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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未時時分,四十萬軍餉被城內衙役一車車運抵到了城外軍營。
望著那車上被封嚴嚴實實的箱子,這些鬧事士兵激昂的情緒總算慢慢開始平複,感慨著總算能拿到拖欠多月的軍餉,不少人甚至激動的落下淚來。
士兵甲看著一車接過一車的銀子被運入軍營中,忍不住對身邊的士兵乙說道:“太好了,有了這筆軍餉,我父母和妻兒總算能挨過這個冬天,吃上幾頓飽飯了……”
士兵乙歎了口氣回道:“是啊,拖了足足半年的軍餉總算可以發放了,現在北地各處遭災,
咱隸元這片又湧進這麽多的饑民,唉,也不知道這些軍餉能買多少糧食啊……”
士兵甲拍拍士兵乙笑著說道:“那麽感慨幹什麽?至少我們馬上就能拿到軍餉了不是麽?”
士兵乙聞言,忙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氣說道:“是啊,沒錯,至少我們的軍餉能拿到了,這才是最主要的……”
兩人望著四周歡聲雀躍的同伴,同時長長的舒了口氣。
……
軍將主帳內,刺史府押運軍餉的主簿吳傭正在和各營軍官進行交接。
只見吳傭手捧一本簿冊,站在帳中朝為首一名旗團指揮使方達,恭敬地說道:“方將軍,這裡一共是四十萬兩白銀白銀,您要不要親自點點呢?”
方達聞言,命人搬來其中兩箱銀子,打開後,一陣銀光差點閃瞎人眼,讓帳中在座幾位主將官倒吸一口涼氣。
許久,等幾人回過神後,方達起身對吳傭說道:“吳主簿,這趟辛苦你了,請你回去轉告幾位大人,本將軍會立刻讓兄弟們撤軍回歸屬地,
既然侯刺史已然不在,我等定當會盡忠職守,等候新的刺史上任再來拜會……”
吳傭心下松了口氣,拱手對方達說道:“有方將軍這席話,屬下也就能安心回去交差了,
想必幾位將軍也有要事需要處理,就請早些在簿冊上畫押,也不耽誤幾位將軍的公務了……”
“好~”
方達應了一聲,然後和帳內幾位將軍一起畫押,目送吳傭帶著滿意的面容離去。
等吳傭一離開,幾個將領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方達的副將,唐絕拿起一錠十兩重的銀子說道:“看樣子這趟也沒白來,刺史府的人還挺上路的,足足多給了十萬多兩銀子,嗯,不錯啊……”
另一個將軍也是眉開眼笑,朝方達說道:“方將軍,您說這多出來的銀子我們幾人該怎麽分呢?”
方達沒有回答唐絕和其他將領的話,望著帳中兩箱銀子,眼神陰晴不定,來回踱步一陣後,忽然對門外親衛說道:“傳我軍令,沒本指揮使允許,任何人都不準靠近屯銀之地!”
帳外親衛應聲領命而去,帳內諸人都露出一絲不解的神情,唐絕小聲問道:“將軍,您這是要做什麽?”
“哼……”
方達冷哼一聲,眼裡閃過一絲極其貪婪的光芒,爾後坐回主案上陰沉的說道:“諸位,我有一個想法要和幾位將軍一起討論一下……”
……
“發餉銀啦,發餉銀啦……”
“來啦來啦~”
傍晚時分,軍營內銅鑼齊鳴,軍需官舉著銅皮擴音器大聲呐喊著讓士兵前來領取軍餉。
興奮的士兵滿懷憧憬擁擠到軍需營前,臉上都掛著天真燦爛的笑容,不時推搡著相互打罵,氣氛十分和諧。
不過,這種和諧歡快的氣氛很快就被打破了……
就在軍需官打開人員名冊,準備點名之際,一名士兵氣喘籲籲的來到軍需官身邊,小聲說道:“軍需長,不好了,出大事了……”
軍需官被人打斷點名的話,心情正十分不爽,於是不耐煩的說道:“到底什麽大事啊?我這好幾萬人等著領軍餉呢,趕緊說,別耽誤了正事……”
士兵面色焦慮,掃了眼等待領取軍餉的人群,爾後俯在軍需官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你說什麽?!”
聞聽士兵所言內容,軍需官面色大變,忽的從椅子上跳起,一把抓過士兵的衣襟,瞪大牛眼沉聲問道:“你說的可都是真的?為何到現在才來稟報?”
士兵哭喪著臉小聲回道:“軍需長,小的所言句句屬實,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滋事重大,軍需長當即離開桌案,撇下等待領取軍餉的士卒,立刻向擺放銀子的帳篷跑去。
“怎麽回事?不是要發餉銀麽?軍需官怎麽走了?”
“出什麽事了?看老王的神情,似乎很緊張……”
“沒事,不差這一回兒,沒準帳篷被耗子咬了幾個洞呢……”
正在等候領取軍餉的士卒對軍需官的突然離開都紛紛猜測起來,但他們也沒往最壞處去想,依舊有說有笑的等候領取屬於自己的那份餉銀……
“怎麽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銀子呢?”
擺放軍餉的帳篷內,軍需官望著遍地打開的箱子裡滿是碎石泥磚,震驚的當場癱坐在地……
邊上的士兵扶起軍需官,小聲說道:“軍需長,我們從方指揮使地方領到的就是這些,除了放在最邊上五箱裡裝有合計一萬兩銀子外,其余都是這些碎石泥土……”
軍需官聞言,隻覺得自己腦袋一陣眩暈,胸口一陣氣悶,好不容易定下心緒,才抓過一名士兵問道:
“為什麽不早來告訴我?這讓我如何跟那些兄弟交代?要是讓他們知道今天領不到軍餉,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麽?”
士兵努力掙脫軍需官的鐵掌,退後兩步委屈的說道:“軍需長,這真的不能怪我啊,
餉銀送抵之際,是由方指揮使親自簽收,之前一直不讓我軍需營接手,我們是真的不知道會有這樣的變故……”
軍需官聞言,陷入沉默之中,額頭汗水如雨點般滴落,一雙眼眸無芒的盯著那一箱箱碎石泥土,久久無法回神。
“軍需長,事到如今你倒是拿個主意啊……”周圍的士兵也同樣焦急萬分,“現在兄弟們都等著發軍餉呢……”
然而,軍需官依舊沒有任何言語,怔怔的望著那堆“軍餉”沒有說一句話。
“發生什麽事了?”
就在這時候,方達的聲音在帳外沉聲響起。
軍需官這才回過神來,和周圍士兵一起向帳外望去,卻見方達和唐絕在親衛的護送下,踏入了帳篷內。
“見過方將軍,唐副將軍……”帳內軍需營的士兵連忙向放達幾人下跪行禮。
“免禮……”
方達抬抬手,徑直走到那堆方“軍餉”的箱子前,登時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指著它顫聲問道:“這……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軍需官忙對方達解釋道:“方指揮使,小的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軍餉接到手中就成這個樣子了……”
方達眉頭一皺,對軍需官沉聲說道:“老王啊,你跟了本指揮使也有十年了吧?本指揮使一直對你信任有加,老實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軍需官立馬跪在地上,對方達說道:“請指揮使大人明鑒,小的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從接手這批軍餉開始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即使要動手腳時間也不夠啊……”
方達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道:“起來吧老王,別跪了,你的為人本將軍還是信的過的……”
軍需官松了口氣,謝過後從地上爬起,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方達巡視了一圈,眼神逐漸變得陰冷無比,一腳踢在一口裝滿碎石的箱子上,怒喝道:“真是豈有此理,看來我們都被城裡那群狗官給蒙蔽了!
本將軍還天真的以為他們會把軍餉送來,可真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那群狗官還要戲耍我等,可惡,真是可惡!”
發泄完情緒,方達拍拍軍需官的肩膀,厲聲說道:“老王,這一切都是本將軍的疏忽,是我太過相信那群狗官,沒有仔細查驗軍餉虛實,
放心,我現在親自跟兄弟們去說,這筆帳絕對不能就這麽算了,必須要找他們討回一個說法,我不能讓兄弟們再這麽受委屈了!”
話畢,方達和唐絕等人大步走出帳篷,留下一臉懵逼的軍需官和他的下屬,徑直向士兵雲集的場地走去。
但軍需官以及他的下屬誰都不會想到,這批餉銀早已被方達、唐絕等軍中高官給私下貪墨了。
因為他們發現這是一條發財的“捷徑”,只要敢縱兵鬧事就能讓城裡那群坐擁金山銀山的世家子弟妥協,所以想借此獲得更多的利益,只有將那些士兵的不滿無限放大,定能賺的盆滿缽滿。
……
深夜, 刺史府內正在操辦侯龕的奠禮,一家子哭的是昏天暗地,各前來悼念的官員也是各自哀聲歎氣……
侯夫人哭的傷心欲絕,趴在侯龕靈位前嘴裡不停喊著“帶我走吧,我怎麽活啊”之類的話。
就在她即將哭暈過去的時候,邊上的侍女這才上前將她拉開。
等侯夫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開始悼念時,她趁人不注意,轉身背對眾人,從素衣袖子內中搜出一個精致的梳妝盒,打開後邊照鏡子邊往臉上抹粉底,完全沒有了之前傷心欲絕的態勢。
這麽一個梳妝盒是侯龕在時從遠東托人買來的,連同內中水粉胭脂在內,足足花了二百五十兩黃金,按金銀比例一比三十,就是七千五百兩,當真是奢侈至極。
“胡員外前來悼念侯刺史,獻白銀五千兩~”
“張大人前來悼念,獻白銀七千兩~”
“王大人……”
每一個前來悼念的賓客無一不是攜帶真金白銀而來,換句話說,這種場面你要沒錢都沒資格來悼念……
“不好了,出事了,城外的軍隊開始攻城了~”
本該“完好”的場面卻忽然被一個急衝而至的家丁給打斷了,他滿臉驚恐的喊出了讓整個靈堂內都亡魂喪膽的消息……
隸元官兵,這一次,真的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