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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四,晚上……
威遠城,總督府府廳內,正廳之上鍾樂齊鳴,舞姿妖嬈,左右兩側席案上,分別落座著本地官紳和一群衣著奇特的異族人。
身為主人的章家壽則斜靠在主座上,眼角余光不時瞥向那異族人的一桌,嘴角弧線不時微微上揚……
但見左側一排分別坐著三個異族男人,左右分別是拓跋律、速闊台,正中這位便是有大漠戰神之稱的拓跋玉海。
此時這三個蒙洛上層男人都目不轉睛盯著正廳內女子翩翩起舞的風姿,但臉上卻沒有一絲淫邪之念,尤其是拓跋玉海,沉著那張寫滿風霜的剛毅面容,不時從桌案上取起酒杯放嘴邊輕輕的泯下一口。
酒過三巡,章家壽撤下廳中舞女,然後舉杯對拓跋玉海一行人說道:“貴客,請滿飲此杯,願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拓跋律當即舉杯回敬,用熟練的中原話說道:“多謝章總督款待,願我等友誼能經久不衰……”
除了拓跋律外,一旁的速闊台和拓跋玉海都只是微微舉杯回敬,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一杯酒下腹後,章家壽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跟拓跋玉海一行人說道:“拓跋大王,貴國願意開出了什麽樣條件讓在下把黔州奉上呢?”
拓跋律起身說道:“章總督,我蒙洛聖皇來時就說了,只要章總督肯獻上黔州,
願意劃分西域十七座城池由您打理,並加封你為歸順王,享受八幡上層待遇,
還願讓拓跋皇室的王子與您女兒聯姻,章總督,吾家聖皇可是對您相當重視,請你務必仔細考慮下他開出的優惠條件……”
章家壽聞言,輕頜雙眼,微微點頭:“聖皇果然是大手筆啊,一出手就是西域十七城,還願意讓蒙洛宗親之子與我女兒聯姻,
那請貴客回去轉告聖皇,黔州是進取中原的門戶,這個價碼實在太低了,在下並不感到滿意,
西域之地在下不熟悉,也沒能力去管,至於聯姻嘛,我家女兒還小,受不了塞外惡劣的環境,好意就心領了……”
速闊台聞言,眉頭一緊,沉聲對章家壽說道:“章總督,你這話是何意?莫非要拒絕我蒙洛人釋放的誠意麽?”
章家壽搖搖頭回道:“千萬別誤會,在下怎麽會拒絕蒙洛大帝的誠意呢?如果真的要拒絕,諸位還能坐在這裡麽?
只是在下久居關內,一下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西域,怕是無法適應啊……”
拓跋律止住速闊台,對章家壽說道:“那請章總督提自己的條件,只要合理,我們蒙洛人會酌情考慮的……”
章家壽聞言,立刻擺正坐姿,對拓跋律說道:“只要答應在下接下來的幾個條件,蒙洛大軍隨時都可以兵不血刃長驅入關!
第一,蒙洛帝國入關後,必須保證我章家利益不能有任何侵犯。
第二,西域就不去了,只要能將隸元、甘州和黔州三省都由我治理,就知足了。
最後一點,蒙洛八幡不得干涉章家在屬地內任何事務,當然為了幫助蒙洛帝國獲取中原腹地,我會提供一切能力范圍的事,盡力相助。
只要你們能全部答應下來,在下立刻著手去安排玄武關換防……”
章家壽說完,靜靜地等待拓跋律的回復,他十分篤定的相信,拓跋律絕對會答應自己的請求。
然而,不等拓跋律開口,一直默不作聲的拓跋玉海卻重重放下酒杯,向章家壽沉聲說道:
“聖皇所釋放的善意已經足夠了,章總督,在下奉勸你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
章家壽眉心緊蹙,向拓跋玉海說道:“拓跋王爺,你這話是何意思?”
拓跋玉海道:“是什麽意思章總督難道聽不出來麽?天底下還沒有人敢跟聖皇講條件,他所說的話就是聖旨,由你選擇的余地麽!”
章家壽臉色一黑,拱手跟拓跋玉海說道:“拓跋王爺,條件本身就是相互商談的,你這樣說辭莫非是想破壞雙方友誼麽?”
“友誼?你我應該明白,雙方只不過各取所需,哪裡來的友誼之說?”拓跋玉海凌厲的眼神望向章家壽,“更何況,我蒙洛人是不會與一個貪生怕死,出賣自己同族利益,不顧治下子民的狗官稱兄道弟,你還不配跟我談友誼!”
章家壽氣的立馬從椅子上直起身,一臉怒容的盯著拓跋玉海,另一側的本地官紳,立馬縮了縮脖子,戰戰兢兢的看著府廳內變化。
“你,你在胡說什麽?拓跋王爺,我真心款待你,你卻這般侮辱我,究竟安的何意?”章家壽指著拓跋玉海顫聲說道。
“胡說?”拓跋玉海輕頜一下雙眼,起身踱步到府廳中,開口對眾人說道,“自我到黔州以來,僅在你這威遠城外就見到無數凍死的百姓,
城內也到處是流離失所的饑民,而你這總督府內卻是溫暖如春,日夜笙歌,敢問章總督,你真的對此是沒有半點感到心憂麽?”
章家壽回道:“這是本督的私事,拓跋王爺未免管的太寬了……”
拓跋玉海搖搖頭,歎道:“以前我不懂,為何我蒙洛人不過區區百萬之眾時,就能擊敗擁有十數億人丁的中原王朝,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中原王朝的衰弱全是有你這樣一個個只顧自身利益,不顧子民死活的當權者造成的,
試問一個連自己百姓都不懂的珍惜愛護的王朝,他能爆發什麽實力?充其量就是一個病入膏肓的胖子,
看上去是一個龐然大物,實際上卻是虛弱的不堪一擊!”
拓跋玉海這番話說的在座士紳,連同章家壽在內都汗顏無比,因為拓跋玉海無情的揭開了他們心中深藏的本質,壓根不把百姓當人看,只是作為榨取價值中飽私囊的工具而已。
拓跋玉海沉思片刻,隨後回到自己座位前,繼續說道:“更何況,章總督,你這麽著急要與我蒙洛人合作,怕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吧?”
章家壽眉頭一皺:“拓跋王爺,你這話何意?本督又有什麽難言之隱……”
拓跋玉海坐回一起上,拿起一根筷子,輕敲酒杯,待傳出一陣清脆的瓷響之後,緩緩說道:
“章總督,在本王面前你還要試圖掩飾麽?劉策的勢力即將席卷至你黔州境內,你現在是別無選擇,只能與我蒙洛人合作!”
章家壽搖頭說道:“拓跋王爺,這和你我之間的合作又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劉策來與不來又有何乾?”
拓跋玉海冷哼一聲:“非要本王明說麽?劉策此人生平本王早已有所耳聞,一旦他來到黔州,你覺得你還能跟現在這樣安穩的坐在總督府內製造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你之所以選擇在現在這種時候與我蒙洛人合作,純粹就是因為你害怕面對劉策,害怕自己失去權力才不惜鋌而走險,請恕本王直言,你現在除了接受聖皇施舍給你的恩惠外,已無退路!”
章家壽喉結不由滾動了一下,強壓被拓跋玉海揭穿事實的恐懼,依舊表現出一副淡定的面容:“拓跋王爺多慮了,就算是劉策來之,本督亦是不懼,這黔州可是我章家地界……”
“你如此自信的底牌,不就是玄武關那二十萬守軍麽?”拓跋玉海一語道破章家壽的心思,“想憑借玄武關守軍的力量試圖與劉策和他的遠東軍周旋,以此提升自己身價對麽?
可惜的是,你自己把自己的底牌給打爛了,前些時日韓曠催糧,你為了與本王合作,無情的拒絕了他的請求,換而言之你和玄武關守軍之間的關系也已然出現裂痕,
他們會願意餓著肚子替你賣命和劉策為敵麽?章總督,你未免把人心想的實在是太簡單了,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所有人就該匍匐在你腳底下對你仰望,
可惜的是,往往這種做法換來的只是對你加倍的仇視和敵對,你實在太過自負了……”
“拓跋王爺,既然你不願意合作,那本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章家壽被拓跋玉海一頓奚落後,底氣也有些不足,“但本督還是希望貴國能仔細考慮下本督的建議……”
“哼……”
拓跋玉海輕哼一聲,將筷子丟到桌上,起身說道:“拓跋律,速闊台,我們走吧,這種沾滿肮髒氣息的場合本王實在感到厭煩……”
話畢, 拓跋玉海一甩身上披風,大步踏出府廳之外,拓跋律忙和章家壽行了一個胡禮,跟著速闊台一起,緊追拓跋玉海而去……
來到府廳外,拓跋律忍不住對拓跋玉海問道:“王,你方才為何要如此對待章家壽?本來都能談妥條件,來年就能入關進取中原了啊……”
拓跋玉海望著街道夜空下,撲朔的雪花,淡淡說道:“拓跋律,你真的以為聖皇來年有精力入關進佔中原麽?”
拓跋律奇道:“怎麽?我蒙洛人已經恢復了元氣,是時候可以再次起征了啊……”
拓跋玉海搖搖頭,輕聲嘀咕了一句:“元氣是恢復了,但內部壓力卻越來越大,聖皇已年過五旬,沒那麽大精力應付各幡間的矛盾了,
當務之急就是整頓我八幡內部的軍容,這才是我等眼下主要面對的難題……”
拓跋律聞言稍作沉思,立即露出驚訝的神情:“王,你該不會是說慕容駙馬吧?”
拓跋玉海沒有直接回復拓跋律的疑問:“慕容世家與夏國君主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如今正藍幡旗內三十萬主力大軍已全數開赴西北大漠,
與夏國呈現對立之態,我等不可不注意他們的動態,另外,威遠城不能再呆了,本王有種強烈的預感,這裡馬上就有大事要發生,我們不該被卷入其中,就趁今夜火速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