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被白光削成了天台。
風不算呼嘯,但林染隻覺得心寒,[嗯?為什麽要在意呢?誰會在意呢?]。
白衣的男子說的很認真,好像是確實很不解很疑惑。
林染喘著氣,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衰竭消失,但他依然費力站著。
他有一種感覺,在這個男子的三觀之中,普通的民眾和他並不是……一種物種……
物種……
白衣的男子好像是突然想起一樣,作恍然大悟狀,“你不要怕,我不是嗜殺的人,與人為善可是我的守則呢。”
林染的胸腔緩緩的起伏著,他沒有理男子的話,只是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只有白衣的男子一直用溫柔的語氣在絮絮叨叨著。
“我看見了你的蘇醒,你聽見了什麽奇怪的聲音了吧?”他抬頭看向更遠處的地方。
白光將熄,好像是終於要歸於黑夜,但自遠方卻有著更璀璨的燦白色閃光撞了過來。
“呵呵,有個很煩的家夥要來了,看來我只能說那麽幾句了。”他一直溫柔的聲音難得的流露出了顯然的厭惡。
這反而讓一直注意著他的林染松了一口氣,至少,不是徹徹底底的瘋子,至少還有一些……情緒……
“你和他們——”男子揮手指向遠處的萬家燈火,“你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了。”
“你以為這個世界真的只是那麽單薄虛幻的都市社會嗎?”
“你以為你所見到的那麽多所謂的活人真的存在嗎?”
“你能說出他們的名字嗎?”
白衣男子的語氣越來越冷,直到這一時刻他突然抬起頭冷冷的質問——
“你們能說出他們的名字嗎?”
林染沒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他很簡單就可以明白,那裡空無一人。
天空空無一人。
天空無人應答。
已經有燦白如白金的光透射而來,白衣的男子冷漠的盯著林染的背後,終於往後越去,踩在空中。
“你會因為寫死了書中並未真正登場的角色而悲傷憤恨嗎?”白衣男子的聲音重新變得溫柔,“他們於我,不過如此而已。”
林染瞪視著他,他知道,他猜測的那些製約這個白衣男子的存在,快到了。
這個時候,他才不再掩飾他的仇視。
可白衣男子只是溫柔的說,“我不會殺你,我們是同類,真正的同類。在神的世界裡,只有你我這樣的存在,才勉強算是人。”
“這些與你說,還太早了,世界的真相會有人告訴你的。”
“再會。”
他走了。
踩著白光,消失不見。
而後,才有人輕輕落在林染家中——雖然這個家和事實的天台並沒有區別了。
林染無力的癱坐在地,白衣男子離開之後,他隻覺得迷茫與無力。
來人是個高大的女子。
她走到林染身邊,輕輕蹲下,安靜的凝視著林染的臉。
林染沉默了很久,沒有歇斯底裡,沒有頹廢灰敗,最後只是啞著嗓子問,“我…與你們…是否……是否真的是同類……”
女子聲音清冷,“同類?那是他們的說法。我們是同胞,如果可以,我們還能是朋友。”
“我能進入到你們的世界裡嗎?”林染抬起頭,凝視著女子好看的眼睛,“我想知道他說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真相,讓他能理所當然的剝奪別人的生命……”
女子並沒有直接回答。
“我叫落燈花,[殿堂]的一員,你願意去[殿堂]看一看嗎?”落燈花問:“你要的答案我也給不了,但我們也在尋找。”
林染沒有認真的想這代表什麽,而是轟然一下的往後躺著。
他躺在地上,望著終於回歸黑暗的夜空,滿天繁星,璀璨光明。
“這棟樓的其他人……怎麽樣了?”
這棟樓安靜的詭異。
落燈花坐到椅子上,清冷的聲音也有些悲傷,“都死了。”
“哦。”
落燈花看著那個無力躺著的男人,她看見他在哭。
無聲的,面無表情的,忽然流了兩行淚,從眼角流下。
悄無聲息,沒有嚎啕也沒有崩潰,甚至已經很難看到悲傷與憤恨。
落燈花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麽,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一點也不擅長這件事。
所以她只能這樣看著林染,甚至有些無措。哪怕她單槍入龍窟的時候,也未曾無措。
過了很久,林染終於撐起了他的雙肘,他緊閉著眼甚至有了輕微的暈眩感。
當他又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神情很明顯要正常很多,既不是死氣沉沉也不是木然呆滯。
“要喝點什麽嗎?”林染坐了起來,並沒有急著站起,而是衝著落燈花問:“冰箱裡有可樂橙汁酸奶和啤酒,家裡還有些咖啡,不過是速溶的。”
落燈花還保持著剛剛凝視林染的姿勢,愣了三五秒才回過神,趕緊回道:“不用了不用了。”
林染站了起來,習慣性的拍了拍衣褲,自顧自去廚房冰箱裡開了聽啤酒。
抿了一口,回頭看落燈花並沒有跟過來,林染舉著啤酒就走了回來。
這一次他沒有坐地上也沒有坐床上,只是靠在臥室和客廳的隔牆,一口一口喝著啤酒。
喝了大半之後,林染突然問,“如果要去你們[殿堂],要做什麽交接嗎?”
落燈花回話之前下意識站了起來,但站起來之後她愣了愣,有些遲疑,“應該沒有吧……”
林染突然覺得這個聽起來是維護和平的組織有些不正常了。
“換一個問法,我去了之後再回來有什麽限制與要求嗎?”
“啊?沒有啊,我們不限制人身自由的,而且我們可是納稅大戶呢!”
“哦?[殿堂]還有公司呢。”林染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印象裡應該沒有這種畫風的公司。
“公司?誒,我不怎麽清楚……”
林染平靜的很自然。
如果不考慮這個妹子的實力,她好像有點天然呆哦。
林染想的很明白,既然已經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家夥打碎了日常生活,還被他說成了“同類”,那麽接下來很重要的就是找到一個勢力來庇護他。
這個來救了他的勢力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其他的勢力他不敢相信。
其實[殿堂]他也沒有信任,但很可能,這是他唯一知道真相的機會。
林染不在乎真相,但他需要力量,至少要能保護自己和父母的力量。
當來人救了他之後,林染就已經想好了,如果這個人有勢力就加入,如果沒有就纏著跟在他身邊。
會救人的人大概率會是好人。
君子可欺之以方。
[殿堂]的情況比他預料的要好很多,至少不需要深山老林,而且目測與世俗的聯系還很大。
這是林染最好的選擇。
或者說,身為魚肉,他本來就沒有選擇。
“我,加入你們。”
沒有多少耽誤,林染喝完了啤酒,很自然的對落燈花這樣說。
“嗯……還有就是謝謝你救了我,我有點……嗯,總之就是謝謝你。”林染把易拉罐放在敞開的衣櫃裡,很認真的鞠了一躬。
落燈花好像是沒有被那麽鄭重的感謝過,有些局促,連連說不用謝不用謝。
林染直起腰,看著最初來的時候英武清冷的落燈花變得局促,很自然的笑了一下。
這讓落燈花更有些局促,甚至臉都有些泛紅了。
“咳,還有就是你的名字很好聽。”林染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得巴結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想來想去誇好看的話人家姑娘肯定聽膩了,於是就用名字做文章。“是取得閑敲棋子落燈花的意思吧?”
落燈花眨眨眼,不想回答。
這個問題回答好多好多好多遍了!字字對應的三個字有什麽好問的!不是這句還能是啥?
但落燈花最後只是言簡意賅的一個字:“對。”
林染覺得自己討好失敗了。
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林染拿起易拉罐,走到垃圾桶邊扔了進去。
他回過頭看向落燈花,“我想問一下,這麽大的事件,壓的下來嗎?以前出現過這樣的事件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林染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麽。
他聽見了落燈花的回答,有些輕,“總會發生意外的,也總會解決掩蓋的。”
有點輕巧,有點沉重。
幾十萬萬人因此生活在一無所知但是大多時候都很安全的世界之中。
林染一想到這,說不出心裡是什麽感覺。
這是命嗎……
他有些迷茫。
所謂的世界真相到底是什麽?
他憑什麽敢那麽理直氣壯的殺人?
他憑什麽!
無力的憤怒很快就再次頹散。
他很早就以為自己看透了這個世界,看透了他文明外皮下的弱肉強食。但直至今天,他才明白了什麽是真的弱肉強食。
有些絕望。
就好像有一群人,不管正邪善惡,心照不宣的用一個黑盒子掩蓋了這個世界。
林染不知道自己以後會怎樣。
但總不會更壞了。
“請不要對世界感到絕望,好嗎?”林染這樣對自己說。
落燈花只是安靜站著。
“好。”
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