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朝,惹了一肚子氣。
朝堂之上,黃揆林言兩個癟犢子,輪番發難。
這也難怪,趙璋把黃揆的龍武軍和林言的旅賁軍霍霍得一個不剩,換做誰也得發瘋。那可是最最精良的部隊,簡直武裝到了牙齒,每一套盔甲都是巨匠打造,價格不菲。
其實,如果僅僅是部隊被消滅了,黃揆和林言還不至於如此生氣,最最可恨的,他們聽說,那一千二百套裝備並沒有被敵人奪走。竟然全落到了朱溫的手裡。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朱溫不是戰敗了嗎?
原來,在出發之前,皮日休已經用普通鐵甲換下了兩軍的精良裝備,之所以那些兵還那麽能打仗,完全是因為訓練有素,外加背水一戰,不玩命也是不行了。(他們都是禦林軍序列,家眷全在朝廷掌控,一旦投降,全家都得死,因此無人投降。)
回來之後,皮日休頗感內疚,畢竟是一千二百條人命,自己一己私念,害了他們,有些於心不忍。這時尚讓卻說:慈不掌兵。當年我讓吳奎山給我斷後,你可知吳奎山是我什麽樣的兄弟?可是當時情況危急,他不殿後,我們所有人都要死。
領兵打仗,將領最忌諱的就是仁慈。不能割舍,就不能獲得,可皮日休還是覺得自己的這個做法有些過分了。於是悶悶不樂,還做了幾天的噩夢。
為了排解心中的鬱悶,他決定與詩蘭學習禮佛。可堅持了幾日才發現,即使找到高僧來給他講佛法,依然無法化解他心中苦悶。不過不得不說,還是有點效果的。比如現在,他就覺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一邊抱著女兒趙愛菊,一邊給她喂食米湯。
小家夥長得越來越好看了,自己的親骨肉,喜歡得不行了,即便腿上有些殘疾,可作為父母,不會嫌棄她,依然當做掌上明珠。
“你快給孩子改名好嗎?趙愛菊,聽著多肉麻!”黃雛菊恨恨道。
“我不管,我就愛這樣叫。”皮日休任性地說。
“你看人家刑部侍郎王撰的孫子,名字起得多好,叫王揚舲。”黃雛菊說,看皮日休不說話,她提醒什麽似的又說:“《九歌?湘君》‘橫大江兮揚靈’。揚靈:又說揚舲,揚帆前進之意。”
“我不改,我就要這樣叫。”皮日休繼續喂孩子喝粥,愛菊特別喜歡待在父親懷抱裡,顯得悠閑而快樂,不時揮舞雙腿雙臂,手呈拳狀不住揮舞,只可惜一條腿抬不起來,讓人心酸。
“王侍郎家的昨天來公主府找我,你猜,她是何意?”黃雛菊在給孩子縫製衣服,其實這種活根本就不用她來做,可她卻堅持要給孩子做一件。
“我猜不著。”其實皮日休已經猜到了。
不說話,黃雛菊先笑了,說:“王家媳婦說,既然兩個孩子都是斷了腿,倒也天作之合,不如給他們定下娃娃親哩。”黃雛菊竟然面顯嬌態說:“不過當時我並沒同意。”
“我想你也沒拒絕。”皮日休淡淡地說,說完笑了笑。
“嗯,我確是沒拒絕。”黃雛菊說:“後來我讓二夫人去她家坐了坐,聽二夫人說,那男娃長得粉雕玉琢,可是不賴。如果是這樣,我就再等他家二次提親才好。”
“龍生龍鳳生鳳,王侍郎一向聰明,他的兒子也不賴。好像叫王煥裕,在吏部當一個八品主事。為人比較刻板,不過那人辦事有公正之心,而且很認真,是一個可靠的人。孩子的父親是這樣的人,孩子一般不會錯。將來稍加觀察,就可以了。”皮日休說。
“這樣說來,你是同意了?”黃雛菊說。
皮日休想了想,沒說話。在他心裡,還是想讓女兒找一個健全的丈夫,憑借自己的家力,找個上門女婿,好生侍奉女兒並不難,可是,用錢買來的愛情,能長久能深刻嗎?
在婚姻上,健全人本能上對殘疾人產生優越感,那麽自己的女兒將來會不會被丈夫歧視呢?就算嘴上不說,心裡總也會有一個疙瘩。
如果這樣想,隔壁王侍郎的孫子,倒也合適…
這該死的唐虎,力氣怎麽就那麽大!
這也怪不得唐虎,如果力氣不大,也拔不出來不是。
與失去兩條至親之人的人命相比,殘一條腿,還是值得的。
想到這裡,皮日休再次內疚起來,他最近做夢,那一千二百人總來夢裡找他,說他活該有此報應。
把孩子交給黃雛菊,他悶悶不樂地走了出來。
“相爺,相爺!涿州方面來信了!是二叔的信!”巧菊小跑著攆上來。
“噓!小點聲!”皮日休嚇得脊背一涼,不過臉上還是頗顯興奮。展開信一看,是陳豹的書信。大喜。
信中說,一行人都來到了涿州,心腹人阮七郎不但買好了田地豪宅,還與當地官僚打成一片。結交藩鎮盧龍節度使屬下禦史中丞趙珽,在當地還給陳豹捐了一個官。這種官有爵無職,號稱員外郎。
信封之中,不僅陳豹一封信,還有兩名愛妾的信和弟妹韓尚儒給家人問好的信,皮日休心中大喜,把家中重要成員聚攏到一起,把信中內容宣讀一番。
當然,徐婉清和嫣月的信不能給別人看,於是自己偷偷跑回臥室,字斟句酌地看了起來。徐婉清文筆流暢,如同清涼溪水,盡顯思念之情,不過她過於在乎文筆,反而覺得做作;反觀嫣月,用詞樸實,反而字字誅心,把皮日休看得眼含熱淚。
提起筆來,給所有人回信,按照各自喜好,他的信寫得風格不同。給二弟的信,只有兩句話:吾弟如關公吾心甚慰,一切事物全權交給二弟定奪。
給徐婉清的信:長袖藏妻容, 憑欄思白頭,他日君粉見,夜夜有恩情。
寫完,渾身一抖,自詡肉麻。
給嫣月的信:愛妾甚是調皮,且十分潑辣,但不許你任性妄為。到了涿州,不同於跟在我身邊,不可惹是生非,平日少出門走動,省得惹了地頭蛇,給二弟找麻煩。二弟脾氣剛橫,如若尚儒不能製,你與婉清要合夥制他才行。
回頭讓黃雛菊和詩蘭在給韓尚儒等人寫信,寫好了信,詩蘭提醒道:阮七郎如此忠誠,實在難得,應該寫信鼓勵。
皮日休道:“我已暗遣三隊人,帶著大量金銀財寶去涿州了。其中有阮七郎密信。”
詩蘭道:“我覺得,即使這樣,還是寫一封比較好的。畢竟拆開信封時,大家都有份兒。”
皮日休想了想道:“你考慮過沒有,萬一這信落入敵人手中…,嗯,明白我的意思嗎?”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留一條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