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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八日,隸陽,晉陽將軍府……
劉策端坐在主案之上,翻看著陳慶、孟珙聯名送來的前線戰報,每翻一頁,他的臉上就加深一分陰沉。
而在府廳兩側,分別坐著白麒、哥舒憾、牧風、張昭通、夏侯瓊、葉胤以及皇甫翟和前來匯稟的辛棄玄。身後,站著韋巔和焦絡兩尊護衛,身為幕僚的鄔思道則站立在劉策邊上。
此刻,除了皇甫翟之外,所有人都有意無意的把目光投向正在翻閱前線戰報的劉策,心中不由緊張萬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混帳東西!”
看完手中馳報,劉策起身狠狠的將手中戰報往廳前地上一擲,臉上陰雲密布,瞳孔中散發著灼烈的殺機。
“看樣子,是本軍督瞎了眼,沒想到居然會用了這麽一個敗壞軍紀,無視部署的莽夫!”
劉策步下主案,走到府廳門口,衝跪在門外的陸羽厲聲喝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少麻煩?原定計劃部署全都因為你的魯莽作廢,我幾十萬大軍,現在不得不停下腳程,等著本軍督做出新的部署,
你知不知道參謀司為了這個策略計劃了有多久?你把本軍督的話當耳邊風麽?臨行前跟你說了多少遍,兵貴神速,避免與敵軍打硬仗,現在好了,你全忘啦!”
劉策咆哮完畢後,陸羽紅著眼說道:“軍督大人,千錯萬錯都是末將的錯,懇請您能給末將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你是不是還嫌捅的亂子不夠多?”劉策沉聲嘶吼道,“我看你整個人都掉女人堆裡了,遠東軍至今為止,你還是第一個公然違反軍紀,
你是不是覺得本軍督定下的軍律在你眼裡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是不是以為有功在身,本軍督就不會用軍法處置與你?!”
陸羽沮喪的說道:“軍督大人,末將自知死罪難逃,但還請您務必給末將一個機會,繼續領兵攻克涿州……”
“夠了!”劉策大手一揮,咆哮一聲製止了陸羽的話,“看看你帶的五千人馬,才幾日功夫就傷亡了足足近一千二百人,再讓你領兵就不怕把羽字營全打沒了麽?還嫌人死的不夠多是吧?!”
陸羽霎時無語,慚愧的低下了頭……
“當真是不可理喻!你不是喜歡玩女人麽?好,本軍督讓你玩個夠!”
劉策輕喝一聲,大步回到主案前,掃視了一下府廳眾人,繼而正色宣布道:“即日起,解除陸羽一切職務,送交軍法處定罪嚴辦……”
陸羽聞言,頓時面如死灰,劉策這麽處置的意思,等於是告訴眾人此次北地中原之行,自己是無緣繼續征戰了,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葉胤聞言,忙出列說道:“軍督大人,不才認為處置有些不妥,陸將軍雖然違反多重軍紀,理當處罰,
但臨陣卸將對軍心士氣怕是有極大的影響,還請軍督大人能酌情處理,暫緩對陸將軍的處罰……”
葉胤話音一落,一直默不作聲的皇甫翟卻起身說道:“屬下以為,軍督大人處置十分合理,陸羽的確不適合繼續擔任一軍主將,屢屢違反軍規導致我大軍行進計劃全盤推翻,這樣的人合該軍法嚴辦?”
葉胤蛾眉一凝,一臉寒霜的望向皇甫翟,卻見皇甫翟面色平靜,絲毫沒有一點一滴的異樣。
劉策手一揮,對葉胤說道:“葉總司不必多言,陸羽若不處置,如何能讓三軍將士服氣?這種無視法紀,擅自更改行軍計劃,導致我部動機被敵人知悉的狂妄之徒,
必須要以軍法嚴懲,羽字營現在開始,暫時有白麒接任,陸羽送交軍法處看押,等量刑過後再行處罰!”
白麒聞言一驚,忙起身對劉策說道:“軍督大人,你說啥?讓屬下領羽字營?”
劉策說道:“白麒聽令!”
“末將在!”白麒立馬站正軍姿。
劉策:“即日起,白麒新任羽字營主將,任營部指揮使職,羽字營余部與你所部三百人馬合二為一,繼續準備西進涿州之務……”
白麒愣了愣,好一陣回過神後,忙將拳頭擊打在自己右胸,大聲應道:“末將領命!”
而門外的陸羽聽到這一消息,如遭雷劈一般,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自己一手操練的羽字營怕是要就此易手給他人做了嫁衣,這簡直是比殺了他還難受……
宣布完人事變更命令後,劉策命人將陸羽拖了下去,爾後掃了一圈府廳眾人,問道:“諸位,如今原定計劃被打亂,該如何設法彌補,可還有挽救辦法?”
鄔思道立馬說道:“軍督大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想必上陵那邊也已做好準備,屬下以為裴濟一定會派大軍馳援涿州,
要再行之前速克上陵之策怕是行不通了,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將錯就錯,與裴濟展開一次正面交鋒,先敗裴慶挫挫敵人的銳氣……”
葉胤也說道:“軍督大人,不才同意鄔先生的建議,既然我軍已經暴露動機讓敵人知曉,那索性就把力量搬到明面上來,也好給上陵勢力施展下壓力,看看裴濟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
劉策沉思片刻,當即應道:“那就依鄔思道和葉總司的意思,通知陳慶和楚子俊兩部騎兵不用潛藏了,直接對涿州各地城池展開攻勢,
再命武鎮英協助接應,務必把整個涿州上陵軍的勢力全部拔除,再毫無阻礙的向上陵施壓,至於本部主力人馬,依舊按照原定計劃不變,緩步前行,尋求與上陵軍主力決戰的最佳時機……”
“遵命,屬下待會兒就去命人通知陳、楚二位指揮使……”
鄔思道恭敬地應了一聲,立刻坐到邊側的桌案上書寫信件,許文靜不在,鄔思道也就暫時代替了他的活,也參與了部分軍事情報解析工作……
劉策換了個姿勢,正色和府廳眾人說道:“諸位將軍,發生這樣的重大失誤,本軍督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追究內中具體緣由,一切等北地局勢穩定後再做定奪,還請諸位將軍都能盡好自己職責,千萬莫要再犯錯了……”
府廳所有人聞言,齊齊起身,大聲說道:“謹遵軍督大人之令……”
等眾人都陸續離開將軍府後,白麒卻一臉為難的留了下來,站在府廳裡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態。
劉策橫眉一緊:“怎麽了白麒?還不速速前去上任,就任文書會給你送去的……”
白麒拱手問道:“軍督大人,您真的讓屬下接替陸將軍掌管羽字營麽?”
劉策說道:“怎麽?你覺得本軍督在和你開玩笑麽?”
白麒忙擺手說道:“不,不是的,只是屬下資歷尚淺,擔心無法勝任這個位置,有負軍督大人您的信任……”
劉策起身來到白麒身前:“本軍督問你,你多大了?”
白麒回道:“回稟軍督大人,屬下現年十九……”
劉策微頜一下雙眼,繼續說道:“十九,本軍督十八歲就創建了精衛營,你上司霍青,十七歲就已經名震塞外,
再看看軍中各部將領,都不比你大多少,親自領兵之前也沒見有什麽資歷,你難道就自認不如他們麽?
資歷,那是靠主動去歷練的,不會隨自己年歲增長而增加,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做一員下屬,不想自領一軍南征北戰?”
白麒低頭說道:“多謝軍督大人點撥,是屬下愚鈍了……”
劉策拍拍他的肩膀:“你跟了霍青也有快兩年了吧?羽林衛出來的將士哪有那麽多瞻前顧後的想法?
本軍督既然讓你去接管羽字營,那自然是相信你能比陸羽做的更好,羽字營這次損失慘重,軍中士氣低迷,正是需要你去給他們打氣的時候,
畢竟,戰爭才剛剛開始,不能因為有一些挫折就踱步不前,這不是我精衛營的風格,你明白了麽?”
“嗯……”
白麒重重點頭,大聲應了一句,眼裡滿是熾熱的光芒。
劉策又說道:“聽聞羽字營軍中那丁念和林昭都是和你同樣,冀北第一批入伍新兵,也都是同個宿舍的袍澤,只要你處理好這層關系,相信很快就能順利接管羽字營的……”
白麒立馬站正軍姿,行以軍禮大聲說道:“多謝軍督大人信任,屬下一定不會辜負您所托……”
劉策揮了揮手:“那就趕緊去羽字營上任吧,不要再耽擱時間了……”
“遵命!”
白麒挺起胸膛,精神抖擻的步出了將軍府大門。
等白麒也離開後,鄔思道上前和劉策微微一拱手:“軍督大人手段, 屬下是真心佩服……”
劉策側身瞥了鄔思道一眼,回到自己主案前奇道:“鄔幕丞說說,本軍督什麽手段讓你如此佩服了?”
鄔思道說道:“陸羽犯下如此大過,按軍法理應斬首示眾,可軍督大人卻是交由軍法處量刑定罪,
這一來,充分體現了軍督大人對律法之重視,也給軍中將士豎立一個榜樣,
二來,臨陣斬將難免會讓軍心浮動,其他各營將官就會心寒,放不開膽識,與此次北地征伐極為不利,
三來,革職醉將換用新將,借此機會讓能者上位,這才是軍督大人手段最高明的地方……”
聽完鄔思道的話,劉策輕笑著點點頭,歎了口氣:“鄔幕丞啊,本軍督就不明白了,你有此能力可洞察各種細微末節之事,可為何薑澤卻還是敗了呢?”
鄔思道說道:“不瞞軍督大人,薑澤為人剛愎自用,只要他認為的事,就算錯的也必須是對的,
當初屬下多次建議他莫要與軍督大人為敵,可他就是聽不進去,有此大敗,也在意料之中……”
劉策沉思蹙眉,良久對鄔思道說道:“鄔幕丞,本軍督不是薑澤,只要你能真心為本軍督效力,本軍督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鄔思道忙拱手低頭:“屬下絕對不會辜負軍督大人所托,定會竭盡所能為您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