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菊手捧軍報，老早就等候在門口了。巧菊先看了看內容，覺得不是什麽要緊的軍情，便沒著急敲門。

　直到丫鬟貸月推門倒夜壺的時候，才看到巧菊站在外面。手拿夜壺不好行禮，只是隨便應了一聲，雖然聲音很輕，還是被詩蘭聽到了，於是催促皮日休快點起床。

　皮日休慵懶地趴在被窩裡，一副不你推我起來我就不起來的懶散樣子，詩蘭無奈，隻好先讓巧菊進屋裡來坐著。

　寒冬的日子，巧菊一走進來就帶來一陣涼風，作為妾室也不避諱什麽，便把手裡的軍報放到了床頭。

　皮日休聽到紙張摩擦的聲音，便睜開了眼睛，看了看……

　突然跳起，穿上衣服就跑…

　“喂，你幹什麽去?朝飯還沒吃呢。”詩蘭去喚辰月來侍奉洗臉水，再一回來，就見到皮日休跑了出去。

　“回來再跟你說…”他的聲音已經遠去。一邊跑，一邊高聲呼喚備馬。今日是章幫道當班，他正準備下夜，等著方成讖來接班的時候，聽到大帥嚷嚷備馬。

　“大帥，您要去哪?”

　“進宮！”

　“什麽要緊的事?需要多帶些人嗎?”章幫道不解地問。

　“大事，天大的事！不過不需要你帶人，你們直接去宮門外等我下朝就好了。”皮日休風風火火地跑向馬廄，騎上馬飛奔而去。

　趙璋之所以敢懶於朝政，就是因為他手裡抓著幾張王牌。他清晰記得，下個月有一場大戰，只要這一場戰鬥打贏，長安城就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年了。可如今朝堂之上，完全沒有布置反擊的跡象，皮日休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於是跳著腳去上朝。

　他今天第一個跑了來，這還是大齊建朝以來的頭一次。

　聽說駙馬兼宰相趙璋急三火四來上朝，驚動了黃巢，正在吃飯的他，突然放下筷子，向含元殿走去。

　聖駕一動，正不緊不慢往這邊趕來的群臣聽到了消息，還以為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於是疲於奔命般加快行進速度，其中戶部侍郎陸吾還因為走得太快，摔掉一顆牙。

　過年倒還是小事，關鍵的，他需要在大齊皇帝和群臣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妖謀”神算技術。他可以胡編亂造一些理由，足以把大夥聽得目瞪口呆。

　趙璋素有神算之名，黃巢聽了他的建議，在十一月，乙巳(初一)，派遣孟楷、朱溫在富平襲擊唐延鄜、夏綏二軍，唐軍被擊敗，逃奔回本道。

　這一戰打出了大齊軍隊的威風，扭轉了長期處於防守狀態的頹勢，仿佛一瞬間扭轉了整個戰局。

　大齊君臣無不歡欣鼓舞。同時，對趙璋的崇敬或忌憚又增加了一分。

　軍報傳來，皮日休美滋滋地看著軍報，不時與詩蘭吹噓他是多麽厲害。詩蘭感覺十分神秘，他的文韜兄對未來的判斷總是驚人準確，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

　軍報丟道一邊，夫妻二人一起看書，那書並非什麽好書，剛看了幾眼，便把詩蘭看得面紅耳赤，慪氣地伸出拳頭，打在皮日休的肩頭。

　“汙穢之書，休要再讓我看了。”

　詩蘭說了一句，站起身來，羞愧難當地走了。皮日休在身後壞笑。

　這本書是那名瘋女子身上的，瘋女子並沒有死，但也沒能清醒過來，整日神神道道，看起來像一個感情受挫的孩童。如今她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整日躲在花園裡，看著花花草草，不時念叨，要去找她的妹妹。

　如何處置她呢?

　留著?她出身不好，而且瘋瘋癲癲;驅逐出去?那她必然餓死街頭…

　於心何忍…

　一時善心，卻招來一個麻煩，不禁讓大家埋怨。雖然大家不敢在大帥面前抱怨，卻也躲不過皮日休的耳朵，他的耳目遍布相府。後來也不知是哪個嘴欠的，竟然把消息傳到了大長公主耳朵裡。

　“宣駙馬！讓他快點給我滾過來！”

　大長公主當然是惹不起的，皮日休蹦蹦跳跳跑去黃雛菊的屋裡，剛一進來，抱住愛妻的肚皮，揉了又揉，連連喊叫:“我的兒，你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呀，爹爹好想你。”

　看他頑皮模樣，黃雛菊一肚子氣消了一半，不過她還是嚴厲問道:“為何招一瘋癲妓女回家?我不聽你任何解釋，眼下只有一條路可以選，趕緊把她給我攆走！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好好好，聽到了。”皮日休無奈地道:“一會我回去以後，我就讓章幫道把他丟到路邊去，如今寒冬臘月，讓她凍死餓死去吧。哎，真是可惜，才十八歲呀，花容月貌就瘋了，死得好可惜，好可惜。”

　“你瞅把你心疼得！”黃雛菊一拍桌子道:“天下漂亮的多了，你都想照顧不成?別說你僅僅是宰相，就算你是皇帝也照顧不過來。”

　“嗯，那倒是了。別說是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即使是繁華盛世，又何嘗不是愛妻說得那般呢。誰也甭想照顧得面面俱到，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啊…”

　穩住大長公主， 皮日休回到後花園，花叢中找到酣睡的瘋女子，她穿著三層棉衣，倒是不覺得冷，卷曲著身體，兩隻手縮在袖筒裡，看著她額頭上還有些汗水。

　地上有一層薄薄的雪，花園裡早已枯黃一片，滿地落葉，至於幾朵梅花含苞待放。她倒在梅樹下的一片草葉之中，已經不知睡了多久了。

　經過打理和食物補充之後，女子看起來更加漂亮了，難怪她會招惹到權貴。如若是尋常女子，門下省侍中林忠久也不會看得上。只是不知她是如何得罪林忠久的。

　打聽了許多人，大家也是不知，不過此時，尚讓的密探卻送來準確消息。

　她名叫奚青苓，本來跟著家人住在平康坊裡，有一個小小的門面，專賣一些吃食，主要是一些當時流行的防風粥、神仙粥、松花餅、長生面、玉尖面、生羊膾、飛鸞膾、紅虯脯、湯丸等。

　後來她的父親得了怪病死了，當時她才十二歲，只能做一些最簡單的食物來賣，長安城裡富人和窮人一樣多，可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都要來逛逛全國著名的平康坊，因此她們姐妹倒也沒太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