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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胤在張義潮以及三百邊關守軍的護送下,提著裝有皇甫翟頭顱的盒子來到威遠城前,望著城門前群情激昂的百姓,她只是一言不發,等候城門洞開。
此刻的葉胤,臉上一片漠然,清澈的眼神中充滿的果決之態。
“吱呀呀……”
不多時,緊閉的城門被打開了,兵囚的家屬一見,立馬蜂擁而上,想要擠入城池之中找內中的官員討個說法。
不過,一列列肅然有序的士兵從門洞內踏著整齊如一的步伐,出現在眾人面前擋住了他們的企圖。
許文靜和韓曠在侍衛的護送下,來到了葉胤跟前。
剛要拱手開口,許文靜猛然地感到葉胤身上所散發的氣勢,與之前初來乍到時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感覺讓他內心極其的不安。
葉胤率先對許文靜和韓曠說道:“不才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安撫官兵家眷,煩請兩位能幫不才一個小忙,讓百姓先安靜一會兒……”
韓曠忙道:“既然葉總司是為平息民憤而至,本官自當竭力協助……”
說完,韓曠手一揮,立刻讓仕官將仍在喧嘩的百姓盡數安撫住。
許文靜則是退到一旁,靜靜的望著葉胤,同時在四下盼望,有沒有皇甫翟的身影。
葉胤深吸一口氣,眼神變的堅定無比,回身走上城門前的高台,掃視了數千百姓一眼,而後欠身說道:
“諸位,不才葉胤,是軍督府參謀司總司,今日來此是想告知你們一個噩耗,那就是,你們的丈夫兒子都已經在與蒙洛人的血戰之中,全部殉難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登時讓高台下的百姓目瞪口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千盼萬盼,最終卻會盼來這麽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
短暫的安靜之後……
“你還我兒子!”
“還我男人!”
“你們不得好死……”
“這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麽活啊……”
整個城門前再一次沸騰起來,婦孺老人情緒激動之下,開始與擋在自己面前的士兵不停推搡起來,不少人甚至直接昏死了過去。
眼看場面一度失控,韓曠忙加派人手,才堪堪穩住了局面。
等哭喊聲平息之後,葉胤依然面無表情的說道:“很抱歉,諸位,害的你們家破人亡並非是我本意,這一切罪魁禍首都是因為一個人!”
說到這裡,葉胤打開手中的木盒,抓起皇甫翟的人頭高高舉起:“都是因為他,是他害死了你們的親人,是他害死了四萬熱血將士,
我軍督府軍紀嚴明,第一時間就將此賊子就地正法,今日特送到你們面前向你們賠罪!”
當皇甫翟的人頭被葉胤舉起的一霎那,許文靜雙眼瞪的滾圓,忍不住擦了擦雙眼仔細打量了一陣,待確定是皇甫翟的首級後,當下腦海一片空白,滿臉震驚的看著葉胤,他怎麽都不敢相信,葉胤居然會殺了皇甫翟?
葉胤放下首級,繼續對人群說道:“不才知道,你們現在心中無比的痛苦,但請你們放心,你們的親人不會白死,
這四萬將士的鮮血不會白流,我軍督府會以邊軍將士的待遇,對他們的親人予以足額的撫恤,就算是不才和軍督府對諸位的一點補償……”
一聽有撫恤金可以領取,不少處在失去親人悲痛中的婦孺,立馬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問道:“那你們打算補償我們多少錢?”
亂世不同盛世,人命根本不值錢,既然自己的親人沒了,凶手也已經伏誅,悲痛之余,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這時候既然官府主動願意支付撫恤金,無論多少,能拿一點是一點。
這就是生存法則,亂世的生存法則,普通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即使失去了至親之人,也未必不能用物質安撫住。
葉胤說道:“每一位已故將士家屬,將會獲得六十銀元和十石糧食的補償,家有幼兒未成人者,糧食撫恤翻倍!”
葉胤這話一出口,百姓登時啞口無言,就連原本哭的最凶的幾個婦孺也齊齊止住了哭聲,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葉胤。
不是這筆撫恤太低,而是這撫恤實在太厚重,厚重的讓人感到不真實。
亂世之中,糧食自不必說,尤其眼下災荒之年,誰家有糧食誰心下才不會慌。
除了糧食之外,遠東的銀元就是硬通貨了,北地各省糧價飛漲,許多米鋪的糧食已經到了鬥米千文的地步,很多地方甚至不收成色較低的市銀了。
但唯獨遠東的銀元卻依然堅挺,比如黔州各地的米鋪,用銀元的話,一石米最多也就三塊銀元,相比那動不動十兩二十兩一石的天價糧,可謂是救命的菩薩。
葉胤見眾人不說話,深吸一口氣,伸出一根手指:“不滿意麽?那不才做主,銀元增至一百,這樣,能讓你們好受些了麽?”
這一下,許文靜看不下去了,他忙跳上平台對葉胤小聲說道:“葉總司,你在幹什麽?一百銀元,那可是足足四百萬銀元啊,黔州現在沒有設備鍛造那麽多的銀元,你可想清楚了!”
葉胤淡淡地說道:“依軍師的意思,莫非這些以命死戰胡奴的將士不值這個價麽?”
許文靜小聲說道:“葉總司,那些死囚是怎麽個情況,你我心知肚明,在下自然知道你這是安撫民心之策,但現在你讓我上哪籌集這麽多糧食和銀元?
你許下諾言直接一走了之,剩下的爛攤子還不是在下收拾?軍督大人知道了如何交代?
聽我一句,把罪責都推到皇甫翟身上,再隨便給他們幾石米打發就是了,他們的命不值這麽多錢糧……”
葉胤說道:“軍督大人那邊不才自會去交代,但不才既然把話放在了這裡,那就得言而有信,軍督府的信譽若失去了,我等又如何立足與此?”
許文靜臉色一沉,瞪了葉胤一眼,隨即退下了高台。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說的話?”
顯然,對於這樣“天價”撫恤,百姓都是抱著極其懷疑的態度,這麽多年來,他們早已對官府失去了信任。
葉胤說道:“放心,一個月內,撫恤金和糧食不才會陸續給你們發放,介時你們就去找這位許文靜,許軍師,他一定會如數把錢糧發放到你們手中!”
順著葉胤所指的方向,百姓齊齊把目光鎖定在城門邊許文靜的身上。
而許文靜是有苦說不出,只能沉著張臉,十分怨毒的看著葉胤,恨不得衝上去將他活活掐死。
“那我們憑什麽相信你?”一名抱著孩子的婦孺,抹掉眼角的淚水,怯生生的問道,“誰知道一個月後你們還認不認帳……”
葉胤無比堅定的說道:“請你們放心,軍督府是絕對講求信譽的,如果你們不信……”
話到此刻,葉胤忽然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措。
只見他拔下挽住發髻的木簪,輕輕一甩,一縷瀑布般的烏黑秀發垂落與香肩之上。
“我以劉策三夫人的名義,和你們發誓,絕對不會失信與民!”
整個威遠城前一片肅然,韓曠、張義潮、許文靜以及周邊的將士和百姓門鴉雀無聲,滿臉呆滯的望著高台上那道嬌豔的身影。
“女……女的……”
許文靜頓覺心中被雷擊打了一下,恨不得扇上自己兩巴掌,然後再把自己眼珠子給摳出來。
自己與葉胤共事多年,居然沒想到她居然是一介女流,當真是瞎了狗眼。
不過,在最初的震驚過後,許文靜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葉胤剛才說什麽?劉策三夫人?如果這是真的話,那自己依然得罪不起,而且那些撫恤金和糧食自己必須得想辦法湊齊。
為什麽?枕邊風啊,許文靜不敢拿前程去賭劉策對自己的信任,而且這也沒意義,無論輸贏,吃虧的鐵定是自己。
“罷了,就當是多踩一條船吧,葉胤既然是軍督大人三夫人,這筆撫恤我是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籌集得當的……”
許文靜很快擺正了自己心態,對葉胤投去一抹討好的目光。
而這也正是葉胤想要的結果,四萬死囚的撫恤索性推給許文靜解決,以她對許文靜的了解,她知道這個忙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百姓一見那位說話的俊美男子居然是一介女流後, 也立刻轟動起來,但聽說是劉策的夫人時,頓時心也就安了。
試問劉策什麽人?他的夫人會開這種玩笑麽?
於是,在得到葉胤的承諾後,圍聚的人群也就逐漸散去了……
等目送完最後一名百姓離開後,葉胤緩緩布下台階,把皇甫翟的人頭遞到張義潮手中說道:“將此賊首級懸掛城中三日,以敬效尤!”
張義潮木然的接過首級,此刻他都有些不敢直視葉胤了,至今還無法接受葉胤居然是一個女人的事實,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了。
葉胤沒有理會張義潮,徑直來到許文靜身邊,微微一欠身,對他說道:“軍師,麻煩你給我準備以間上房,我要沐浴更衣!”
“呃……是……”
一向對女人是手到擒來的許文靜,此刻額頭因為緊張冒出了一片細汗,忙一拱手後,立刻跟在葉胤身後隨他進入了城中。
對於葉胤這樣的佳人,許文靜根本不敢生起半點邪念,除了她自身散發的氣質外,還有最主要的一點……
那可是劉策的女人,動她的女人不單前途盡失,連命都要丟的。
許文靜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不但不敢碰葉胤一下,還得把她好好守護起來當祖宗伺候著。
看著眼前的葉胤緩緩的走在威遠城大道之上,眾人隻覺的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同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