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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慕容斂率軍趕抵至魏軍舊營,所到第一件事就是要見魏閔。
“駙馬,魏閔帶到!”
“帶進來吧……”
慕容克押著緊縛雙手的魏閔來到慕容斂所在帳中,從他身上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可以看出,這三日魏閔沒少受慕容族人的折磨。
“哼……”
一見到慕容斂,魏閔只是發出一聲冷笑,極其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站在一旁的慕容克見此,惡狠狠的衝他吼道:“大膽!見到旗主還敢如此不敬,還不跪下!”
話畢,慕容克狠狠一腳踹在魏閔腳彎。
然而魏閔仿佛未察覺一般,硬是沒有屈膝下跪,任由慕容克用腳狠踹。
“混帳!”慕容克見無法讓魏閔屈服,憤怒之下拔出弧刀抵在魏閔脖子邊,“信不信我殺了你!”
“慕容克,松手!”一直注視魏閔的慕容斂及時出聲,“他已經是階下囚了,姑且讓他維持一個短命帝王的尊嚴吧。”
“哼!”
慕容克重重哼了一聲,極其怨毒的瞪了魏閔一眼,然後收刀退到一旁。
慕容斂又注視一陣魏閔,隨即起身笑著來到他身邊問道:“魏閔,我實在想不明白,你這種人為什麽會有篡位稱帝的念頭,當個夏國主帥不好麽?”
魏閔冷冷的瞥了慕容斂一眼:“異族蠻夷都能稱王稱帝,朕乃堂堂華夏貴胄,為何當不得帝王?朕隻恨信了你這狼心狗肺的承諾才會導致今日之敗!”
“放肆!”坐在側案前的慕容德聞言,一拍桌案起身指著魏閔怒道,“你敢對旗主出言不遜,簡直豈有此理!”
慕容斂按捺住慕容德的怒火,搖搖頭說道:“無妨,他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畢竟在中原人眼裡我們都是蠻夷不可開化,魏閔身上流著中原人的血,有此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
魏閔緊緊盯著慕容斂說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要借此羞辱朕,那真是打錯算盤了!”
“不急……”慕容斂回到主案前,淡淡的說道,“你一定會死,只是本王很想知道,你落得如今這般地步,心中又作何感想?是不是有那麽一絲絲後悔……”
“我呸!”不等慕容斂說完,魏閔一口口水吐出,“朕繼位天子,讓涼州百姓脫離羌人奴役,有功與社稷,何來後悔一說,要說後悔,隻悔當初沒有趁勝一舉將你殺死!”
慕容斂笑道:“成王敗寇,兵者詭道,你應該清楚,兩國交戰期間,任何上不得台面的詐術都是合情合理的,你若依然糾結這些,那真是沒有半點帝王的胸襟和氣魄了。”
魏閔沉默了,縱使心中再有不甘,現在的自己依然是失敗,成為了階下囚,這是不爭的事實。
“其實,本王還是很好奇……”慕容斂又說道,“從你與慕容克慕容德他們交戰的情報來看,你當初完全可以安然脫身,是什麽讓你留下來赴死呢?”
魏閔沒有回答慕容斂的話,只是對他報以一個嘲諷的眼神。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進入帳中,來到慕容斂邊上,俯在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慕容斂聽後,再看向魏閔,臉上露出精彩萬分的神情。
良久,他拍著手說道:“本王真是沒想到,到了這種地步,你居然會為了一群與自己毫不相乾的婦孺孩童,放棄了逃生的機會?看樣子本王對你這堂堂一國之君還是不夠了解啊……”
魏閔傲然說道:“凡是五州百姓,皆是魏國子民,身為一國之君,如不能保護自己的子民,有何面目去見世人?”
“但代價就是你的命,你覺得這樣做值得麽?”慕容斂反問道。
魏閔乾笑一聲:“也許朕不是一個好君王,但朕已經盡了身為一國之君最後的努力,能在最後時刻護自己百姓脫身,朕當然覺得值!”
“脫身?”慕容斂冷冷一笑,忽地起身喝道,“不要做夢了!你以為這些婦孺能跑多遠?本旗主就要讓你最後的心願都落空!”
話畢,他大手一揮:“傳瓦克西,木買提!”
不一會兒,兩名西域國度的將領進入帳中,恭敬的跪在慕容斂跟前,虔誠的說道:“尊敬的主人,請問您對自己的仆人有何吩咐?”
慕容斂看都沒看那二人,只是淡淡的說道:“也沒什麽事,有一群女子三日前往向涼州逃竄,你們立刻帶兵去追截,至於落到你們手中後如何處置,就自行斟酌吧。”
“多謝主人!”
瓦克西和木買提聞言,頓時喜形於色,對於追捕手無寸鐵的女人,尤其是嬌嫩的中原女人發泄獸欲,一向都是樂此不疲的。
瓦克西和木買提興高采烈的點兵去追婦孺了,而慕容斂卻始終把目光鎖定在魏閔身上,希望能從他身上看到一絲不安的氣息。
不想,魏閔只是臉頰微微抽搐一下,複而恢復了平靜。
慕容斂輕描淡寫的說道:“本王就是要把你最後的努力化為泡影,這些女子你一個也保護不了!
當然,涼州本王也會一舉拿下,近而讓蒙洛人進駐中原,可惜這一切你都看不到了。”
魏閔不發一言,其實他心中又何嘗不在為那些自己和五百將士拿命換來的婦孺孩童擔心,又何嘗不擔心涼州腹地的安危?但,他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看天命如何定奪。
天如果有眼就讓這群婦孺能進入涼州境內,若是無眼,只能說命運就是如此了。
“還有什麽遺言麽?”
或許是感到無趣,慕容斂懶洋洋的對魏閔問道。
“慕容部會死無葬身之地……”
得到的,是魏閔輕蔑的嘲諷。
慕容斂點點頭,揮手說道:“脫出去,當著族人的面,火刑,祭奠慕容傑的靈魂……”
“哈哈哈哈哈……”
臨終之際,魏閔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淒涼之意,似乎在嘲笑慕容部的未來,又似乎在嘲笑自己的一生。
魏閔被慕容克押出帳外後,慕容斂一改方才的風淡雲輕,起身來回在帳內一陣踱步,臉上掛滿了愁容。
“旗主,你這是怎麽了?”慕容德見此問道,“莫非你是覺得魏閔殘部會阻止我們進軍涼州麽?”
慕容斂搖搖頭說道:“不,本王並不擔心涼州守軍,魏閔在涼州的根基本就不穩,如今他一死,涼州就如同一片散沙不足為慮,
本王憂慮的是,雍州方面白麒的動向,我們命人向白麒送去的情報已經過去多久了?
雍州方面遲遲沒有答覆,任由我慕容部與魏軍相互廝殺,看樣子雍州這塊是另有盤算啊……”
慕容德心頭一緊:“旗主的意思是說,雍州方面是坐視我等與魏閔兩虎相爭,好坐收漁利?”
“不排除這種可能……”慕容斂沉著臉說道,“看樣子,本王有些大意了,與魏閔開戰以來,焦點一直關注在魏閔身上,對雍州的情況有些疏漏,對了,我們與魏閔一戰,總計損失多少人馬,統計出來了沒有?”
慕容德立馬說道:“旗主,與魏閔一戰,我正藍幡損失七名射雕手,十四名族將,三萬四千勇士,四萬八千匹快馬,這還不包括西域數萬聯軍和元獒羌人的傷亡……”
慕容斂點點頭:“跟魏閔一戰,讓我正藍幡本部損失足足三萬四千勇士,要知道我整個正藍幡也不過三十萬兵力,
雖然損失的人馬可以後續補充,但新補充的人馬需要時間和戰火的洗禮,況且聖皇是不會順利讓我等召集齊滿編兵額的,
也就是說,我們與魏閔一戰直接損失了一成多的旗內精銳,不得不說已經傷筋動骨,若無法順利取下涼州,我們的局勢就很被動了。”
經慕容斂這麽一說,慕容德額頭也是溢出一絲細汗,不確定的說道:“旗主,也許情形沒那麽嚴重吧,涼州群龍無首,縱使境內有千萬子民也很難凝聚與我等抗衡,
況且,中原人對我草原族群早已心生畏懼,取下涼州並不難啊……”
慕容斂歎了口氣:“但願如你所言,興許是本王想多了,就等慕容盛從金重關帶來情報再說吧……”
……
十月十八,距離金重關僅一山之隔的丘陵小徑口……
“哇……”
一聲嬰兒啼哭響徹天空,足足趕了五日路途的婦孺孩童,好不容易翻越過羊腸小徑,累的都直不起身,乾脆坐在地上歇息起來。
“乖,等到了涼州,娘就給你買乳酪吃……”
那名婦孺不停哄著餓的啼哭不止的嬰兒, 只希望他能安靜下來。
“還有一座山,翻過那座山,就到涼州了,到了涼州,我們就安全了……”
一名年輕的女子起身指著不遠處那片山包,大聲鼓舞著大家不要氣餒,雖然她也已經很累了。
歇息約莫一刻鍾功夫,眾人這才陸續相互攙扶著起身,繼續向著那片充滿希望的土地走去。
“發現他們了!快來啊!”
正在這時,一名頭戴黑色圓巾的碧眼西域人忽然竄出小徑,用胡語大聲呼喊著指向那群準備動身的婦孺。
那些婦孺孩童驚魂未定的看向那西域胡人,下一刻,陸續密密麻麻的西域兵從小徑內竄出,一臉壞笑的看著她們。
“逃,快逃……”
下一刻,回過神來的女子立馬驚叫連連,哭喊著向那山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