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將軍!”
哥舒憾倒下,周圍的牧族士兵立刻圍了上去,緊張的打量著他的情況。
“讓開,都讓開……”
張義潮推開周圍的人群,擠到哥舒憾跟前,卻見哥舒憾已倒在血泊之中,肩胛處的血液如冒眼的泉水,噴湧不已,臉上的痛苦之色更是一目了然。
“哥舒將軍,你這是何必呢?”
張義潮一把將哥舒憾從草叢上扶起,手忙腳亂的摸出繃帶剛要準備給他綁上。
忽然哥舒憾睜開眼簾,一把抓住張義潮的手,然後向四周掃視一眼,咬牙切齒的吼道:“都給我回去死守,本將軍沒事,快!敵人就要衝上來了!”
“你都這樣了,還說沒事?”張義潮一邊替他把肩胛上被射穿的甲葉卸下,一邊準備給他敷藥捆綁。
“本將軍說了沒事,你們都聽不懂麽?”哥舒憾急了,不顧肩上傳來的鑽心痛楚,神情激動地大聲說道,“這裡要是失守了,焦、韋兩位護衛以及那數千人可就都有危險了!趕緊回去禦敵,我的傷我自己會處理!”
張義潮聞言,回頭望了眼漫山遍野的敵軍,直接將手中繃帶和止血藥放在哥舒憾手中,又對兩名牧族士兵說道:“哥舒將軍就交給你們照顧了!”
話畢,起身回到帥旗之下繼續開始知會守軍抵抗。
“可惜,沒能一箭射殺劉賊,否則戰鬥已經結束了……”
徐昭見那面大纛之下,年輕的身影再度浮現,很是失望的搖了搖頭,有心再射一箭,但無奈方才射出五石挽力的箭矢已經讓他身心都感到憔悴。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今日你們都得死在這裡……”
徐昭將鐵胎弓丟到親兵手中,長長的吐了口氣,接著命令大軍加速向山頭進攻。
然而,虎頭山的防線越是收縮,抵抗的就越是強烈,雨點般的落石不停從山頭滾落,砸的雍州軍的哭爹喊娘,縱使有幾隊人衝上來山頭,很快就會在長矛利刃的揮舞下敗退下來。
雙方彼此間都陷入了一個相持膠著的態勢,一個突圍不了,一個攻不進去。
倒是那些遊散的山賊,到時能在險峻的山嶺之間來回穿梭,對雍州軍造成一些可有可無的襲擾。
通過這場攻防戰,遠東軍的短板也顯現了出來,那就是缺少山地作戰方面的經驗,無法有效集中兵力展開突圍反擊,最終只能做到一味的死守……
“報~~”
正在此刻,徐昭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稟報聲,一名後背插著五根羽翎的通傳,氣喘如牛的跑到徐昭身邊,拱手說道:“徐……徐將軍……雍州……大變,太尉大人……招你火速……火速返回秦州……不得有誤……書信……在此……”
徐昭聞言,一把奪過通傳手中的信件拆開望去,隨即瞳色一凝,滿臉震驚的望了一眼那面近在咫尺的主帥大纛,將手中的紙件狠狠抓成一團。
良久……
“吹號,全軍撤退,立刻!”徐昭極其不甘的對田晏說道,“秦州遭劉策大軍肆虐,太尉大人命我等火速回援平定時局!”
“什麽?劉策肆虐秦州?那這……”聽到消息的田晏,也是不可思議的指著虎頭山,“劉策不是在這裡麽?”
徐昭面色陰沉:“我們都中了劉策詭計,被他反擺了一道,路上再說,趕緊傳令,全軍撤退,向秦州進發……”
“唉~功虧一簣!”
田晏極其不甘的歎了口氣,爾後命人吹響了撤退的角號……
“嗚~~”
沉悶嘹亮的撤退號角響起片刻間,正在攻坡的雍州軍聽聞這陣號聲,當即如潮水般洶湧退卻……
不多時,原本人滿為患,廝殺震天的虎頭峰,眨眼間就平靜下來,仿佛適才那血戰的一幕幕,根本就不曾發生過一樣。
“退了,終於退了~”
見徐昭大軍退下山去,張義潮立即把這消息告知正在處理傷口的哥舒憾。
得知徐昭大軍撤退,哥舒憾忍著傷痛呲牙咧嘴:“退了……退了好……幫我個忙,把篝火給點上……”
張義潮趕忙拾來些枯枝乾草,按哥舒憾吩咐點起一小堆篝火,接著哥舒憾把自己貼身的一把匕首遞到張義潮手中:“放火上烤紅……”
雖然不明白哥舒憾此舉何意,但張義潮還是照做,不一會兒功夫,匕首前端的刀身已經變得通紅一片。
哥舒憾讓邊上的牧族士兵往自己傷口上撒了止血的藥粉後,直接拿起一根樹枝咬在嘴上,從張義潮手中接過匕首,鼻孔裡呼出一口粗氣,眼神一冷,猛地將刀身貼到自己傷口之上……
“嗞~”
“唔~~”
哥舒憾忍著劇痛死死咬緊樹枝,雙眼瞪的滾圓,豆大的汗珠不停從額頭淌落,刀身緊貼的傷口處立刻騰起一陣煙幕,伴隨著一陣刺鼻的焦味,直看的張義潮和牧族士兵一臉愕然……
為了防止染有毒素的箭頭危及生命和健康,哥舒憾不想就這樣結束軍旅生涯,他只有這麽做才能確保自己萬無一失……
“呼~”
不多時,哥舒憾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把匕首遞回張義潮手中,揮了把額頭的汗水,對他說道:“前邊的傷口我處理好了,後肩的就勞煩你了……”
張義潮也沒多說什麽,當即擦乾匕首上的血跡,然後又放到火上將匕首前端烤紅,來到哥舒憾身後,看著他後肩處那血肉模糊的傷口,眉頭凝的更緊了……
哥舒憾抓起另一根樹枝,對身後的張義潮說道:“來吧,我準備好了……”話畢,他咬緊了樹枝,做好了準備。
張義潮深吸一口氣,對哥舒憾說道:“哥舒將軍,挺住……”話畢將手中匕首狠狠的貼上後肩傷口。
“唔……”
灼熱的痛楚再次傳來,讓哥舒憾雙目變的血紅,額頭青筋如蚯蚓般開始暴起……
許久之後,灼熱散去,清涼的藥酒淋在傷口處,將汙漬盡數驅除,爾後繃帶一圈圈的將哥舒憾的肩膀纏繞起來……
處理完傷口之後,哥舒憾直覺整個人如虛脫一般背靠在大樹上,回頭瞄了一眼那依舊高高豎立的主帥大纛,欣慰的露出一絲笑容。
“我先休息下,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朝張義潮丟下一句話,哥舒憾便頜上了眼簾,就在眾人還以為他有不測之際,炸雷般的呼嚕聲響起,震的人耳膜發痛,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
三月二十六,安定城……
“城裡的人聽著,最後一天期限,若你們再不投降,我們就要開始攻城,一旦城破,全城老少,一個不留!城裡的人聽著……”
白麒大軍已經圍城近二十日,每天都會派人舉著喇叭到城下大聲威脅勸降。
王郃對白麒的做法很不理解,如今安定城已經在之前劉策的進攻下殘破不堪,城中守軍又被白麒屠戮一空,等於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可為何白麒一到安定城下,就忽然轉變主意放棄進攻?
白麒看出了王郃的疑惑,對他說道:“你說是軍督大人領軍打仗厲害,還是本將軍厲害?”
王郃不假思索地說道:“自然是軍督大人厲害了,軍督大人南征北戰多年,而白將軍你這次不過是初次領軍……所以……”
白麒道:“不用吞吞吐吐的,你說這些一點都沒錯,論打仗我自然不能和軍督大人相提並論,但你想過沒有,軍督大人為何沒有取下安定城,轉而繞道去進攻雍州腹地呢?”
王郃搖搖頭道:“這末將確實有些不知……”
白麒指著安定城倒塌的城牆缺口:“軍督大人明明已經將堅牆轟塌,卻又忽然放棄不打了,這只能說明軍督大人思慮甚多,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才被迫放棄持續攻打安定城,那你覺得是什麽原因讓軍督大人放棄唾手可得的安定城?”
“城中的百姓?”王郃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麒點點頭:“然也,軍督大人就是顧慮城中百姓,怕他們與我遠東軍為敵,這才不得不改道而行……”
王郃恍然大悟:“那白將軍的意思是,我們圍而不攻就是給城中軍民施加壓力,讓他們放棄抵抗的念頭?”
白麒說道:“你隻說對一半,若安定城軍民投降,那自然再好不過,如若不然……”
卻見白麒眼神一冷,臉上一絲凶戾稍瞬即逝,看的王郃是不寒而栗。
“那就全殺了!”
冰冷無情的話語,在空曠的帳內幽然而起。
他要屠城!?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王郃腦海浮現,以他這段時日對白麒的了解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下一刻,王郃耳邊似乎回蕩起安定城的百姓在屠刀之下淒厲嘶鳴,眼中看到滿城鮮血鋪地,房舍濃煙滾滾的情形……
想到這裡,王郃忙對白麒說道:“白將軍,請你三思,城中百姓都是受人脅迫,罪不至死!”
白麒面無表情地說道:“凡是阻擋在我精衛營面前的,都是敵人,無論他是兵還是民,是老人還是孩童,只要與軍督府為敵,皆視之為敵!”
王郃大驚失色:“將軍,軍督大人可從未有過屠城惡舉,你這樣做豈非致他的名譽與不顧?”
白麒道:“本將軍收到的命令就是配合軍督大人在腹地的行動,安定城本將軍已經十分克制了,
至於軍督大人未曾屠城,那冀州的胡人和東部草原的呼蘭人如何滅種了?只不過形式不同而已!”
王郃厲聲說道:“可他們都是中原的百姓,我等的同胞!”
白麒陰沉著雙眼:“與軍督大人為敵,何言敢稱同胞?就算百姓無知,受人擺布,那也是一種罪孽!
一日時間,今日過後,安定城再不投降,便立刻發起總攻,城破之後,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