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葉隨雲和齊禦風,沈莊行二人被分別安排在客房中,葉隨雲躺在榻上,看著窗外一輪殘月,想著自己以前並不覺得唐門如何了不起,也許是因為唐西瑤從未在武學上展示出過人之處,雖然心知那是因為她對於家傳武功隻學了皮毛而已,由此而推,自己還是忍不住以為唐門武功並不高明,只是暗器先進罷了。今日堂中發生的事,算是給自己這井蛙之見一個教訓。那唐無尋和唐無影展現的身手竟絲毫不弱於冷小小和齊禦風等。不知無字輩還有幾人,聽他們的話似乎還有個叫唐無心的,如果武功也和這二人相仿,那唐門真可說得上高手如雲,難怪在武林中這麽大的名望和勢力。
葉隨雲不知唐無影等在江湖上名氣及不上冷小小等人,是因為家族傳統和訓誡。唐門乃是刺客暗殺起家,自來行事低調謹慎,即便延續百年到了今日,依然以此為根本,做事盡量不留痕跡,因此即便行了驚人之舉,往往也不被人知。
葉隨雲想的入神,已是深夜,忽聽外有動靜,趴窗一看,遠處一個人影正翻屋而去,身法乾淨利落。
葉隨雲大奇,嘀咕難道是竊賊,轉念一想不對,什麽賊有膽子敢上唐家堡偷東西。他心知有異,也一翻身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奔行,出了庭院,朝後山而去。葉隨雲邊追邊觀察,越來越驚訝,前面之人身法速度絕非常人,而且身形轉換間竟絲毫聽不到氣息變化,可知他功力甚至比唐無影還要高。更讓葉隨雲想不通的,那人左拐右轉,似乎對唐門後山很熟悉,難道竟是唐家堡中人。
不一刻,那人至一處高坡停下,觀察起來。對面傳來嘈雜的水浪撞擊聲,原來是一座瀑布。有瀑布聲掩護,葉隨雲慢慢來到神秘人身後不遠處,這時那人側過臉來,葉隨雲看清後大吃一驚,竟然是沈莊行。
沈莊行觀察了片刻,似乎找準了什麽位置,縱身一躍進了瀑布之中。葉隨雲心中此刻太多疑問,猶豫了一下,一咬牙也朝沈莊行消失的位置跳進去。穿過水簾,原來後面是個山凹。葉隨雲穩穩落地,看那凹處山壁上有道鐵門,此時門頁大敞,想來是沈莊行打開的。
葉隨雲進門後嚇了一跳,前方幾步就是懸崖,深不見底。對面陸地距崖邊二十多米遠,中間凌空處以一條鐵鎖相連。那鐵索微微擺蕩,下方漆黑一片。若是常人看此情形自然嚇破了膽也不敢上去,但對葉隨雲這等武功之人卻非難事,他吸口氣,騰空而起,在鐵鏈上連點數下,安穩到達了對面。
前面是一條青磚甬道,轉過彎,就見沈莊行站在盡頭處一道鐵門前。葉隨雲不敢再走,隻好停下來。就聽沈莊行道:“葉隨雲,如果你想跟著我進去,那就過來幫忙。”
原來他早已察覺自己的跟蹤,葉隨雲走出來,只見沈莊行將耳邊花飾摘下,用手攥住,片刻後攤開手掌,那朵黃花已變成一攤粉末,飄散消失。葉隨雲道:“好內功,你究竟是什麽人?”
沈莊行彈了彈手指上的花粉,道:“很抱歉騙了你們,如果我不裝作對唐西瑤有情意,以她作為掩護,只怕永遠也無法進這唐家堡,甚至根本不能接近這裡。”葉隨雲想到一路上唐門派遣的各種明崗暗哨,知他所言不虛,又想起一事,問道:“那你。。在長安詩會上的種種表示豈不是。。。”
沈莊行道:“不錯,無論是誰代表唐門去到長安,都在我計劃之中。至於我的身份,此刻一點都不重要。”
葉隨雲點點頭,道:“我不問你是誰,但你要告訴我來到此處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沈莊行道:“我花費數年搜集消息,研究了整個唐門地形和這個密室,隻為救出一個人,而這個人是個好人,我就說這麽多,你幫不幫我?”
葉隨雲看著沈莊行半晌,點頭道:“好。”
沈莊行有些意外道:“為什麽?”
葉隨雲道:“我覺得你不是壞人。”
沈莊行訕笑一聲,道:“你判斷事情的標準還真是附和你的性子。今天起,你葉隨雲就是我的朋友。”說完他朝牆壁上一按,鐵門緩緩開啟。葉隨雲道:“這麽簡單?”
沈莊行卻臉色凝重道:“因為這道門就是要你進去。在裡面你聽我指令行事,半點不可遲疑。”
二人剛一進入,鐵門啪的合上,葉隨雲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巨大的機括聲響中,左右牆壁打開,走出兩隻身長兩丈的鐵皮機甲人。
那每個機甲各裝有八條手臂,手中握著刀劍斧頭,不斷劈砍過來。葉隨雲一驚,就地打滾躲開,返身一掌打在其中一隻的鐵皮上,嘣一聲直震的手掌發麻,那機甲晃了晃,又殺過來,竟毫無影響。
沈莊行也被另一隻逼退,葉隨雲喊道:“這是什麽東西。”
沈莊行已朝深處跑去,喊道:“快走。”葉隨雲緊隨其後。
二人腳快,跑了幾步,眼前出現一條如方才般的甬道,地面皆由兩尺見方的青石磚鋪成,表面平整如鏡。左右牆壁懸著幾盞油燈。
沈莊行道:“跟我腳步走,切記地上石磚萬不可亂踩。”說完看準其中一塊踩了上去,葉隨雲如法炮製也踏在上面。那石磚寬大,兩人同立並不局促。這時兩個機甲人也殺到了,卻猶如停在了石磚地面邊緣,再不往前半寸。
沈莊行道:“這些石磚下有機關消息,需依奇門遁甲的順序行走才不會觸發。”他說話時腳下不停,有時左跨一步,有時右移兩格,有時又站定思索片刻。葉隨雲全然不明所以,好在只要跟著沈莊行便是。
這般走法自然進度不快,沈莊行神色越來越凝重,道:“甬道盡頭馬上會落下兩枚鐵膽,定要接住,決不能讓鐵膽落地。”說完又斜斜跨過一格。
葉隨雲緊跟著,問道:“為何不能落地?”
沈莊行停下腳步,回頭道:“你可知唐西瑤有一暗器‘暴雨天羅’。”葉隨雲點頭,沈莊行道:“每個鐵膽猶如一次暴雨天羅,地磚下有磁石牽引,只要落地立刻引爆,到時千萬毒針射出,你我死無葬身之地。”
葉隨雲忍不住噎了口唾沫,不再言語。待他又準備邁步向前,這時那兩隻停在遠處的機甲忽然動起來,胸口各打開一洞,嗖嗖射出兩隻飛箭,好巧不巧葉隨雲正一足抬起,他聽到聲響,忙低頭避過,身形晃動,腳下一歪,未能踏在沈莊行選擇的石磚上,一半腳踩在旁邊。頓時,那石塊隆隆沉了下去。
沈莊行一驚,喊道:“上牆。”葉隨雲也知不妙,兩人一左一右跳起,貼在牆壁上。甬道兩側牆體光滑無縫,二人只能以單根手指勾住燈座,懸在牆上。好在二人都內功高強,運氣在背盡量吸住牆面,才不致落下。
只見剛才還平整如一的地面頓時冒出無數地芒尖刺,根根尺許見長,鋒利如槍,每個尖頭綠光閃動,可知必然有毒。葉隨雲心知這等機關下,任你武功再高也沒有活路。二人此時額頭上都滿是汗珠,沈莊行提著一口氣不敢說話,葉隨雲卻說道:“還以為這兩個鐵家夥已死,怎的突然又活過來,當真害死人。對,對,我真糊塗,這東西本就是要害死人的,哈哈哈。”
沈莊行運功吸牆,胸口提著氣不敢吐,更別提開口說話。他見葉隨雲此刻竟談笑如常,便知對方內力高出自己甚多,而且看葉隨雲遇險不慌,不由即驚訝又欽佩。
這時甬道遠端響起兩聲鐵鎖絞鏈的聲音,沈莊行知道兩枚鐵膽即刻要落下,暗忖不好,二人此刻所在距離太遠,定然趕不及。他急中生智,喊道:“送我過去。”朝葉隨雲跳去。
葉隨雲身子反轉,雙腳勾住燈座,與沈莊行四手互握,鼓力一蕩,將他朝深處甩出。這時兩枚拳頭大的鐵球自頂壁投下,沈莊行凌空趕到,雙腳連踢,嘡嘡脆響,兩枚鐵膽飛嵌入牆體之中。地面刺芒霎時收回,幾乎同時,沈莊行一個旋身落在地下,毫發無傷。
盡頭鐵門緩緩開啟,二人身形如電衝進去。剛一進入就停下腳步,眼前竟是個巨大空地,看起來像是演武場,比起興慶宮的馬球場仍要大上許多。在二人前方十丈外正有一站一坐兩個人,站著的是個雙十少女,葉隨雲並不認識,但旁邊坐在輪椅中的人卻一眼識得,正是唐門門主唐傲天。
那少女看清衝入的沈莊行,不由神色興奮,喊道:“小凡。”沈莊行道:“小婉,我來救你了。”
葉隨雲暗忖這少女看來就是沈莊行要搭救之人,但怎的卻喊他什麽小凡了。
這時唐傲天喝道:“停步。再敢上前,我便開啟漢唐機甲。”
葉隨雲順著幾人目光,見場地邊上一座巨型機甲靜置不動,體型是方才見到那兩個的五倍不止,沈莊行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漢唐機甲,聽說只要一個,就足可橫掃千軍萬馬。”
唐傲天眼光如刀,道:“你就是藏劍葉家老五?”
沈莊行身子一挺,道:“正是,我就是葉凡。”說完回頭對神情詫異的葉隨雲道:“隨雲兄,容我日後再解釋,你與我四哥的恩怨,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葉隨雲確實吃驚不小,原來他竟是藏劍山莊的五莊主,一想到對自己恨之入骨的葉蒙,心下打鼓,真不知自己這沒頭沒腦的跟著闖到這兒是對是錯。
唐傲天道:“葉隨雲,此事與你何乾,竟也參與進來。看在西瑤的份上,你即刻退出便算罷了,我也不追究。”
自從葉隨雲知道了二十年前的事,心中便不大看得起唐傲天,但他總歸是唐西瑤的父親,自己未來的老丈人,一時踟躕無措,不知該說什麽。
葉凡已接口道:“唐西瑤是你的女兒,小婉難道不是嗎?為何定要她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使她一生痛苦。”
唐傲天冷冷道:“她與柳家的婚約是五年前便定下的,豈可背信。”
葉凡道:“可我與小婉已相愛十年,此生我非她不娶,她也非我不嫁。唐門主,你是做父親的,將她關在這裡三年,難道就一點都不顧她的感受?”
唐傲天目光陰狠,道:“你七年前拐跑小婉,我費盡心裡才將她找回,看在你藏劍山莊的面上,本不願再追究。沒想到你小子敢自己找上門,不但能進入唐家堡,還破了我密室機關,確實有些手段。”一旁的唐小婉快要急哭,道:“爹爹,是女兒自願和小凡私奔的。”
唐傲天道:“你閉嘴。今天就要取這廝性命。”說完在輪椅扶手上猛按下去,幾人都知,那必是漢唐機甲的開關。
葉凡昂首道:“就是死,今天我也要帶走小婉。”說完準備應戰。葉隨雲也全身真氣鼓蕩,準備面對未知的局面。
誰曾想那巨型機甲依舊如故,絲毫未動。幾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唐傲天又連按數下,還是沒動靜。
忽聞一人道:“別試了,漢唐的機括中樞已經被我拆下了。”說話人緩緩走進來, 是個身形寬厚的七旬老者,兩鬢斑白,目有憂色。
唐傲天一見來人,神情大變,口齒竟有些結巴道:“父。。父親。。。”其他幾人一聽都吃了一驚,這老者竟是前武林盟主唐簡。
唐傲天道:“父親,你。。你果然還在世。”
唐簡道:“我數年前,就已在唐家堡左近住下,始終關注著你。傲天,你也年近半百,已為野心失去了雙腿,為何執念仍那般深。”
唐傲天道:“執念?你曾是武林盟主,為唐家帶來多少輝煌和榮耀,現如今唐門卻在我手上淪為平庸,我受不了被人指著後背說我無能,發誓要重振門庭,讓誰也不敢小瞧半分。”
唐簡歎了口氣,道:“世上哪有長盛不衰的道理,你這極端的性子,再不回頭,終會將別人和自己一同葬送。”
唐傲天已不複方才之勢,低頭平緩氣息,說道:“父親,其實我一直都懷疑你還活著。曾派遣堡內所有探子追查你的下落,雖然始終沒有實證,但已猜到當年化名間竹先生的就是你把?”
唐簡還沒說話,葉隨雲奇道:“間竹先生?唐。。唐老前輩,你就是間竹先生?稻香村的間竹先生?”
唐簡轉過頭,靜靜打量葉隨雲,終於點頭道;“是的,孩子,我就是天子峰上,除你父親和劍聖之外的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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