至,付函左手向下一擼,“滋兒~”一聲,像是電吉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下一秒,付函手指松開,如水的吉他聲,響起。
主旋律、和弦、節奏、加花, 打板!
連谷小白這個鼓手的活都搶了。
眾所周知,吉他嘛,是打擊樂器!
此時的付函,一個人,就是一支樂隊!
“我去,我哥竟然這麽厲害!”付文耀看著付函的指彈技巧。
彈著主旋律,付函對著谷小白微微一笑。
有點挑釁的意味。
看看,函哥我的吉他彈得不錯吧。
“唔……”谷小白眼皮垂下,看向了眼前的幾面鼓。
曲庫系統,啟動,亥姆霍茲方程,運算!
刹那間,谷小白的腦海之中,出現了數面大小不同的鼓面,每一個鼓面都在不停震動著。
他的大腦在以驚人的速度運轉,將每一個鼓面震動出來的複雜波形,都顯現了出來。
和弦震動的正弦波比起來,鼓面震動複雜了一個數量級,它的波形就像是萬花筒!
谷小白的鼓棒,在鼓面上時刻調整著位置,抑製波形,改變音色,在連綿的滾奏之下,形成了具有音高,甚至語調的連音。
外面,黑熊精一把將付文耀從窗戶上拽下來,把自己的大臉貼了上去。
“不是吧,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小白老師的鼓會說話?”
“唉誒嗚哦乎而……”黑熊精仔細聽著。
等等,這不是在說話,這是在唱歌!
這是《著》的歌詞!
這是鼓?
這是鼓手能乾出來的事?
摔!這也太玄幻了吧!
那一瞬間,在外面聽著的黑熊精鼓手和付文耀,突然有一種……
老婆,快出來看上帝的感覺。
等等,我想什麽呢,我沒有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