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上,李複的話不斷在葉隨雲腦海中縈繞,他想既然秘書監在皇城中,第一步當然就是想辦法進入皇城。? ww?w?.?可想來想去,卻是半個點子也沒有。
回到住所,唐西瑤也已返回。說起在興慶宮給浩氣盟接風的宴會,唐西瑤連連搖頭,說道:“別提多無聊了,到場那些人我一個不識,談論的話題更是無趣,全是恭賀皇帝壽辰的奉承話。最倒霉的是那個安慶緒竟然也在。還和我打招呼,討厭死了。”
九妹奇道:“這種場合怎會請他?”
唐西瑤道:“姓安的是和他父親一起赴宴,那個安祿山是個大胖子,怕有三百斤不止。”九妹訝然道:“那不和肥豬一樣。這樣的人也能帶兵打仗?”唐西瑤無語點頭。
這時一名仆人進來稟告,門外有人求見唐二小姐。九妹問起來人名字,仆人道:“他說叫令狐傷。”葉隨雲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日胡姬酒肆的黑衣人,道:“是他?他來做什麽?這人武功很高,我和你同去。”說著戴上面具。
來到門外,一襲黑袍映入眼簾,令狐傷背對門口,望著天空。聽到聲音,回過身。九妹看到他俊美的臉龐,不由呆了一呆。唐西瑤問道:“是你找我?”這時葉隨雲正隨著二女走出。
令狐傷沒有說話,手中寒光一閃,不知何時多了一柄長劍,出其不意攻向葉隨雲。
劍未及身,葉隨雲已感到皮膚刺痛,他此刻背倚門框,旁有九妹和唐西瑤,無法閃躲。雙手交叉,迎著來劍伸出。他全神貫注,在掌劍相交之際,左手一縮一揮,手背正好貼在劍身上,用力外推,對方長劍不由自主朝外蕩去,正是降龍掌十四式‘神龍如雲’。
令狐傷即刻變招,反轉劍柄,以劍首砸去。葉隨雲右掌當胸,潛龍勿用化解開。令狐傷再以劍格橫掃,葉隨雲左手收回,一式小降龍手輕輕巧巧又撥了開去。
令狐傷長劍不停,連刺數劍。招式並不繁複,卻是招招險而快,猶如一股帶著黃沙的勁風刮向葉隨雲。二人片刻之間,就在永和坊前的方寸之地,翻翻滾滾鬥了百余回合。
唐西瑤和九妹早已看不清攻守招式,被勁風逼到五尺外才站定,都一顆心提到了嗓子。
葉隨雲騰挪閃躲,隻感狂風撲面,對方劍勢奇特,自己掌式竟難遞出去,漸感不支。危急間他心頭一動,從腰間抽出鐵笛猛推出去,接著手腕翻轉縮回半寸,笛子連點,當當當幾聲,每一下都點在對方劍尖上。正是秋雨劍法第五式‘風雨如晦’。
令狐傷本勝券在握,卻萬料不到對方竟突然使出這等奇妙招式,手中長劍險些脫手,再難攻出。待要抽身後退,卻驚覺葉隨雲長笛已遞到眼前。
令狐傷雖亂不慌,長劍倒轉上提,以劍首頂向長笛。誰知葉隨雲突然回招,笛口對著令狐傷連刺五下。令狐傷腳下快退,手上翻飛,千鈞之際連躲開了前四擊,奈何終究胸口中極穴還是被最後一笛戳中。令狐傷心頭大震,卻覺察這一下及衣而止,並未發力,因此未受傷。
原來葉隨雲最後這巧妙一擊,乃是秋雨劍法第六式‘從善如流’,反敗為勝。心想自己若非得張桎轅指點,修習了秋雨劍法,未必能勝。令狐傷如此高手,不願令他難堪,因此最後點中一下並不施力。兩人招式縱橫,電光火石間倏合倏分,因此除了局中二人,旁人卻看不出誰輸誰贏。
令狐傷怔怔看著葉隨雲,半晌道:“這是什麽劍法?”葉隨雲搖搖頭,不願多說。令狐傷也不勉強,點頭道:“好劍法。”
早已看呆的唐西瑤和九妹這才回過神來,唐西瑤道:“閣下上門,一言不發就拔劍相向,也該說個由頭不是?”
令狐傷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函遞過去。九妹搶前接過,左右看了看,將信紙取出交給唐西瑤。唐西瑤快速讀了遍,原來是安慶緒邀請她明日前往王府飲宴。
令狐傷開口道:“慶緒說,先前酒肆一會後,便念念不忘,意願結交唐二小姐。苦於那日走的匆忙,未來得及細談。直至今日興慶宮上再度相遇,才有幸打聽出小姐的落腳之處,望小姐能賞光一敘。”
唐西瑤將那信折好,笑問道:“若是小女子不肯賞光呢?”
令狐傷道:“那恐怕小姐,乃至整個蜀中唐門都不會好過。”
九妹一聽,火上衝道:“你嚇誰呀,真以為唐門會怕了你們。”
令狐傷淡淡道:“不是嚇,慶緒是我的侄兒,他的脾氣我了解,不達到目的是絕不會罷休的。這天底下除了皇帝和他父親,他是誰都不放在眼中,何況一個地方豪門。”
九妹還要再罵,唐西瑤攔住道:“好,請回復貴上,就說我明日一定到。”九妹急道:“小姐!”唐西瑤搖搖頭,讓她不必多說。唐西瑤想的是,這次來到長安,是代表了整個唐家堡。盡量不要招惹麻煩,將事態鬧大。令狐傷說的有道理,如安慶緒這樣無法無天的人,做事是不會分輕重的,若是一味嚴詞拒絕,只怕當真將他逼急了,鬧出大亂子來。況且有葉隨雲在旁,他又能怎樣。若是對方想下藥,那就更可笑,自己難道還怕什麽毒藥不成。
葉隨雲道:“閣下這等劍法修為,卻安於給別人當個跑腿兒,當真可惜。”
令狐傷道:“送信自不必我來,這次我自動請纓,是為了你。”三人有些好奇。
令狐傷道:“那日在酒肆,與你空手過招不敵,那也罷了,拳掌本非我之長。今日特來以劍法領教,卻沒想到你的劍法也這般了得。想不到唐家堡竟出了這等人物。”說完向三人微微一頜首,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隨雲對唐西瑤道:“明日我和你同去。”三人回屋時,唐西瑤駐足問道:“剛才到底誰贏了?”
葉隨雲一愣,道:“是我。”
唐西瑤打個響指,笑眼眯成一條線,道:“就知道,對你有信心的。”
葉隨雲卻正色道:“此人非同小可,是絕頂高手,竟可用一柄長劍任何部位攻擊,招式奇詭難測,我空手敵不住他的劍法。”
九妹白了一眼道:“你真呆,誰規定你和人打架只能空手的。拳腳你強過他,劍法還是贏了他,完勝。”
第二天黃昏時分,三人如約來到王府,誰知在門前被告知,小王爺吩咐今日隻接待女客,男人不得入內。
葉隨雲一聽就急了,說道:“這廝欺人太甚,我們回去。”
唐西瑤卻急於將事情了結,心想如果轉身離開,就真的將安慶緒得罪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便趕快應付了完事,將二人拉倒一旁低聲道:“若是離開,這人陰魂不散,怕是沒完沒了。今日咱們將禮數盡到了,日後再有衝突也非我之過。”
葉隨雲急形於色,道:“可這家夥顯然不懷好意,這太危險了。”
唐西瑤將袖子一拉,露出半截白藕似的小臂,還有綁在手腕關節處的暴雨天羅盒,說道:“盒中的針已重新裝好,還怕什麽?葉哥哥,就算是你,只怕也未必能躲開這盒子一擊吧。”葉隨雲早已了解發生在八角寨中之事,愕然點頭,他深知這暗器的厲害,有了這個東西,確實能稍稍安心。他想想又道:“就怕他們在酒水中動手腳。”
唐西瑤嘻嘻一笑,取出兩枚藥丸,和九妹各服下一顆,眨了眨眼睛,問道:“還有問題嗎?”葉隨雲不必多問,也知那定是可抵禦百毒的東西。
九妹道:“好啦,若是有狀況,我會發射響箭,你聽見聲音便衝進來。”葉隨雲無奈應了。
二女被領入宴廳,安慶緒顯然已等到不耐煩,乍見唐西瑤,喜上眉梢,殷勤道:“唐姑娘能來,真是賞面,快請入席。”待二女坐定,又道:“上回在酒肆中,不知姑娘原來是唐門主的千金,慶緒行事魯莽,還請原諒。”
唐西瑤見他雖說的客氣,但神情卻是毫不在乎,顯然毫無道歉誠意,回道:“是不是唐門主的女兒都不要緊,即便是個普通人,似乎閣下也不該隨意就拉人吧。”
安慶緒搖頭晃腦道:“那也未必,只要本少爺願意,尋常的老百姓就是當街宰了那也沒人敢說什麽?何況是一把抓走。”
九妹眉毛一豎,欲反唇相譏,被唐西瑤製止。唐西瑤道:“安少爺這麽說,是以為大唐朝沒有王法嗎?據我所知,這大唐的天下還是姓李吧。”
安慶緒哈哈大笑:“那算什麽,今日姓李,說不準明日。。。。”旁邊一個隨從打斷道:“主人,該表演歌舞了。讓二位客人看看咱們塞外的舞蹈。”安慶緒反應過來,乾笑一聲,道:“對,對。讓舞姬們上場吧。”
唐西瑤見到說話隨從,認出正是那獨孤老大,雖然他此時衣飾華貴,與在破廟時大相徑庭,但他的樣貌和那瘸了的腿卻瞞不了唐西瑤,當即問道:“我與這位朋友曾在揚州虎劍嶺的土地廟中曾有一面之緣,不知是否還記得?”
那獨孤老大默默注視唐西瑤片刻,搖頭笑道:“姑娘說笑了,小人從未去過什麽虎劍嶺。”唐西瑤聽他否認,到也在意料之中,便不再說。
歌舞開啟,精致的酒食也陸續端上桌。唐西瑤每個菜都吃一口,似乎毫無戒心。實則她和九妹都提前服用了清心百花丸,任何毒藥迷藥都能化解無形。安慶緒笑嘻嘻一邊喝酒,一邊不斷吹噓著自己如何英明勇武,箭法入神。
轉眼天色已黑,唐西瑤想是時候走了,卻見又有仆人端著精美點心上來,打算吃了這點心就離開。忽見那仆人將點心放在面前幾上後,對自己連使眼色,然後退了下去。
唐西瑤並不認識此人,心中起疑,面上不動聲色,道:“我等要暫退片刻。”說罷和九妹一同出了宴廳。安慶緒不以為意,女子這般說,自是要去東廝之所。他想一切早已安排妥當,今兒這唐女娃兒是自己口中之肉,算是吃定了,待她回來便可動手。
唐西瑤二人走到靜處,忽聽人道:“這邊。”夜色中,順著聲音看到一人從牆後正探頭探腦,正是剛才送糕點的仆人。唐西瑤剛要詢問,那人道:“姑娘,快隨我走,晚了可出不去了。”說著就走,二女雖不認識他,但最後一句話確實叫她們不再猶豫,跟了上去。
那仆人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他腳下不停,左拐右拐,口中道:“安慶緒今夜在府中安排了大批人手,已把這裡團團圍住了,全是武藝高強的。今夜不會放你們離開的。外面人也進不來。怕是一會兒就要動手。”
九妹道:“這廝當真鐵了心要對小姐你不軌,真的沒把咱唐門放在眼裡。”
唐西瑤道:“怪我高估了這種人的顧忌明理之心。想急於了了此事,以致投身險地。”
九妹狠狠道:“那個令狐傷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也配稱作高手,為虎作倀的敗類。”
仆人道:“那個令狐長老並不在府裡,他被安慶緒找借口調開了。”
三人來到一處後門,黑暗中只看見門口有一輛騾車,上面坐一個老漢,正吧嗒吧嗒的吸著煙管。二女雖不知是什麽地方,但鼻子聞著空氣中的味道,倒像是廚房的垃圾堆。
仆人上去給了老漢一吊錢,說道:“劉大爺,多謝你幫忙,記得和我爺爺說,過幾日我就回家看他。”老漢嘿嘿一樂,接過錢,跳下車板,將放在板上的垃圾掀起來,喊了聲進去吧。
二女看那上面又是菜葉子,又是雞蛋殼,相顧愕然,才知原來這輛騾車是運送廚余垃圾的,不禁躊躇起來。
仆人道:“現在王府四周全已被封鎖,只能靠這垃圾車出去了。小姐,你可別怕髒,不能猶豫了,快走吧。”
二女都非尋常女子,知他說的不錯,再不猶疑,縱身上車臥倒。那老漢將一塊麻布蓋在二人身上,再將大堆垃圾倒在上面,然後上車,一揮鞭子,那騾子拉著車走了。
臨出門前,唐西瑤探出頭,問道:“喂,你叫什麽名字,為何救我?”
那仆人道:“小人朝奴。姑娘可記得那日曲江池畔的盲眼老人,他是我爺爺。快走吧。”說完已經關了門,又聽哢一聲上了板。
唐西瑤二人這才恍然,依稀記起那日的盲眼老人。心中不約而同想‘善有善報’四個字。看來人呀,平日還是該多做些善事,福報不知何時就會來了。
一路上兩人目不見物,隻感車板不停顛簸。忽然停住,聽得一陣開門聲,有人問:“幹什麽的?”老漢答道:“送糟物的。”“走吧。”車板又開始顛。
走了一陣,車子停下,老人將布掀開,道:“已經出來了,快走吧。”二女跳下車, 道了謝,老人又揮著鞭子駕車走了。
稍一環顧,還是在城中,只是四周寂靜無聲,不知身處何地。正沒做打算時,忽聽遠處有人聲傳來,聽腳步聲人數不少。九妹道:“壞了,定是姓安的發覺我們逃走,派人追來了。”
唐西瑤也急了,顧不上方向,和九妹朝人聲相反的小路逃去。跑了良久,後面追聲越來越近,且人數很多,想來他們也不知自己在哪裡,所以在大面積的搜尋。
忽見前面一座高大佛塔佇立,黑沉沉的也不知是否住人。二人顧不上許多,上前推門,卻是鎖著的。靜夜中又不敢使勁拍門。兩人急如火焚之際,驟然看到不遠處還有座低矮寺院,似乎裡面有些微燈光透出。
二人衝到近處,見那門框上著‘祆寺’二字。果然是個寺院,只是屋頂門窗製式有些古怪,與尋常寺院有些不同。來不及多想,兩人翻牆而入。再看裡面的閣樓,窗裡果然亮著燈。九妹上前就推,木門應手而開。二女急忙閃入,見到屋中有一蒼發一白發兩個老者正在秉燭下棋。他們聽到動靜,都瞧了過來。唐西瑤不及說話,先將門緊緊關上,才算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