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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日,天蕩峽關口以東隸陽邊境,孟珙所部五千新衛營正在緩緩前行。
程不識手握六日前陸羽所部送來的軍情,不由眉頭緊皺,對一旁的孟珙說道:
“這個陸羽陸將軍到底在做什麽?軍督大人給他的命令不是要羽字營避開要塞關口,直入涿州境內麽?為何好端端去攻打天蕩峽谷,難道不怕貽誤軍機?唉……”
孟珙接過那封情報,也是搖頭,露出無奈的神情:“這位陸將軍我雖然不熟悉,也未曾與之接觸過,但此人性格也在軍中聽聞過,高傲的很,照這麽下去,他一定會吃大虧的……”
程不識指著遠處浮現的天蕩峽輪廓,對孟珙說道:“這天蕩峽谷內中要道縱橫三條,關口設在正中交叉處,
按理說完全可以從容避開與敵人的交鋒,這個陸羽,怕是功利心切,急需證明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啊……”
孟珙晃了晃手說道:“算了,不說這麽多了,繼續行軍吧,軍督大人既然讓我等新衛營替羽字營善後,那就盡好本職就行,其他的也不要再多想了……”
程不識點了點頭:“也罷,反正我等就按軍督大人的部署行軍就是,其余的空想也沒用。”
咯噠噠——
正在這時,前方出現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孟珙定睛望去,似乎是羽字營的探馬正在向自己方向尋來。
“嗯,速速前去接應……”
孟珙當即命人上前將那探馬迎到身邊。
等探馬靠近後,孟珙和程不識見馬背上的士兵面色焦黑,渾身上下留有浴血奮戰後的痕跡時,不由大吃一驚,忙下馬上前探問詳情……
“孟將軍啊,求你快去救救陸將軍,救救羽字營的兄弟吧……”一見到孟珙,那探馬立馬哭著向他懇求道。
孟珙眉宇一蹙,忙抓住探馬的胳膊,詢問道:“陸將軍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不要急,慢慢說與我聽……”
探馬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嘶啞的說道:“陸將軍在天蕩山關口中了裴慶六萬大軍的圍堵,已經連著五日了,陸將軍組織了好幾次突圍都沒成功,如今被困在關口內動彈不得,
我是奉丁念丁旗總之命才趁夜色殺出敵軍包圍,與我隨行的四個兄弟,全都戰死了,孟將軍,求你救救陸將軍吧,關口水道被截斷,內中糧草也即將耗盡,羽字營的兄弟就要撐不下去了……”
“你說什麽?”程不識聞言,目瞪口呆,一把拉過探馬厲聲問道,“陸羽被困在了關口內,也就是說這麽些時日他都沒有繼續進軍麽?”
探馬搖搖頭:“沒有,陸將軍說是為了照顧兄弟們的身體狀況,這才沒有繼續進軍……”
程不識倒吸一口涼氣,渾身顫抖不止:“什麽身體狀況要耽擱這麽多時日?陸羽他到底在幹什麽,本以為他最慢也該到達嶺南城地界了,可是……”
“夠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孟珙止住了程不識不滿的情緒,沉聲說道,“立刻傳令全軍,急步行軍,火速救援友軍,務必要在關口淪陷之前救出羽字營的兄弟……”
程不識剛要離去下令,孟珙又喚住他說道:“程將軍,順道命人去通知左翼陳慶陳指揮使所部,命他調撥一部騎兵前來增援,也只有陳指揮使的白袍軍能快速解決困局了……”
程不識當即領命離去,很快,隨著陣陣尖嘯的銅哨聲響起,原本緩步行進的新衛軍,立刻加快了腳下行程,火速向天蕩峽馳援。
……
此刻的天蕩峽內,殺聲震天,血光飛濺,陸羽開始組織第八次突圍,率領羽字營將士向左側雷英所部殺去。
“嘿~”
“噗呲……”
陸羽縱馬馳騁,在衝入敵軍戰陣之際,對準一名持槍小校頭頂,重重劈下了沉重的偃月刀。
隨著一陣軀體撕裂的嘶響回蕩,那名小校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刀鋒劈成了兩半……
“喝~”
一刀得手,陸羽刀勢一轉,大吼一聲,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斜砍在另一側敵軍士兵的肩胛上。
“咯勒……”
刀鋒入軀,清脆的骨裂聲起,那名中刀的士兵即可被力大勢沉的刀鋒碾壓成一片血雨碎肉飄散在空氣之中……
“眾將士,隨某一道殺出去,殺啊……”
連砍數人,陸羽趁眼前士兵被自己武勇震懾後退之際,大聲鼓舞士氣,策馬橫刀繼續向前衝殺。
“殺啊~~”
陸羽身後的士兵也是前赴後繼,挺動手中兵刃,將襲來的敵人逼退,緊跟著陸羽的快馬繼續前進。
激烈殘酷的廝殺在天蕩峽谷下不停回蕩,陸羽率軍左突右殺,鐵騎所過之處,皆是殘肢斷臂,飛濺的熱血早已染透了身上的甲胄,就連胯下的戰馬鬃毛上也有斑斑血水流淌……
“放箭~~”
就在陸羽殺透前方戰陣之際,後軍所部早已恭候多時的雷英一聲令下,兩千弓箭手齊齊松開了早已拉開的弓弦,漆黑色的羽箭形成一道肅冷的烏雲,向著陸羽所部侵襲而至。
“防禦~~”
陸羽一聲大喝,不停轉動手中偃月刀,將落向自己的箭矢盡數掃落……
“噗噗噗噗……”
“篤篤篤篤……”
箭鏃破開身軀的輕響和釘入木盾的聲音同時交織回蕩,羽字營所部士卒緊咬牙關,冒著箭雨繼續前進,誓要在今日突出重圍……
“哼,仗著鎧甲結實就想突圍?做夢……”
見箭雨無法阻擋陸羽所部繼續前進,雷英嘴角揚起一道陰冷的弧線……
下一刻他手臂高高舉起,邊上的親兵見此,立刻讓人將一支支燃燒火箭搭上弓弦,對準的方向是前方五十步內鋪滿乾草的土地……
“放~~”
“颼颼颼……”
一陣犀利的怒吼聲起,一支支箭鏃冒火的箭矢立馬脫弦而出,在落到塗滿油脂的乾草堆一刹那……
“轟~~”
羽字營陣前立馬騰起一團長長的火龍,徹底阻絕了他們前進的步伐……
“籲~~”
火勢四散蔓延,濃濃的煙火驚擾了羽字營軍中的馬匹,連同陸羽的坐騎一道,都變的狂躁不已,不受控制……
“將軍,撤吧,衝不過去了……”丁念拉住還想繼續衝的陸羽,苦苦勸道,“火勢太大,兄弟們損失慘重,還是先回關內休整,萬一內中那群降卒叛變,我們就真的完了……”
“唉~”陸羽憤恨的歎息一聲,望著眼前無法逾越的火勢,只能痛苦的下令道:“撤軍,回防~”
在天蕩峽山坡頂端,裴慶在楊國泰陪同下,望著陸羽大軍被迫撤回關口的情形,不由大笑出聲。
“這陸羽倒是堅挺,四五天了,還能組織兵馬發動攻勢……”裴慶捏著手腕說道,“不過,沒有水沒有糧食,我看他還能支撐多久……”
他又回頭跟楊國泰說道:“楊先生,差不多了吧,我看這群遠東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該對關隘發起進攻了吧?”
楊國泰搖搖頭:“將軍無需焦急,這陸羽已是甕中之鱉逃不脫的,只是關口險要,若強攻的話,內中守軍絕望之下難免會做困獸之鬥,與我軍極為不利……”
“那該如何是好?”裴慶問道,“本將軍現在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手刃陸羽祭奠我那三位死去的兄弟……”
楊國泰說道:“自古至今,攻城需先攻心,關隘之內多為朱宏、張浪舊部士卒,將軍可從命人向關內投射書信,就言願意投降者可以既往不咎,這樣就能徹底將陸羽本部孤立起來……”
裴慶想了想說道:“好,就依先生所言,我這就命人去備好書信,今夜就命人射入關中,看他陸羽如何應付!”
楊國泰拱手說道:“將軍英明……”
……
夜幕降臨,經歷一整天血戰的羽字營所部,早已精疲力盡,各自背靠一起坐在校場之上。
“水,還有水麽?”
一名士兵拿起早已空乾的水囊,對著水囊口不停的往嘴裡澆灌,等確定內中不會再流出一滴水珠後,這才丟掉水壺,扯著乾痛的嗓子不停向同伴乞求水源。
“兄弟,你怎麽了?醒醒啊……”
另一邊,一名原本站立的士兵忽然因為身體脫水倒在了地上,邊上的同伴見此,立馬上前攙扶,一臉關心的詢問他的狀況。
整個關隘內籠罩著一股十分悲涼的氣氛,因為水源被裴慶所部截斷,關隘內連同降卒足足近兩萬人早已斷水兩日了, 尤其是羽字營將士,方才經歷一場大戰,脫水更是嚴重。
獨自坐在關牆上的陸羽,面色憔悴的看著自己麾下的將士那股狼狽的模樣,再回想起數日前自己那股不可一世的神情,宛若隔世一般。
他默默的擦拭著手中那柄偃月寒刀,心中是後悔不已,他悔不聽丁念之言,才導致了今日困坐愁城的局面。
正當他在苦苦思索突圍良策之計,林昭帶著一群巡夜的士兵押著幾名降卒來到陸羽跟前。
“啟稟將軍,這幾個降卒想要逃跑,被屬下當場抓獲,還請將軍發落……”
陸羽聞言,怒目微張,瞳孔中射出兩道冰冷的視線,在火光耀射下,直投那幾個降卒的內心,嚇得他們連忙跪下不停求饒。
良久,陸羽收回目光,揮了揮手說道:“想離開就走吧,還有誰想離開就都走吧……”
林昭聞言一愣,剛要勸說,卻聽陸羽繼續說道:“這些時日某待爾等如何就無需某多說了,望你們出去後,能不要昧著良心與某繼續作對了……”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這些降卒聞聽陸羽肯放自己,心中一陣狂喜,不停的磕頭拜謝。
這一幕剛好被經過的王充看在眼中,他眼珠子轉了兩圈,不動聲色的潛入黑暗之中,前往王娟的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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