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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祭》第187章 字如其人
一張白紙,一支禿筆,筆鋒勾勒間,藏了誰的心思。

  凌浪涯手中拿著那一支上等得狼毫毛筆,面對著潔白若雪的宣紙,想到書關需要書寫的“鳳梧書史鑒,趙宋定南天”的十字,一時間忘了身處祭典廣場的書關現場,陷入了沉思中。

  凌浪涯從這十個字中,仿佛感受到了一種霸氣側漏的決心。從字面而言,這十個字緊緊契合鳳梧祭典的主題,又緊扣趙宋王朝,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之。只是這鳳梧和趙宋後的三字,似乎彰顯了某種決心。所謂的鳳梧書史鑒,大概便是通過鳳梧祭典的名氣和實力,來書寫在史書上濃重墨色的一筆,這無疑是趙宋舉辦祭典的目的之一,以此彰顯自己的國力。

  只是,這“定南天”又是何解。所謂南天,莫非是就是南方的天地,那為何又要定,莫非就是平定之意?倘若是趙宋以南,能成為趙宋敵人的只有那一直居於十萬大山的南蠻一族。想到這裡,凌浪涯心神一震,聯想到當時在南山之下,和蘇眉雪大學士所夜談時,趙宋之敵不在東西北,而在南方。莫非,定南天就是平定南蠻,抑或說是征服南蠻之意。

  凌浪涯下意識地握緊裡手中筆,筆尖毫毛聚墨不散,將落未落。

  能夠寫出如此霸氣的字句,又會是誰人呢?凌浪涯驀然抬頭看了一眼遠方。

  那個方向,是宮牆深處,那裡有掌管王朝生死的偉人。

  想來,這句話不是出自那趙宋王朝官家之手,也是出自其中的權傾朝野之人吧。只有此等大人物,才敢肆無忌憚地把自己的雄圖野心彰顯出來。

  凌浪涯仿佛被這霸道之氣感染一般,正要落筆時忽而想起了那個老人偶爾揮毫的情景。

  那個老人平常練字並不多,深山之間筆墨甚少,更不用說紙張了。很多時候,那個老人心血來潮之時,都是隨意拿起一根乾枯樹枝,便在門前石板凳附近的沙地上隨意書寫,偶爾間還會寫在樹乾上,寫在枝葉間,寫在石頭上。

  凌浪涯每次看到他寫的字,都會好奇地在寫完之後,孩童心性般地擦拭去。沙地上的痕跡還好,捧起一堆沙子就覆蓋住了,可是很多在樹乾上或石頭上的字,無論凌浪涯怎麽努力,都總是很難擦拭乾淨。

  一根枯枝,落字於石上而褪,此等何止力透紙背,已是入木三分矣。

  只是,凌浪涯可以擦拭掉字的痕跡,卻擦不掉那些字所代表的含義。

  那個老人,生平不常書,書則常唯二字,名為“縱橫”。

  凌浪涯總會好奇地問“何為縱橫?”

  那個老人總是回道“縱跨千古,橫越八荒,蒼茫世間,唯吾縱橫。”

  千古為時,八荒曰空,時空輪回,皆是吾縱橫之處。

  此等霸氣,此等氣魄,又豈是一個“定南天”可比擬。

  縱橫門徒,當一統三道,顛覆七朝。

  刹那之間,凌浪涯心中豪氣頓生,手中之筆再也並非懸於半空,筆尖終於落於紙頁上。

  執筆,懸腕,運氣,筆鋒勾勒,一揮而就。

  仿佛是心中豪氣和氣魄皆隨筆尖運轉而動,仿佛是心中傲氣和氣勢皆隨筆畫而傳,凌浪涯一口氣寫完“鳳梧書史鑒,趙宋定南天”,直到最後“天”字一捺順勢而出,方意猶未盡地長籲一聲。

  停筆退墨,凌浪涯怔立其中,心中豪情久久不能平息。

  那十個字龍飛鳳舞,鐵畫銀鉤,欲要破紙而出。

  良久之後,凌浪涯心潮終於平複下來,心滿意足地想看著自己所寫的書法。

  可是,正當他要好好欣賞時,低頭卻看到一個人幾乎要趴在他的桌上,鼻尖都幾乎湊到了紙張上。

  那是一直在旁觀看的書徒長老,本來還是不屑地看著兩個學子的他,此刻趴在凌浪涯桌前,激動得連手中書卷掉落地上而不知曉。

  方才,兩人正是書寫,書生一眼就看出,那墨染半臉的學子,落筆寫得乃是官家字體,而且頗有意蘊。當他轉身看到凌浪涯提筆懸空,陷入沉思而不動時,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好奇,莫非他也會在書寫時的聚勢。

  所謂聚勢,並非是技巧,而是一種心境,乃是在書寫之前,能夠把天地時勢,心中情緒皆是醞釀於筆尖,最後落筆於書頁上。書徒自身之所以擅長酒後書狂草,除卻自身喜怒不定的性情所至,乃是擅長借助酒意將真性情溶於筆墨之間,方有這稱雄小說家書道之舉。

  未曾想,這小小的白衣少年,竟然可以在無意間,擁有這聚勢之能。

  當書生終於從沉浸在凌浪涯的書法中醒來,已經不用看旁邊那學子寫得如何,已經可以判定此舉的勝負。

  書生看著那期盼著結果的兩人,也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地宣布,道“你輸了,回家去吧。”

  他想用書卷指著落敗的學子,卻發現書卷不知何時掉落地上,隻好又撿起來,然後重新指著學子。

  那學子聽得宣判,心中依舊抱有一絲期望,叫道“為何你還沒看我的書法,便判定我輸了,此等何其不公平。”

  書生搖搖頭,歎道“你寫的乃是官家字體,本意是想借助官家大勢而贏得好感,想來其他學子也差不多,此等心思我又怎會不懂。只是,本次書關考的是力透紙背,你可知官家字體講究靈動快捷, 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故筆法外露,可明顯見到運轉提頓等運筆痕跡。也正因此,官家字體若要力透紙背,非得比常法更需技藝。這一關,本就不適合官家字體,可你們卻偏偏選擇這一字體,何必至此呢。”

  聽得書生之言,那學子心有不甘,可是仍舊有一絲不服。

  書生道“倘若你不信,若我所料不差,你的字體只是力透四層,而那白衣少年卻可力透九層。”

  那學子聞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去翻看紙張頁數,一見果如書生所料,不禁跌掉在座椅之上,輸得心服口服。

  書生不管那學子,深深地看了凌浪涯一眼,不再言語,雙手負於身後,飄然離去。

  他離去的背影,不似一個喜怒無常的邋遢中年人,而是一個飽讀詩書溫文儒雅的書生。

  凌浪涯怔了當場,看著自己的書法,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感。

  皆因那書生離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話,只有他能聽到的私語。

  書生道“文中霸氣盛,字中殺氣隱,少年甚可期,老夫當靜候。”

  直到書生消失於眼前,直到祭典鳳梧書關落幕,凌浪涯方才回過神來。

  正當凌浪涯要離開之時,轉身卻看到一雙殺意凜然的眼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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