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鉉站在城頭,望著赤城軍正在打掃戰場,一車車死屍被拉到幾裡之外的大坑,加上生石灰掩埋,城牆上下的血跡汙穢被清洗乾淨,匯入護城河,河面上漂浮著一層紅褐色的油脂泡沫,遠遠望去如同殘陽倒映,紅得絢爛而淒涼。
城門下,一車車繳獲的糧秣、牛馬、財貨被運進城池,還有那些面死灰的賊軍俘虜,如同牲口一般被長長的繩子牽著、被鞭子抽打著,押進城內。
與此同時,許多民居之中也隱約傳來陣陣悲痛淒慘的哀嚎,那是戰死的軍卒家屬在悼念英烈。
戰爭是殘酷的,對於初次經歷真正戰爭洗禮的姬鉉而言,他心中也不禁生起無限的悲涼和感慨,同時他的意志、心性、信念也得到了錘煉和升華!
他甚至清晰地感覺到,那些能左右干擾自己情緒的東西,漸漸少了,甚至可以一刀斬斷,讓自己不再優柔寡斷,瞻前顧後,變得殺伐果敢!
何況是他自己,就是這支不足八百人的赤城軍,也經歷了真正的生死搏殺和磨礪,殺過人見過血,全軍上下竟隱隱透著一股殺氣和精氣神來,完美完成從泥腿子到悍卒的轉變,一支軍隊的氣質初具雛形!
戰爭的殘酷,不在於死了多少人,而在於它能讓人心發生滄海桑田的巨變!
“主公,這一役大獲全勝!總共斃賊四百余,俘虜一百五十余人,其中輕重傷四十多人,估計大部分都活不成了!”王宿走上城牆,對整整默然矗立了將近半各時辰的姬鉉興衝衝地稟報道。
“另,繳獲稻、粟、麥等五谷800余石,耕牛20頭,豬羊共60余頭,軍馬10 匹,各類殘破、完整的甲120套,弓弩58副,另有布帛、青銅器、漆器、銅錢等財貨無算,真是一個大豐收啊……”
晝捧著一卷竹簡,將繳獲的物質記造冊,作為赤城的財務主管,他樂見府庫日益殷實充盈。
姬炫轉身,掃了一眼站在身後的大小軍官,他們渾身血跡未乾,有的身上還掛了彩,便一邊朝城下走去,一邊悠悠說道:“這都賴於城中將士、以及汝等舍身用命、赴湯蹈火,才有赤城眼前的安寧!”
“哎呀,沒有姬公子的運籌帷幄、指揮若定,即使將士們再舍生忘死,也是枉然!”
這時候劉敖不知道突然從哪個旮旯裡鑽出來,一邊撫掌嬉笑著說道,一邊徘徊在堆滿戰利品的馬車前打轉,雙眼冒著賊光,翻動著上面一件件精美的漆器和黃燦燦的金餅。
這家夥也想趁火打劫!眾人對他皆投去厭惡的眼神。
姬炫沒有理他,徑直走進府邸正堂的議事廳,在太師椅上一趟,才覺得渾身困乏,肌骨酸軟。
眾人也跟了進來,在兩邊的椅子上落座。王宿這才欠了欠身,說道:“主公,賊寇擄掠的丁口,都是周邊村聚的無辜居民,足有二百多人,如何安置?”
“這些人遭遇賊禍,家園盡毀,分發糧米和生活用品,全部安置於城內!”姬炫沉吟了一下說道。
如今他治下人口資源匱乏,未來發展必須依賴於龐大的人口基數支撐,這些丁口遷入以後,赤城人口將突破兩千之數,相當於一個小鄉聚的規模。
“另外,此次赤城軍陣亡數十人,不但要從厚撫恤,還要依照軍功封爵!人不在了,爵位可由子女繼承!不可寒了眾將士的心!”姬炫站起身,走下台階,在大廳內踱了幾步,才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意,未來軍功爵位,分為二十等!”
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豎著耳朵來聽,特別是那些剛剛浴血奮戰的大小軍官,眸中閃爍著精芒,內心激動。 “一級下士,二級中士,三級上士,四級下衛,五級中衛,六級上衛,此六級為民爵,可用相應的功勳值兌換。”
“七級左卒長,八級右卒長,九級下大夫,十級中大夫,十一級上大夫,十二級下督軍,十三級上督軍,十四級左帥長,十五級右帥長,十六級大帥長,十七級關外侯,十八級關內侯,十九級列侯,二十級國公。凡是第七至二十級,為官爵,不可用功勳值兌換,非軍功、社稷之功、開拓之功、對黎民蒼生突出貢獻之功等大功勞而得之!”
“凡二十級爵位,可世襲,不可買賣,除死罪之外,皆可以爵贖罪……”
眾人聽完,全都呼吸急促起來,他們有的出生黔首,有的賤如奴隸,誰不想博個光宗耀祖、功成名就、拜將封侯?
姬炫沒有照搬照抄秦國的軍功制度,只是參照秦國和漢代爵位制度,也分出二十級軍功。其中列侯和國公有敕封名號,列侯又分為三個等級,亭侯、鄉侯和縣侯。
姬炫從王宿手中接過功勞簿,攤在桌案上,緩聲念道:“子午,斬首七級,生擒賊首一名,論功免予奴籍,攫升為上士爵!由假百夫長,升任百夫長!”
子午激動得渾身一顫,撲通一聲跪地,高大的身軀如排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下,朝姬炫五體投地拜了一拜,再抬起頭時,眸中已是淚水橫流,嘴唇哆嗦著,聲音鏗鏘說道:“主公對於子午有再造之恩,猶如蒼天厚土!臣,將萬死以報!”
姬炫微笑點頭,完全理解他此時的心情,他用一個首級的功勞,從奴隸升為庶人,剩下的功勳值直接連躍四級,從庶人升為上士,人生命運從此踏上翻天覆地的蛻變!而且百夫長前面的假字,終於也去掉了,成為真正掌一百軍卒的軍官!
這是一個奴隸的傳奇!
以前,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控,現在,自己將可以操控別人的運命!當子午站起身的時候,昔日謙卑之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意氣風發的自信和豪邁。
“柱,斬首六級,並射殺賊首一名,由庶民攫升為上士爵,從什長升任百夫長!”
姬炫聲音一落,柱眼中湧出狂喜之色,連聲拜謝,歡喜道:“俺有爵位了!祖上十八代都是泥腿子,到了俺這一代,終於冒青煙了!”
接下來又宣布森、褚、斑、牆論功都被升為上士爵位,任百夫長。刀盾手武、山等人升為中士,各自任命為屯長、什長不等,其余參戰的半數軍卒基本都有一個首級的功勞,升爵一級,不要爵位的,可領取相應的功勳值,兌換財物。特別是一大批的奴隸軍卒,這次奮勇殺敵,脫離了奴籍,獲得庶民的身份。
沒有得到斬獲首級的軍卒,皆是羨慕,摩拳擦掌,期望下次戰事,一定奮勇掙先,能有所斬獲。
俘虜的大小賊首需要逐一拷問,這個任務交給了子午那幫奴軍進行,這群受盡人間淒苦和折磨的奴隸,整人的手段定然會花樣百出。
盡管姬炫缺乏兵員,急需擴大軍隊規模,但是他還是下令將那一百多俘虜的賊寇全部烙印,發配為奴,去挖煤、挖礦,余生將在勞役中自生自滅!這些賊寇之中不乏強壯悍勇之輩,但是他們劣跡斑斑, 心性殘暴,赤城軍不是藏汙納垢之所,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的事,姬鉉可不乾!
流賊的骨頭沒有想象的那般硬,根本架不住這群奴軍的變態折磨,不到一個時辰便將所有情報和盤托出。
“稟主公,這是所有賊首的供詞,全都在此!”子午捧著一大卷竹簡,恭敬地呈到姬鉉的書桌上,又繼續說道,“審訊得知,這群賊軍的首領叫做巨侉,原是一名魏國逃兵,老巢在魏、韓、周三國交界的一處老林之中,他們蹤跡遊離各國邊緣地區,聚嘯山林,逐漸勢大!”
姬鉉點頭,指著桌上一碗不曾動過的熱湯,示意他坐下喝口熱湯再說話。子午謙遜地一揖,端起熱湯潤了潤喉,這才正襟危坐,聲音洪亮粗獷地說道:“審訊賊首福,還得出一個驚人的陰謀——福不是賊寇,而是東周公國的一名百夫長!”
姬鉉目光一凝,神色吃驚。
“東周公姬傑與西周公姬咎素來不和,今秋以來,東周公姬傑忽然大肆籠絡流賊,暗中養寇,提供兵器、糧草,甚至派遣軍隊混在賊寇之中,深入西周國地盤大肆搶掠、燒殺,以此削弱西周國力……”子午繼續稟報道。
這東周公實在夠下作的!西周國也就百裡之地,如此一路燒殺掠奪,除了一些堅固城邑之外,對鄉聚村聚的打擊是毀滅性質的!
姬鉉聽完,忽然以掌擊案,心中靈光一動,橫生一計,東周公和西周公乃是周王室身上的兩個毒瘤,也是姬鉉壯大發展的第一塊絆腳石!
既然這兩個老狐狸互相爭鬥不休,那就再給他添一把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