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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辰時,蔡州城,總督府……
“老嘍,比不得從前了,呵呵……”
趙元極端著紫砂茶壺,從總督府頂樓閣台上,望著城內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嘲地歎息了一聲。
邊上的管家王子溫笑著說道:“老爺說的哪裡的話,身子骨這麽硬朗,幹嘛要說自己老呢?”
趙元極將紫砂壺茶嘴湊到嘴邊泯了一大口,然後搖搖頭指著街道上的人群說道:“看到沒有,下面街市上走動的哪個不是年輕人?跟他們一比,本督真是不服老不行啊,上會去德月樓就泡澡了半個時辰,這身子啊就被折騰的渾身乏力呢……”
王子溫低頭說道:“老爺,這德月樓換誰去泡澡都會那樣,就算是個十七八歲壯年小夥進去,怕是沒過一刻鍾就要屁滾尿流的爬出來?”
“哈哈哈,還是子溫你會說話……”
趙元極笑著拍拍王子溫的肩膀,然後坐到邊上的躺椅上,將紫砂壺放到了邊上。
王子溫一見,立刻對閣台邊上侍候的兩名樣貌秀麗的婢女揮揮手,那兩名身披半透明絲衫的婢女心領神會,立刻款步來到趙元極身邊,其中一名婢女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輕輕替趙元極捏起腿來。
另一名婢女則取來一根價值不菲的白玉煙杆,打開邊上裝有煙絲的金盒,將內中產自中原極南之地的嶺州極品煙絲塞入煙鍋之中,然後俯身雙手奉給趙元極。
見趙元極接過將玉雕煙嘴放到嘴邊後,而那婢女則將一支蠟燭放到煙鍋下,慢慢熏烤將煙絲加熱。
趙元極臉上神情是滿意至極,身子不住的隨著躺椅輕輕晃動起來。王子溫則來到閣樓之內,將用瀘州上等萱花瓷做的水壺從爐子中提起,但見燒火用的燃料竟都是白蠟所製。
而水壺中的水也不是尋常之水,都是清晨時分有府內侍女在“百花園”內收集的露水,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王子溫提著水壺剛要往紫砂壺內添水,似乎想到了什麽,連忙將內中茶水連同茶葉一並倒在一處同樣是萱花瓷所造的空罐內,又重新從邊上放茶葉的翡翠罐子內,用金杓子舀出來自蘇州上等的茶葉添入紫砂壺中,這才添好水蓋上茶蓋,將水壺放回原處,恭敬地站在趙元極身邊。
“嗯……”
趙元極一直半眯著眼睛偷偷打量著王子溫,待他一系列操作結束後,才滿意的發出一聲哼響……
良久,趙元極嘴裡吐出一口煙氣,對王子溫說道:“子溫,那個顧謙,現在怎麽樣了啊?”
王子溫連忙拱手回道:“回稟老爺的話,顧謙自上回兵敗而歸,就一直被老爺關在房間內,小的這些日子偶爾前去探望一陣,這家夥還是老樣子,在生老爺的悶氣呢……”
趙元極冷哼一聲:“顧謙,私募死士,意圖不軌,一場大敗居然吹噓成大勝?哼,本督這麽待他已經算客氣了,居然還敢在本督面前擺臭架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王子溫連連稱是,不過還是憂心忡忡地對趙元極說道:“老爺,話雖如此,但顧謙好歹是朝廷派來的殿前司監軍,這麽處理會不會引起朝廷猜忌啊?”
趙元極聞言,不屑地說道:“猜忌?朝廷對本督的猜忌還少麽?本督求的是什麽?還不是我河源百姓安居樂業麽?結果本督一片赤誠之心居然會遭朝廷如此的猜忌,
當真令人心寒, 不過,那又如何?本督跟衛怏鬥了十幾年他都不能奈何本督,區區一個顧謙又算的了什麽,他當他顧家還是百余年前顧勳在世時的顧家麽?”
王子溫拱手作揖:“還是老爺想的明白,顧謙不識抬舉,總想跟總督大人過不去,還有史宗傑這乾貨色,幾萬人居然被幾千人打的全軍覆沒,哎……”
“好了,這些閑話先壓下吧……”趙元極打斷王子溫的話,繼續問道,“對了,五梁鎮那邊的情況怎麽樣?有消息麽?是不是已經向高陽出兵了?”
王子溫聞言忙道:“回稟老爺,前幾日派去五梁鎮的人回來說,劉策一直忙於料理要塞內的殿前司士卒,沒有向高陽進軍的跡象,而且明言糧草不到,決不出兵……”
趙元極聞言,停止了搖椅晃動,臉上露出一抹詫異的神情,但隨即他又立馬恢復到了一臉風淡雲輕地模樣,繼續晃動起躺椅來。35xs
只聽趙元極說道:“劉策小兒畢竟年輕,算算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或許他打仗是厲害,不過那又有什麽用呢?一介莽夫而已,照樣脫不出本督的手掌心,
想跟本督談條件,哼,那就耗著吧,本督手中握有大批糧草,他如何能耗過本督?惹惱了本督,本督要將他和他麾下幾萬人全都餓死在河源北部……”
王子溫心中一凜,小聲對趙元極說道:“老爺,劉策雖然不足為懼,但他背後的人可不得不重視啊,畢竟劉策此次是要奉詔入京主要是薑若顏即將成為他的妻子,若這時候得罪了薑家的話,就怕以後在朝堂之上不好說話啊……”
趙元極聞言笑道:“子溫,你多慮了,薑家勢力在遠東和江南,本督在河源,相差幾千幾萬裡地呢,難不成薑家會派兵來河源為難本督不成?
更何況劉策就算有個意外也是與流賊交戰之中不幸遇難,和本督又有什麽乾系?難不成薑家會為了一個庶民跟我趙家翻臉不成麽?再說了,劉策和薑若顏這不還沒成婚麽?劉策和薑家也不算親家啊……”
王子溫想了想,剛要再開口,忽然閣樓後傳來一陣抽噎聲,立馬將趙元極和王子溫主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爹啊,你要替女兒做主啊”
但見一名身穿絲綢綠衫的二八芳齡少女,紅著眼睛來到趙元極身邊,順手一把推開正在按摩的婢女,抓著他的手扭著身軀撒嬌道。
王子溫見到少女,連忙低頭打了聲招呼:“子溫見過四小姐……”
這名女子是趙元極的小女兒,名喚趙金蓮,趙元極特別寵愛她。
趙元極撫摸著趙金蓮的頭說道:“怎麽了金蓮?發生何事了?”
趙金蓮取出絲帕輕輕擦拭眼角淚滴,最後對趙元極說道:“爹,院子裡那頭丹頂鶴病倒了,大夫說沒的治了,女兒好傷心啊……”
趙元極忙直起身安慰道:“不哭,乖,和爹說說怎麽回事?昨日那鶴不是還好端端的麽?怎麽今日就病倒了?”
趙金蓮聞言,惡狠狠地說道:“還不是那倆下作的胚子,喂壞了女兒的鶴,爹,你一定要好好罰他們!”
“該罰!”趙元極怒喝一聲,然後對王子溫說道,“把那看顧仙鶴的倆賤人給本督帶上來!”
“遵命,老爺……”
王子溫領命立馬步入閣樓而去,趙元極則不住安慰著自己寶貝女兒不要傷心,面對趙元極的安慰,趙金蓮不住的撒嬌賭氣,惹得趙元極好一陣勸才安撫下來。
不一會兒,兩名飼養丹頂鶴的奴仆就被帶到了趙元極跟前,一見到趙元極和趙金蓮,二人嚇得是齊齊跪下磕頭:“見過總督大人,見過趙小姐……”
“哼……”
趙金蓮厭惡的冷哼一聲別開臉去,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來。
趙元極則面色陰沉的望著二人,然後冷聲問道:“趙大,趙二,到底怎麽回事?為何本督的仙鶴會這個模樣?你們怎麽辦事的?”
趙二忙道:“啟稟總督大人,都是小的錯,小的把喂給仙鶴的魚給換了……”
趙元極聞言,眼中殺機一閃而逝,隨即又說道:“趙二,本督待你可不薄啊,你為何會做出這種事來……”
趙二顫聲回道:“總督大人,都怪小的一時糊塗,俺娘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小的就想抓幾條魚回去給她老人家熬點魚湯補補,可是小的又沒錢買魚,就,就把喂給仙鶴的幾條魚給換了……”
“趙二!”趙元極大喝一聲,“你可知道那頭仙鶴本督花了多大代價才得到的麽,就算是十個你母親的命也抵不了本督這頭仙鶴!
本督三番五次和你們二人說過,仙鶴必須要細養受不得半點委屈,可你們監守自盜,居然將他們養死了?
本督真是看錯了你了,本以為你們老實巴交值得信任,不想居然會是這樣的下作胚子,真是太讓本督失望了,來人,將他拖出去做成百花園內的肥料!”
趙大聞言連忙抬頭對趙元極求道:“總督大人,念在弟弟尚小的,都是我這阿兄管教不嚴,小的願意替弟弟去死!”
“你們二人一起去死吧!”趙元極咆哮一聲,然後對閣樓內的家丁大聲吼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將他們都拖下去!”
聞令的家丁立馬衝了出來,不顧趙大趙二的苦苦哀求,直接拖了下去,待二人的哀嚎聲遠去後,趙元極又換上一副慈祥的神情對趙金蓮說道:“金蓮,這下滿意了吧?”
“不滿意……”趙金蓮搖著趙元極的身子撒嬌地說道,“爹我要仙鶴,再給我找一頭嘛,找一頭嘛”
趙元極為難地說道:“金蓮啊,這可不好找啊,得花時間呢……”
但趙金蓮哪聽的進去,繼續不停搖晃著趙元極的手說道:“我不管,我就要,你不疼金蓮了,爹我要仙鶴我要仙鶴啊”
趙元極實在拗不過她,與是敗下陣來說道:“好好好,爹答應你,保證再給你買一頭,行了吧?別搖了,搖的爹頭都暈了……”
見趙元極松口,趙金蓮頓時笑的十分燦爛:“我就知道爹疼我”
趙元極無奈地搖搖頭,伸出手指勾了下她的鼻子說道:“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孩子氣,待會兒蘇家公子要上門,你矜持著點啊,都快成親的人了……”
趙金蓮聞言一驚:“蘇公子來了?爹你怎麽不早說?”
趙元極說道:“今天蘇公子和他爹一起來府上就是為了商議你和蘇公子的親事,順便定個黃道吉日早些把你倆的事辦了……”
“那,那我趕緊去準備準備……”趙金蓮聞言,立馬步入閣樓向自己房間跑去。
“這孩子,呵呵……”
望著趙金蓮離去的身影,趙元極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又坐回躺椅上,享受起入秋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