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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四周群臣的指責,衛冉只能深吸一口氣,極力忍住即將爆發的情緒,心平氣和的說道:
“父皇,各位臣公,眼下征討叛逆的大軍即將凱旋而歸,如若國庫空虛無錢犒賞三軍將士,就不怕他們產生嘩變麽?
京師已經經歷過一次胡人洗劫,難道還要讓城中百姓再經歷這樣可怕的事麽?權當是兒臣彌補當年對神都百姓的虧欠好了,
何況一個虛爵能換來社稷安穩,又有何不可?現在的大周已經不比從前了,要再不懂得些許變通之法的話,可就真的要亡了啊……”
“放肆!”
衛稹聞言大怒,狠狠的將手中那枚灌鉛的錢幣砸碎在地上,起身衝衛冉大聲咆哮起來。
“公侯伯子男,皆是本朝立國初期,太祖賞賜有功之臣的爵位,如你這般廉價鬻售,就不怕天下大亂麽?
虛爵也好,實缺也罷,那都是實實在在的爵位,你當我大周的爵位如此不值錢,隨便一個出了二兩銀子的民戶都能享受子爵待遇麽?
這要傳開了去,你讓那些靠實打實獲得爵位的功臣做何想法?其他人不說,單說那劉策,那可是擁兵整個遠東的地方軍閥啊,
他的侯爵之位是一刀一槍拿命拚來的,你要這麽乾的話,不是等於告訴他我衛氏宗親給他的爵位只是一個笑話,他會甘心忍受這等屈辱麽?
就算他甘心忍下這等屈辱,那他麾下的虎狼之師又會甘心麽?皇帝啊,你以為金鑾殿上那個位置有這麽好座,可以任自己肆意妄為的麽!”
衛冉聞言,忙跪下拜去,四周的百官以及寧王和靜王也同時跪了下去,齊齊哭訴起來……
衛炯淚流滿面,對衛稹說道:“父皇一番話,兒臣謹記與心呐……”
同時,他又回頭望向衛冉,搖著頭說道:“皇兄,您貴為一國之君,真的得面面俱到才行啊,不懂的地方應當多向父皇請教……”
衛冉捏著拳頭緊咬牙關,身體因為激動而不停微微顫抖,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衛稹瞥了眾官一眼,爾後繼續問道:“對了皇帝,你讓劉策主理北地八省的軍政大事為何又不聽百官勸阻,非要一意孤行?
難道你不知道劉策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若讓他真的控制了我大周北地,你該如何應對呢?”
衛冉說道:“啟稟父皇,兒臣這也是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說實話,國庫沒有錢,各地又收不到稅,還有大量的災民需要安置,
京畿各省因戰亂毀去的家園天地需要重建,更需要支付龐大的軍餉用以為禍荊楚之地黃覆的叛亂,
迫不得已兒臣只能以北地八省為抵押,向劉策借貸了六千萬銀元的物資,兒臣是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
“區區六千萬銀元就把大周北地八省這麽大一片土地都送給了劉策?你真是糊塗啊!”衛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氣勢對衛冉說道,“你覺得劉策要是佔據了那麽大一片土地,還會安分的當我大周的臣子麽?”
衛冉解釋道:“父皇,請恕兒臣直言,大周北地八省早已脫離我大周中央治理長達七十年之久,
敢問這七十年來我大周朝廷一共向北地八省征集了多少稅銀,兒臣親自翻看過稅冊,粗略估計一共是五千二百四十萬兩,
也就是說每年從大周北地八省征集的稅銀才區區七十五萬兩都不到,近幾年更是一分銀子的稅都收不到?
上陵裴家是北地第一大世家,可就算是他,自朕登基以來不單沒有向朝廷繳納一文錢的稅,反而倒貼進去了三百八十萬兩所謂的起腳銀(收復神都時,裴濟索要的餉銀),
兒臣不過是變通一下,以北地八省抵押向劉策借貸了一筆銀錢應付眼下糜爛的局勢又有何過錯?何況北地八省只要有裴家在,我們能有機會插手麽?
以這麽一片無用之地換來六千萬銀元,又有什麽不對了麽?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朝廷因為財政問題舉步維艱,原地踏步,甚至一步步倒退麽?”
衛稹見衛冉氣勢咄咄逼人,氣的是雙眼通紅,衛炯見此忙說道:
“皇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北地八省乃我大周固有疆土,你一下子將此萬裡之地拱手讓人,如何面對天下臣民的責問?豈不是丟盡了我大周皇室和朝廷的臉面麽?”
“臉面?呵呵……”衛冉冷笑一聲,望著衛炯說道:“我大周這些年來丟的臉面還不夠少麽?
西面,夏人佔據我涼州之地已有三十五載,東面,呼蘭人霸我遠東冀州一十三載,西南,勃紇人逐年劫掠我蜀地百姓財產如入無人之境,東南,瀛奴蒼狂異常,極南,緬邦和寮國屢屢進犯嶺州門戶,
敢問王弟,你覺得這些夠不夠丟臉?更何況,還有蒙洛人將立國之初我大周在塞外的三千裡草場盡數吞並,每年都要向這群番邦獻上歲幣女人和糧食求和方可免啟兵戈,這些夠丟人了麽?”
“你……”
衛炯聞言,登時氣的是說不出話來,只能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衛冉繼續說道:“如果這些都是外敵導致,那接下來就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北地叛亂,荊楚叛亂,偽昌偽齊,黃覆之禍,搞的民不聊生,救災不力導致百姓顛沛流離,走投無路之下屈伸投賊,
敢問這些到底丟不丟大周皇室和朝廷的臉面?臉面?其實我大周的臉面早就丟盡了!早就沒臉可丟了!”
衛冉最後一聲幾乎是咆哮這呼喊出來,震的所有人都心中一緊,戰戰兢兢的不敢直視他。
“同樣是丟臉,朕為何不跟劉策合作?至少人家還顧及著皇家顏面,給了朕一筆銀錢維系朝堂運轉,以他的實力要是不給我們又能拿他怎麽樣?
既然各位臣公言辭鑿鑿,那你們有人替朕想過辦法解決國庫空虛的問題麽?只要有人能替朕充盈國庫,朕立馬解除與劉策的合作!這樣的人有麽?”
整個玄極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怔怔的望著衛冉,此刻他身上所展現出來的氣勢讓他們都不敢直視。
“好好好,好啊……”衛稹一連說了幾個好字,瞪大雙眼指著衛冉,“不愧是當朝天子,當真是氣勢非凡啊,看樣子你是鐵了心不願意聽朕的話了?”
衛冉輕輕的搖搖頭,堅定的說道:“抱歉,父皇,為了這大周江山,兒臣已經沒有退路了,請原諒兒臣的不孝,因為我衛冉才是大周帝國的國君!
今日眾位臣工出現在玄極殿內,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下不為例,朕不希望看到局勢朝最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
肅殺的語氣充斥著整個玄極殿,讓所有人都隻覺的脖頸陰風陣陣,這時他們才明白現在這個殘破帝國的最高掌權者是眼前這個年輕的衛冉,他決定的事是不會隨意更改的。
“若無他事,兒臣就先告辭了……”
衛冉向衛稹叩首一拜,起身大步走出了玄極殿,留下一臉懵逼的眾人面面相覷……
“都散了吧,唉……”
衛稹渾身虛脫一般,無力的歎了一口氣,揮手遣散玄極殿內的百官,垂坐在自己位置上,扶額沉思。
出得玄極殿,衛炯一把拽住衛熾,問道:“王弟,方才在殿內你怎麽一言不發?”
“咳咳……”衛熾輕輕咳嗽兩聲,面露微笑對衛炯說道:“小王不善言辭,有王兄說話那就足夠了,何必再眾多臣工面前丟臉呢?咳咳……”
衛炯十分不滿:“王弟,今日這一切都是你主動提出來的,可臨陣退縮讓王兄十分失望,不是說好了今日借題發揮,要讓皇兄嘗一點教訓的麽?”
衛熾握拳,手背捂著嘴巴又咳嗽兩聲,搖搖頭說道:“是小王錯估了皇兄的能力,萬沒想到他居然有這種魄力,竟連父皇都不放在眼裡,實在是超出估算之外……”
“那現在怎麽辦?難道就這麽算了?”衛炯不甘地問道,“就由著他繼續在皇位上鬧騰麽?”
衛熾淡淡地說道:“王兄,這事急不得,小王知道,以王兄的能力才是最為適合大周主宰的人選,只是讓皇兄佔了先機而已,
不過,你若想將皇兄拉下皇位,自己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卻還需要有所作為才行,這其中有些小手段是難免要用到的……”
衛炯眼前一亮,一把抓住衛熾的肩膀, 激動地說道:“王弟,你快告訴本王該怎麽做?”
“王兄,注意你的儀態,咳咳咳……”衛熾輕輕推開衛炯抓自己肩膀的手掌,咳嗽了幾聲,緩緩說道,“其實眼下就有一個絕佳的機會可以先挫挫皇兄的銳氣,
征討叛逆的大軍正在回師的途中,如果王兄能從中施展一點小手段,讓這支凱旋之師產生些許變故的話,那對你以後獲得世家支持登上九五之位會異常有利……”
衛炯聞言,仔細想了片刻,點了點頭:“有道理啊,給這次凱旋之師造成些許麻煩,埋下隱患的話,倒是不失為一個好的契機,不過……”
衛炯頓了頓,一臉狐疑地望著衛熾:“王弟有如此妙計,難道你就不想登上皇位麽?”
“王兄真愛說笑……”衛熾輕聲一笑,“小王久病纏身,又只是一介逍遙王,對政事不敢半點興趣,隻想在余生之際能以琴棋書畫為伴,也算是不枉此生,皇位?你覺得小王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麽……”
衛炯望著衛熾一臉人畜無害的面容,良久才灑然一笑:“王弟放心,等到那一天,本王一定會為你搜羅天下最精致的琴棋書畫,讓你能十足盡興!”
“那就多謝王兄成全了,咳咳……”
衛熾捂著嘴,目送衛炯得意的離開後,瞳孔中的恭維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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