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一愣,疑惑她說什麽堂兄是何意?但他畢竟不是傻瓜,知道其中必有因由,現如今身處險地,心裡也比平日多留心在意三分,因此雖然不了解情況,但葉隨雲不動聲色,只是憨憨一笑,轉頭一看,果然綠蕪正在暗暗使眼色。
宮晴問道:“賈小哥,你可是剛剛從火師處而來?”葉隨雲點點頭,道:“在下按後殿宮統領的指示,先送到領主那兒,然後是兩位副領主,最後是總管這裡,還望恕罪。”
宮晴搖頭道:“不妨,按規矩原該是這個順序。”停了停問道:“剛在火師那裡你可聽到他們說了什麽?”
對她的詢問,葉隨雲略覺奇怪,只是裝作不懂,搖頭道:“小的送去膳食便退了出來,沒聽到什麽。”眼下情況奇特不明,葉隨雲可不敢隨隨便便引人注意。
宮晴恩了一聲,似乎在想什麽,良久道:“要說世上之事真是無巧不成書,綠蕪今日和我說她的堂兄姐被擄來了白帝城時,我還道是開玩笑。”
葉隨雲到此才大致明白,賈綠蕪是如何騙得宮晴幫忙的,忙躬身道:“多謝總管救我家妹,小的感激不盡。”
宮晴道:“你放心吧,歡兒在我這裡定然保她無恙。”葉隨雲抬頭看了唐西瑤一眼,對方也正在看自己,知道她化名叫賈歡兒。宮晴繼續道:“既然我幫了你們的忙,反過來你也要投桃報李,幫我一個忙?”
葉隨雲微微詫異,道:“總管但有吩咐,小的自當遵命,不知要我做什麽?”
宮晴道:“很簡單,往後你送餐往來,少不得常去到火師處,多留心聽留心看,他們說什麽做什麽都報告給我。”
葉隨雲心中一凜,這是要自己做臥底呀,雖不明白她和宇文二人有什麽過節,但這個小細節說不定日後能派上用場,臉上一副誠惶誠恐道:“小的一定盡力。”
宮晴滿意的笑了笑,道:“你們兄妹見面定有很多話說,這就去吧。”說完便要轉身回屋休息,似乎說了這一陣話已經很累了。
葉隨雲突然又問道:“我初來乍到,敢問總管何以會給予信任呢?”心想按她在此的地位,要找眼線監視別人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不由好奇問一問。
宮晴轉回道:“這白帝城之內,除了哥哥和綠蕪,我不知道該相信誰,正因為你是今日剛剛入城的人,才最可信。”
葉隨雲連聲答應,行禮退了出來,唐西瑤和賈綠蕪也跟了出來。葉隨雲開玩笑道:“你這新名字到也好聽,幸好不叫賈笑,那不成假笑了嗎?”唐西瑤嗔道:“不管叫什麽都比賈二好聽。”
綠蕪如釋重負說道:“幸好你機靈,先前倒忘了囑咐你,剛剛總管說起咱們是堂兄妹,真怕你露了餡。”葉隨雲點頭道:“難怪黃花非要我也姓賈呢?原來你們早就商量好的。”綠蕪道:“總管對我雖說不錯,可也不是什麽都能開的了口,若非我的至親好友怎能讓她答允相助。”
葉隨雲讚同道:“那也說的是,看來倒也不必你這大國手出馬了。”後一句是對著唐西瑤說的。
唐西瑤搖頭道:“宮晴雖說現在沒事,但我觀察她半日,發覺她確實有心疾,以致全身氣血不足,體質弱於常人,你看她膚色纖白便是為此。”綠蕪接道:“對,聽說總管自小就罹患心痛病,說是娘胎裡帶來的,看了多少大夫都沒用。”
葉隨雲笑道:“算你家總管運氣好,遇上了世上最好的醫生。”看得出綠蕪很是關心宮晴,她對葉隨雲道:“你快回去吧,免得在外太久惹人懷疑。”葉隨雲和二人告別,匆匆趕回後殿,如今知道唐西瑤處境無虞便放了心,接下來就是要一門心思找機會救出劉洋。
第二天中午,葉隨雲又是圍著後殿裡裡外外跑了幾十趟,總算忙活完了,這才有功夫坐下來休息片刻。想起昨日宮晴的話,看來這十二連環塢內部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各有各的心思。宮晴明顯對宇文兄弟有疑心,或者說是戒心,具體內中詳情現在雖還不得知,但總是一條線索,定要慢慢將其中的脈絡捋清,好從中做做文章,尋找救人的機會。
忽聽身旁一聲歎氣,滿是委屈和無奈,葉隨雲轉頭看去,不遠坐著個豹頭環眼的大漢,一臉的黑髯很是威風,只是這模樣粗獷的漢子此時眼眉耷拉,嘴角下垂,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葉隨雲瞧他神情可憐,好奇心起,倒了一大碗酒端上,道:“這位好漢,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多喝碗酒也就過去了,來。”
那漢子愕然看葉隨雲一眼,接過酒碗咕咚一口幹了,道:“你說得對,老子總有一天要找回場子,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葉隨雲道:“賈二,是新來的。”那漢子道:“難怪你不認識我,我叫裘大嘴,這兒的兄弟都叫我大嘴哥,你這人還不錯,有前途。”葉隨雲嘻嘻一笑,道:“大嘴哥是為什麽事不高興?”
裘大嘴狠狠朝地上淬了一口道:“還不是那個狗。。。。。那個姓宮的。巡邏守衛換防晚了,關我什麽事,卻硬說是我的失職,當著那麽多人一頓數落,叫老子以後怎麽混。他。。。”裘大嘴正口沫橫飛說的激動,後面賈黃花喊道:“賈二,快來。”
葉隨雲也聽不明白,隻好對裘大嘴道:“大嘴哥,下次再說,回見啦。”說完扔下一臉沒說痛快的裘大嘴急不迭的跑了。
賈黃花將食盒放進籃中,道:“今兒個人手不夠,你還要多送一個地方,別搞混了。”葉隨雲問清方位,挑起籃子,忽問道:“那個裘大嘴是什麽來頭。”
賈黃花看了一眼道:“他呀,是四偏將之一,外號還挺威風,叫什麽‘戰張飛’,自以為勇猛無敵,實則是個受氣包,算起來應該是曹蓋思的手下。”
葉隨雲又問道:“他說受一個姓宮的欺負。。。”黃花道:“就是前殿統領宮威,也不知怎麽搞得,這宮大將軍就是瞧他不順眼,總是找他麻煩,無奈裘大嘴地位低,卻也不敢反抗。”葉隨雲暗想這白帝城中竟如此多姓宮的,好奇道:“曹蓋思不是很厲害嗎,怎的有人欺負他手下也不管?”
黃花道:“宮威可是領主的家人,姓曹的再橫也要忌憚三分,不過這兩人倒是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麽過節,也不至於為了個手下去得罪宮威,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不理算了。”葉隨雲心想原來是這麽回事,賈黃花催促道:“別問了,快去送飯,涼了可就不好了。”
葉隨雲隻得挑起食籃,不經意遠遠看到張山石坐在一張桌上朝自己這邊看來,葉隨雲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不敢再耽擱,拔腿快去。
再次見到宮傲,這個十二連環塢的大當家還是如同上回般沉醉在畫像前,時不時發出歎息聲,魂縈物外。葉隨雲這回索性連話也不說,放下食物就走,宮傲竟似不知他來過。葉隨雲開始懷疑這宮傲究竟是不是傳說中那個一統綠林的強人,怎的這個德性。但話說回來,他身上那股高手的氣場是藏不住的,這才更是叫人想不通。
來到宇文兄弟的住處,進院子發覺只有宇文敵一人,正坐在院中閉目冥想著什麽。葉隨雲知道今日沒什麽可聽的,將食物放在桌上,正要退出,宇文敵忽道:“等等。”葉隨雲心裡一緊,轉過身恭恭敬敬道:“副領主有什麽吩咐?”
宇文敵的眼神刀光般掠過葉隨雲,問道:“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葉隨雲不敢遲疑,平靜道:“小的在家鄉是替大戶放牛的,平日也做些粗活笨活。”心底暗暗惴惴,難不成這家夥看出了什麽。宇文敵臉色緩和下來,點頭道:“少年人做事倒是把好手,往日送來的飯食,湯湯水水潑灑的到處都是,你昨日送的倒是乾淨利索,不錯不錯。回去告訴宮大肥,以後本座這裡就要你專送了。”
葉隨雲暗松了口氣,原來是說這事,他修為精湛,自然腳步凝穩,這又算什麽難事,面上卻裝作歡喜道:“多謝副領主誇讚,小的往後一定更加用心。”宇文敵點點頭道:“去吧。”
葉隨雲出來後長長喘了口氣,還以為露了馬腳,真被這老家夥嚇的不輕。接下來本該去到宮晴那裡,可按著賈黃花的囑咐,離宇文兄弟住所較近的就是今日要多送的地方,剛才亟匆間只聽黃花說叫什麽福祿二老,這時心下嘀咕這稱號倒是喜氣,難道是專門操辦喜事的?
懷著滿腔好奇行至一處別院,還沒進門就聽得裡面一聲重重喟歎,透著悲切愁苦,是個老翁所發。接著另一個聲音帶著哭腔道:“要是小夢子有個三長兩短醒不過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活了。”說完嗚咽不止,聽來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婆在說話。
葉隨雲行至門口,沒有貿然踏入,伸脖子瞧去,見到屋內一對看來像是夫婦的花甲老人正相顧淒然,愁雲慘淡,不知是遇到了什麽傷心的事。葉隨雲念頭劃過:“這二位雖不知為何愁苦,但和福祿二字可是相去甚遠了。”他還沒說話,那個始終背對著他的老者,用手一指旁邊道:“你是來送飯的吧,放在桌上就行了。”
葉隨雲答應了一聲,走進去,將食盒擱置好,正要轉身告退,忽然手腕一緊,已被那老者一把抓住。他冷冷看著葉隨雲道:“不管你是誰,最好安安分分的,休耍花樣。”
葉隨雲暗暗戒備,臉上佯裝驚慌道:“前輩這是為何,我。。我只是送東西來的。”老者道:“你離著十幾丈老夫便已知曉,肩挑兩個大筐,卻半點不聞扁擔晃動彎折之聲,雖看不出你小子修為深淺幾何,但至少不該是個送食的仆廝,莫以為瞞得過所有人。”
葉隨雲松了口氣,畢竟不是從內息上露了餡兒。同時也佩服這老人實在心細如發,竟從如斯細節看出自己身有武功。正想編個什麽理由為己開脫,誰知旁邊的老婆婆流淚抱怨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功夫管這些。”老者聽完也是一聲長歎,松開了葉隨雲的手腕,揮手道:“走吧,走吧。”顯然是再無心情理會他。
葉隨雲做夢也想不到竟如此輕易脫身,雖搞不清這是什麽情況,也不敢再耽擱,挑起東西就溜了出來。一路上心裡忐忑不安,既不知他們為何放過自己,也不知他們會不會去告發,但不管怎樣,這二老武功高強是不用懷疑了。
胡思間到了宮晴處,這回卻不見了綠蕪和唐西瑤,只有宮晴一人正在屋內,捧著一卷書在讀,她看到葉隨雲,道:“你來啦,歡兒和綠蕪去煎藥了。”
葉隨雲將東西放下,道:“今日只有宇文敵一人在,什麽都沒說。”宮晴點頭回了聲:”知道了。”
葉隨雲這兩天一肚子疑問,覺得眼下倒是個好時機,便小心道:“小的剛來白帝城,什麽都不明白,可是總管對我和妹妹很好,因此無論有什麽差遣,小的都願赴湯蹈火為總管出一份薄力。”
宮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你有心了。”葉隨雲接著道:“只是心裡忍不住好奇, 同是這城中的主事之人,為何總管會對兩位副領主心有疑慮,乃至要我時刻監視呢?”
宮晴直直凝視著葉隨雲,片刻道:“你這人不僅好奇心重,還真是膽大,什麽都敢說。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說話時淡淡而笑,卻非是發怒,讓葉隨雲的緊張又放松了三分。他雖假扮下人,卻並不真正打心裡懼怕這些人,自然裝不像,加上心裡有疑問便張口問出,雖語氣謙卑,卻全沒想到此語不該出自他口。也算錯有錯出,意外的是宮晴似乎此時心情很好,毫不以為忤。
笑過後,又是輕輕歎息,她言道:“我這個內務總管空有頭銜,卻是毫無實際。現如今白帝城上下大權皆握在宇文氏二人手中,就連哥哥也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葉隨雲不料竟問出這麽個答案,訝然道:“總管是說真正控制著白帝城的是宇文兄弟?”宮晴頜首算是回答。
葉隨雲不解道:“真是怪了,難道是我想錯了。”宮晴問起來,葉隨雲答道:“你說領主是傀儡,可我明明感到他功力高絕,絕不像是能隨意擺布的人,雖然有時看起來不多說話。”在宮晴面前,他也不好說宮傲看起來癡癡呆呆的。
宮晴道:“你說的也不錯,哥哥武功蓋世,也不是宇文氏想怎樣便怎樣的。我說他像傀儡雖不準確,倒也差不多。城中大大小小的事他是什麽都不管,全都交給那二人,這不等於將統領之權拱手相讓嗎?”
葉隨雲問道:“這卻是為何?”宮晴輕歎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於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