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蘭沉沉醒來,眼睛睜了睜,僅僅是睜開一道縫,刺眼的陽光就逼著她合上了眼睛。
仔細感受一下,自己正躺在暄軟的床上,身上蓋著的是上好布料的被子,屋裡還有上等香料的味道。
越來越清醒了,也聽到了身邊不時傳來的輕輕的腳步聲。
看來屋子裡有人照顧她。朦朧間仿佛聽到黛月辰月兩個小丫鬟的嶺南口音,知道她們兩個沒事,詩蘭的心再一次放了下來。
身上多處潰爛,又疼又癢,有時鑽心的癢感,真想伸手去抓一抓,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而自己的丈夫又是極挑剔的,她生怕把皮膚撓破了,將來即使有神仙水,也無法恢復。
這半年來,她吃了太多的苦。
“醒了?”
一隻溫暖的手,慢慢貼在她的臉頰上,一個無比溫柔的聲音,仿佛是父親與繈褓中的孩子說話一般,生怕嚇到躺著的人。
“你怪我嗎?”詩蘭說。
“不怪。”
昨天夢裡還在怪罪詩蘭,當見到她的時候,皮日休卻控制不住情緒了,輕輕說了聲不怪。
詩蘭說:“我怪你。”
“哦,你為何怪我?”
“你為什麽不去找我?”
“找你,大海撈針我也找了,可是找不到你啊。”
詩蘭又哭又笑,“你可曾見過我給你留下的書信?”
“書信?”皮日休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辭而別的,可惜啊,你的信我並沒看到。如果我知道你在哪,豈能讓你受這麽多苦?”
夫妻離別一年多,一見面好是感傷,相談良久,各訴思念之苦。
見詩蘭爛成這般模樣,皮日休命人把屋裡的鏡子搬了出去,詩蘭見了,心裡傷心。她知道趙璋是怕自己看到鏡子中的自己。
眼中含淚地道:“這次娶的媳婦是第幾個,漂亮嗎?”
皮日休嘻嘻笑了笑道:“這不還沒行婚禮的麽,不算娶。什麽第幾個,你丟下我之後,我一房也沒娶過。”
“哦?當真如此?別不是哄我開心的。”
“這事兒又瞞不住你,何必騙你呢。”
“既然如此,為何又娶這個姑娘呢,是不是很漂亮?”
聞言,皮日休點了點頭。
“你很喜歡,對嗎?”
皮日休搖了搖頭。
詩蘭苦笑道:“你眼光高得很,心氣更高,如果不是姿色絕美又極具個性的姑娘,你是不會娶的。既然你喜歡,就快去辦婚禮吧。我不攔著你。不過…”費力地坐起來,拉住皮日休手說:“王寰兒姑娘一心為你,不遠萬裡吃盡苦頭,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她才是。”
“愛妻啊,你的心…”
“報大帥!”突然,軍情斥候闖入,道:“黃王準備登基,要求相爺立刻到府議事,一刻不可耽誤。”
“回報嶽父大人,小婿馬上就到。”
“喏!”
……
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
並不是趙璋去得慢了,而是皇帝的命令下得太快,在路上,皮日休就聽說,自己已經被定為安國駙馬。從此以後,甭想再娶什麽妻子了,別說妻子,納妾也不成。
歷代開國皇帝的女婿,就沒聽說過有兩個媳婦的,聞言,皮日休連連叫苦。
“搞不好,二夫人的夫人頭銜也要被剝奪呢。”進了宮,一歸化老太監對皮日休說。
“還有這種事?”
“趙相,您還是與禮部侍郎談談,如果禮部不亂說話,那就沒事。”
“謝公公!”
“哎呦,趙相哪裡的話,將來趙相有何不懂的,盡管問便是,千萬別說一個謝字。”
開會開到很晚,確定明日舉辦登基大典。
這一夜,皮日休忙得不可開交,可把他累了個半死,好多事他搞不太懂,只能利用投降而來的禮部、戶部、工部的唐朝官員,讓他們按照唐王朝禮法布置。
這時,大哥皮日鑒成了他的好幫手,否則後半夜他也甭想回家。
“九弟,你怎的這般懶散?現在你可是駙馬兼宰相啊,這關鍵時刻不好好表現,怎的還要跑?”
“哎呀大哥,家中二夫人病得厲害,我擔心時間久了看不到我,她會尋短見。”
“真是沒出息!兒女情長豈能和國家大事相提並論!”
“我的好哥哥,你不要再給我講什麽大道理了,這裡交給你,我先撤了!”
腳打後腦杓,急三火四,火急火燎,跑回家中。
果不其然,讓皮日休猜了個正著。
詩蘭見自己爛得如此醜陋,又見相府裡多了許多美人——徐婉清、南宮月、鍾離香、獨孤么、酈食央,各個膚白貌美娉婷婀娜,美得讓人眼花繚亂,家裡妖氣甚重。
再看看自己,已經無法看了,滿面惡瘡,幾已毀容,想必是無法恢復的了。
悲傷至極,對王寰兒、嫣月道:“既然知道大帥未曾負心與我,我已經心滿意足,如今我這般醜陋,純屬我自討苦吃,為了給趙璋留下一個好印象,我還是趁早死了,讓他還能記住我以前的樣子。”
“胡說八道!”皮日休怒衝衝走了進來,“如果你再尋死,做鬼我也不饒了你。你可知這一年多來,我是如何度過的?”
嫣月忙道:“每到一處,老爺都會在花園裡立起一座衣冠塚,每每初一十五,都要跑到墳前禱告。那時隻以為二夫人已故,大帥哭死過去不知多少次呢。如今二夫人歸來,全家人都開心,您怎的還要尋死哩?如若您再死一次,我看全家人也不要活了。”
“可我這般模樣,也太醜了些,以後吃飯時候,我不上席面了。”詩蘭哭道。
嫣月哭著笑道:“以前家裡一個夫人,大家都聽大夫人的,如今二夫人回來,自立一桌便是。到時候我們三個陪著夫人吃,倒也不用總看那巧菊妮子的臉色了。”
詩蘭道:“那怎麽能成,家裡到底是大夫人說了算,而且黃王明日就要登基,到那時她可是貴為公主,以後我們見了,還要行君臣之禮哩。”
聞言,皮日休廢然坐進椅子裡。
見他頹廢,詩蘭撩撥道:“別說我們了,就算大帥見了夫人,恐怕也要行禮。”
“這禮法真是愁人,將來相府成了駙馬府,還要安插禮部太監,整日監督公主和駙馬的言行。”感歎一聲道:“以後日子恐怕過得不舒坦咯。”
詩蘭笑道:“我倒是有個建議,不如提拔李冼,讓他當禮部官員阻截太監言路,到那時就不會有風言風語傳進皇帝耳朵裡了。”
“愛妻,好辦法!哈哈哈,還是二夫人聰明!”
連夜去找首相尚讓,提拔李冼為禮部右侍郎,專管各種外派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