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節氣,辰時末,趙相府。
身材消瘦的男子正貓著腰左顧右盼順著牆根遊走,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一牆之隔便是公主府,那裡有放哨的眼線時刻盯著相府的動靜。即使是宰相趙璋的一舉一動,也盡收眼底。
突然聽到一串腳步聲,把他嚇得矮下身子,只等腳步聲消失,他才敢冒出頭來。這時碧眼小花貓阿喵笨拙地跑了過來,衝著他喵了一聲,把他嚇了一哆嗦。
“去去去,回家去,別來煩我。”
終於走過角門,順著那條最安全的甬道,小跑著出去,門外章幫道已經準備好了馬車,跳上車,直奔平康坊而去。
最近長安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平康坊稻香館裡來了一名奇女子,相貌才華冠絕當世,引得許多名流紛紛前往。可想見那女子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見面有三個條件。
見面一次隻許半個時辰,敲門磚是二兩一錠的金元寶,這還只是開門費。想跨過門檻,還需要會吟詩作對,如若詩才不佳,便不見,退還金元寶,攆客人離開。
一些自詡詩才不錯的男子,前來瞻仰,結果卻因為第三個條件而止步閨房——最低當朝五品官。
如若這女子僅僅是長得漂亮,皮日休或許不會冒險來看她,可如今諸多趣事傳入耳朵裡,反而讓他有見一見的衝動了。
他已經準備了兩首詩,分別是蘇軾和李清照的詩,這兩位都是宋朝人,詩才絕頂,拿著他們的詩去,想必不會被拒之門外。
不過他也沒十分把握,據說刑部尚書衛陽穎就在那裡碰了壁。衛陽穎可是當時小有名氣的詩人,他竟然都被拒之門外,可見稻香姑娘之挑剔。或許她要求的不僅僅是才華,而且還要與她的詩意境對應才行。
由於稻香姑娘要求的門檻太高,因此來看她的人並不多。為了不得罪權貴,老鴇吳稻香還請來兩名別館的名妓,來撐場面。分別是聽風樓的金秀兒和玲瓏閣的盧彩霞。
可惜這兩位名妓生在這個戰亂年代,否則憑借她們的號召力,今年的花魁大賽,一定異常激烈。聽說俞遊圓還想來觀摩比拚呢。只可惜尚讓管得嚴,不讓她隨便出府。
昨夜歌舞升平,直到子時方散,金秀兒今天起來得晚了些,巳時才起床,吃罷早飯,正在梳妝。這時身邊丫鬟雲兒輕笑著說:“小姐,昨天晚上歐陽家公子和林將軍府的幕僚陳耿都留下名帖了。尤其是那歐陽公子,滿眼都是你,喝酒時提杯都比別人慢半拍哩。”
金秀兒瞥了小丫鬟一眼,笑著嗔道:“當時屋裡就我一個倌女,他們當然都看我了。不過你是怎麽回事,一直盯著歐陽家公子,不知羞哩。”
小丫鬟突然臉紅了,抗議地說:“我才沒只看他一人,否則我怎麽看到林將軍府幕僚陳耿哩。”
“那陳耿小頭三角眼的面目可憎,要不是如今賺錢難,我才不肯見他那樣的人。不過有的人才不在乎那些哩,到底是個有權勢的,讓一些小女孩動心哩。”金秀兒繼續打趣丫鬟,小丫鬟窘迫得噘起嘴巴,決定不理她了,可過了半刻,又靠近過來說:“今日是第三天了,也不知道還會來什麽樣的大權貴,如若稻香姑娘還不見,咱家小姐又有機會了。”
聞言,金巧兒歎了口氣說:“人家挑剩下的,才輪到我,心裡不太歡喜哩。”
“小姐,您別灰心,我怎麽覺得,那稻香姑娘有些問題呢?”
“怎麽講?”
“您想啊,衛大人那樣的人她都不見,她到底想幹什麽呢?”
妓院一樓,極寬敞,昨天在這裡過夜的客人們紛紛離去。
只有一名三角眼男子,吃罷早飯還不肯離去,他身邊站著兩條大漢,這兩條大漢一看就是上過戰場的人,目光明亮而凶狠。
皮日休作為一方統帥長達七年,對於這種眼神,一眼便能看得清楚。因為此時,藏在門外的章幫道等十名親兵,也是這樣的眼神。
如此風雅之地,當然不好把親兵都帶進來,否則殺氣太重,打擾了這裡的清幽。
高檔妓院,可不是深巷暗晦之所,來到這裡的人,絕不會是窮人。稍微有點休養的,來到這裡,馬上就會被這裡的風雅之氣感染,甚至不好意思大聲喧嘩。只有到了晚上高峰期,一些不良紈絝,吵吵嚷嚷地來,那時候滿屋沸騰,倒也無可奈何。
“趙璋果然上鉤了。”三角眼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陳耿。
見趙璋來了便起身轉向後面,進入一間包房。兩名彪悍隨從,寸步不離地跟了進去。
皮日休並沒有盯著陳耿看,不過眼角余光裡,已經對他產生了警惕。自己得罪人太多,沒有點防范意識,或許老早就被人暗箭射死了。
這時二樓欄杆處,雲兒小丫鬟正抻著脖子往下望,見到吳老鴇興高采烈地想一人奔去。不得不佩服這幫老鴇子,目光獨具,一眼就看出皮日休身份不凡。
方成讖突然攔住老鴇,在老鴇耳邊輕聲道:“宰相趙璋。”
聞言,吳老鴇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方成讖又道:“不許聲張,不必行禮,只見稻香姑娘,按規矩來,金錠給你。”
吳老鴇收了金錠,滿臉璀璨笑意,恭敬地道:“不知這位爺,怎麽稱呼才好?”
皮日休微笑道:“叫我錢老爺便好。”
把“錢老爺”帶上二樓,吳老鴇才說:“奴家這就去告訴稻香姑娘準備,您先別著急,我喊金秀兒姑娘陪著您解悶。”
“嗯,去吧。”
不久後,皮日休坐在一寬敞包間裡,看著金秀兒獨舞。這金秀兒芳齡十八,正是最美時候。身段妖嬈,舞姿勁爆,倒是讓皮日休覺得,此次即使沒見到稻香姑娘,也是值得的。
可不久後,吳老鴇就興高采烈地走了來,對皮日休道:“錢老爺,咱家姑娘聽說是您來,興奮得很哩。只是咱家姑娘怪脾氣的,還是需要走走程序。您隨便背誦些詩歌,我看就能敷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