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指揮中，保持通訊暢通是第一要義。”
“從微觀角度來講，一個小隊要能夠迅速的收集戰地情況，然後及時上報，保證上面能夠做出及時的調整……”
環形授課教室之中，徐少卿正在向大家講解戰地指揮學的一些基本要素，場中的學員們都在認真的記著筆記，楊穆同樣也是在那寫著一些東西。
只不過楊穆並不是在記錄徐少卿所說的知識，而是在研究腦海之中的東西。
關於全地形機器人的圖紙已經交上去半個月了，嚴申甫似乎一直有事情纏身，並沒有來到學院授課，對於楊穆交上去的圖紙，嚴申甫也隻給楊穆傳遞了一條信息，讓楊穆暫時不要著急，圖紙已經在進行數據分析。
但也僅此而已。
而那個設計圖給出去了之後，楊穆便一直沒有去設計新的圖紙，每一天都是在正常的上課，正常的作息。
從那天和嚴老袒露心聲之後，楊穆卻是愈發的反感坐在這個教室裡嗎，聽著諸多自己已經知道的知識，更渴望去軍隊之中大展身手。
但是錕鋙學院兩年的學製擺在這裡，楊穆雖然有心，但也至少要學完之後才有資格分去軍隊的指揮部門之中。
所以楊穆只能夠一邊學著這裡的東西，一邊溫習自己不知道的東西，而這不知道的東西，那便是一直在楊穆腦海之中的關於對蟲的戰法策略，這些戰法策略繁複冗雜，楊穆也是在一點點的進行消化。
“楊穆，這個問題你來回答一下吧。”
突然，旁邊的同學戳了戳專心於紙上的楊穆，楊穆抬起頭，便看見徐少卿正微笑的看著自己。
楊穆有些局促的站起，從旁邊的同學那裡知曉了徐少卿的問題。
戰場上指揮官最正確的命令是什麽?
教室之中的學員們這時候都看了過來，似乎也是很期待楊穆會怎麽解答老師的問題。
楊穆看了看徐少卿，然後垂下眼簾，仔細思考著這個問題。
其實這樣的問題對於久經沙場的楊穆來說已經有了答案，在戰場上，最正確的事情是做出最正確的命令。
但是最正確的命令，卻要區別而論了。
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這一刻和下一刻都將會有很多的不同，命令不可能一成不變，一位真正的指揮官，應該是要時刻改變自己的命令，時刻讓自己的士兵們獲得最正確的命令，順利的完成作戰任務。
場中這時候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等著楊穆給出回復。
片刻之後，楊穆抬起了頭，臉上帶著一絲猶豫，開口緩緩說道。
“老師，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
一句淡淡的話語說出，場中的眾人卻是有些嘩然，大家怎麽也想不到這麽一個並不難回答的問題，為什麽作為尖子生的楊穆說沒有辦法回答。
聽見楊穆的回答，徐少卿的臉上卻是沒什麽表情，而這時候旁邊有一個男生舉手了，徐少卿便伸手讓對方說話。
男生站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楊穆，然後自信的看回徐少卿，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神色，大聲開口說道。
“老師，雖然楊同學回答不出來，但是我卻有我的看法。”
果然，在任何地方，總會有人想要變得更加出彩，特別是擁有一個機會能夠將這裡的佼佼者踩下去的時候。
徐少卿臉上的神色依舊是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抬頭示意了一下，那個男生也便說了起來。

“老師，我認為在戰場上最正確的命令，那就是在攻擊順利的時候穩步前行，在遭遇阻撓的時候穩步後撤。”
男生得意的話語說出，似乎對於自己的這個回答很是自信，還得意的看著周圍的人。
周邊的人這時候都是互相對視，下一刻，整個寂靜的場地之中突然傳來眾人的哄堂大笑。
而徐少卿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了下去。
那個男生也是被大家這樣的反應搞得有些詫異，皺著眉頭，完全不知道到底怎麽一回事情。
而楊穆聽到對方的這個回答，也是忍俊不禁，這個男生的回答，在一般的軍事學院，也是足夠過關了，但是在錕鋙學院，卻是徹徹底底的愚蠢之語。
這句話從頭說道尾，沒有任何一個字說到了具體的東西，全部都是大概念，還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大概念。
說白了，這就是一句空話，一句冠冕堂皇的空話，沒有半點實質內容。
而這對於徐少卿這位追求極致細節的老師來說，是大忌。
“坐下吧，自己去找一本戰地指揮學相關的書籍，抄上三遍，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看到。”
果不其然，聽到那個男生的回答，徐少卿面色不善的說道，那個男生也是瞪大了眼睛，滿臉通紅的坐下。
場中再次禁聲，因為這是大家少有的看到徐少卿面露不善的時刻。
徐少卿再次看向楊穆，開口說道。
“楊穆，我希望你現在有話要說，而且說的不是這麽膚淺的東西。”
雖然剛剛楊穆說明了自己不知道，但是顯然徐少卿並不想這樣放過楊穆，依舊問道。
楊穆再次看了對方幾眼，然後臉上的表情同樣是嚴肅起來，片刻後才開口說道。
“老師，我認為，在戰場上，最正確的命令只有一種。”
“那就是讓士兵死亡最少的命令，就是最正確的。”
楊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場中的學員們有人露出了一絲不屑，但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動作，反而是紛紛的先看向了徐少卿，準備看看徐少卿聽見這句話是什麽反應。
而他們詫異的發現，徐少卿嚴肅的臉上，漸漸的出現了一個笑容，但這個笑容，卻又並不是像欣慰的笑容。
“楊穆，你難道不記得最開始我和你們說過的一句話嗎?”
“慈不掌兵。”
徐少卿的話語平靜的沒有一絲情緒，卻是字字珠璣，回蕩在每個人的心頭，而這時候大家又紛紛看向楊穆，隻覺得楊穆也要倒霉了。
但是楊穆卻是直直的看著徐少卿，再次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
“慈不掌兵應該是形容指揮官對待敵人和作戰命令的態度，並不是只針對自己的士兵。”
楊穆抬起頭，高傲的對著徐少卿說道，周邊的學生卻也是陷入了沉思，似乎是在思考楊穆的這句話。
而此刻，徐少卿的臉上才真正意義上的露出了一絲笑容，欣慰讚賞的笑容。
“定義。”
徐少卿說出這個字，立刻打斷了所有人的竊竊私語，大家也立刻明白，徐少卿這是讚成了楊穆的說法了，讓他定義，便是讓他做出進一步的解釋。
楊穆再次正色的看了看徐少卿。
“我在最開始時，也是覺得作為一個指揮官，最重要的事情就應該是將這場戰役打贏，因為這是軍人的最本質工作，獲得戰鬥的勝利。”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我究竟是以一個怎樣的指揮官的定位來看待這個問題的。”
“如果是一個身處司令部的長官，擺在我的面前的是需要做出關鍵決定的大戰役時刻，那麽這時候我做出的決定，很大程度上，會和剛剛那位同學一樣，在順利時擴大戰果，在遭受阻撓時減少傷亡。”
楊穆緩緩的說出這句話時，學員們的臉上有些不怎麽相信，但是楊穆的話鋒一轉。
“但問題是，我學習的是戰地指揮學，這和軍事指揮學，又有不一樣的定義。”
“因為這時的定位，我同樣也是一名拿著武器站在前線戰場上的軍人，我同樣也要面對近在咫尺的敵人，我要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同時，安排各種前進的任務，那麽在這一刻，我需要做的事情，更加細致，更加值得考慮。”
“我要怎麽用自己手上有限的兵力去獲得最大的戰果，而且在這其中，我手上的這些士兵，是我的最大依仗，只有他們活著，能夠拿起武器作戰，才能夠給我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所以這每一個命令的前提，就是能夠盡可能的保證他們活下去，以此去創造更大的戰果。”
說到這裡，楊穆卻是停頓了一下，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開口說道。
“幾個月前，我和大家一樣作為一名干涉軍團的士兵在各處執勤，而在莫卡星上，我學會了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真正的戰場面前，長官和士兵的命一樣，不值錢。”
楊穆這樣說道，而至於為什麽用這件事情來舉例，那是楊穆需要用事件來佐證剛剛自己的說法。
而那些話語，則是來自於楊穆這些年來的戰場經驗，從無數場戰鬥之中得來的。
在一次次的數去戰友和看見士兵犧牲之中，楊穆才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有時候士兵的生命，重於一切。
“戰場上的指揮官，危險隨時可能會發生在自己的面前，而到了那個時刻，你沒有時間退縮，也不可能讓士兵給你擋住危險，這一刻你的命，和其他的士兵完全一樣。”
“但是你不能就這麽沒了，你要活下去，因為在你的周圍，還有許多的士兵也需要靠著你，才能夠活下去。”
“你活下去了，他們便活下去了，而同樣，他們活下去了，你便也活下去了。”
楊穆再次一頓。
“而說到這裡，就可以反過來推論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使是一個掌握大軍團的司令官，他的決定看似是為了戰鬥的勝利，但是不論是前進還是撤退，這都有一個蘊含在其中的事實，那麽便是保存軍隊實力。”
“而軍隊實力的根本是什麽，就是士兵，離開了士兵，那麽所有的武器就將是一堆廢鐵，我們也沒有辦法打贏一場戰爭。”
“一塊馬蹄鐵的故事固然警醒，但是在這之中，我們也不能忘了，是什麽在維持著一場戰爭，是士兵，是每一條鮮活的人命！”
“綜上所述，戰場上最正確的命令，就是盡肯能的保全士兵的生命！”
楊穆鏗鏘有力的說出這句話，整個寬闊的教室之中回蕩著楊穆的話語，所有人都是一臉驚訝的看著楊穆，然後再一臉驚訝的看著徐少卿。
徐少卿同樣是看著情緒激動的楊穆，片刻之後卻是露出了一個了然的表情，然後擺了擺手，讓楊穆坐下。
“楊穆的答案。”
“我很滿意。”
徐少卿淡淡的說出這句話，場中的眾人都是認真的看著徐少卿。
徐少卿重新走上講台上，然後看向眾人，開口說道。
“其實我記得當初我說慈不掌兵的那一刻，後面還有一句話，誰還記得?”
“身先士卒。”這時候一個女生舉手說道，徐少卿點了點頭。
“沒錯，身先士卒。”
“錕鋙學院雖然是一所超規格的軍事學院，但是從建立的開始，我們的宗旨和別的高級軍事學院完全不一樣。”
徐少卿淡淡的說出這句話，似乎就是闡述一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院長曾經和我們說過，這所學院的建立，是為了共和國之後千百年的基業。”
“你們可能清楚或不清楚，現在在很多的軍事院校，流行一種東西，叫做功利主義。”
“為了能夠得到更好的晉升機會而選擇努力學習，而且在其中還會用上一些別的手段，而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為了能夠在之後有的一份更好的前途。”
“所有人都拋棄了一個初衷，那就是為了熱愛才選擇這一切，為了熱愛去做出巨大的努力。 ”
徐少卿說道這裡的時候，還掃了一眼剛剛的那個男生。
“正因為如此，功利主義，讓他們從第一刻開始，給自己的定位就不一樣了。”
“他們暢想的今後的那些職位，更多的是在優渥的環境之中運籌帷幄，指掌千萬裡之外的軍隊於瞬息間完成任務。”
“所以他們不考慮傷亡，不考慮消耗，隻考慮一件事情，戰爭的勝利與否。”
“而到頭來，他們的借口就是一句話，慈不掌兵。”
說到這，徐少卿的雙手撐在講台上。
“但他們卻忘了後面的另一句話，身先士卒。這是每一個國家對軍官最先的要求，身先士卒，在每一刻衝在最前面，只有你不懼生死，你的士兵也才不懼生死。”
“但是的確，這有一個更重要的前提，你要記住是一個軍官。”
“作為一個軍官，士兵們都是聽你們的，而如果你卻隻想到了置生死於度外，卻沒有想過，要將手下的將士們都一一帶回去，那就是你的失職了。”
“你們要明白，你們的定位並不是一開始就是作為一個足智多謀的大將，你們將會是在血肉橫飛的前線戰場上指揮的軍官，你們要做的，是和將士們一同衝鋒在前。”
“你們要在第一線，保證任務圓滿完成，所以這才是戰場指揮學，這才是你們要學的東西！”
徐少卿同樣是大聲的對著所有人說道，而這時候楊穆卻是心中一動，似乎在心中瞬間明白了一點什麽，坐在座位上，握緊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