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轟的一下炸了鍋,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有人道:“見鬼了,色子呢?怎麽成粉了?”有人道:“難道是出千失了手?賭莊也會出老千?”旁邊的人趕緊按他的嘴道:“可別胡說?當心小命不保。”還有人說:“結果到底如何?是大是小?”另外有人接道:“如果是小,賭莊這一注可算要了命嘍。”一時間紛繁雜亂,各種議論不停。
此時楊城壁直愣愣盯著葉隨雲,一言不發,旁人還道他輸了巨資,心情不好才會這樣。實則楊城壁剛被秋雨真氣連撞三下,胸口一股悶氣始終緩不過來,這才不出聲。旁邊的謝羽和沈眠風的情形看起來也大致如此。
葉隨雲嘻嘻一笑,道:“楊大老板,這彩頭到底賠不賠呀?你光是盯著我做什麽?”
楊城壁此時正在暗中調息,聽得葉隨雲的話,雖然想回答,卻無奈如啞了一般發不出聲。這時,楊城壁身後轉出一人,低沉著聲音道:“閣下果然不凡,只是這一局點子破碎,做不得數。若不嫌棄,我來和你再賭一局如何?”
葉隨雲見說話的正是姬別情,這個讓自己最擔心的人。倒不是怕他武功多高,只是這人渾身一股陰冷的感覺,讓自己很不舒服。葉隨雲壓下心頭不安,表面故作遺憾道:“今日已晚,賭錢的話改天再當領教,我和朋友這就要即刻回家了。”說完一瞅旁邊,此時齊禦風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只是面露疲憊,看來並未受傷,只是體力已經透支。
葉隨雲心頭一沉,知道己方三人想要全身而退更困難了。一抬頭忽看見方輕崖不知何時也站在人群中,對自己投來關注的目光。
葉隨雲頓時想起了什麽,心中霎時間連閃了幾個念頭,終於下定決心,轉過頭對姬別情道:“等等,我改主意了,閣下要和我賭一局當然可以,我想知道你們的賭注是什麽?”
姬別情沒料到他轉變主意這麽快,微微一愣,問道:“你要什麽?”
葉隨雲下巴一揚,眼光緊緊盯著楊城壁道:“倘若我贏了,只要這位大掌櫃身上的一封信。”
此話一出,姬別情和楊城壁臉色齊變,互相對望了一眼,又轉回看著葉隨雲,只是這次眼神之中帶著深深的寒意。
葉隨雲滿不在乎的笑笑道:“隨便你們,若是不敢賭大可直說。不必如此嚇人的盯著我。”心中暗暗戒備。
姬別情冷冷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要的又是什麽信?”隨著話音,葉隨雲感到對方陣陣殺氣彌漫,知道自己剛才的說話已經讓這幾個人動了殺機,要把自己滅口。他不慌不忙轉過身,把慕容雲清拉到身邊和齊禦風站在一起,正要開口說話,卻聽旁邊的沈眠風驚叫道:“你。。你。。是你,你是那個怪人。”原來剛才二人內力一撞之下,沈眠風立時覺得很是熟悉,能有這麽高功力的人,自己最近見過的就只有幾個月前在金水鎮西陽林遭遇的那個長毛怪人,雖然眼前的人年紀輕輕,外貌和那怪人絕不相符,但是如沈眠風這樣的高手,有時是不用憑借眼睛去看的,他堅信自己的感覺錯不了。而內息受了震蕩後,直到此時他方能開口出聲,不禁喊了出來。
葉隨雲咧嘴笑道:“被你認出來了。”又轉過去對姬別情道:“我是誰不重要,至於我要的東西,閣下還需明知故問嗎?除了二十年前那封信,難道還有別物件值得你們如此緊張嗎?”
楊城壁此時也緩過氣來,一聽此話,不由自主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封信的事情。
”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回頭看去,只見姬別情神色陰沉,狠狠盯著自己。楊城壁心中慌亂,一時不知該怎麽辦,隻好把目標對準葉隨雲,喝道:“你這小子是誰派來的,連字號都不敢報,算什麽英雄。”他一著急,也忘了這小子比自己可厲害多了。 姬別情忽陰森森說道:“你是葉隨雲?”畢竟他比旁人反應快,根據種種跡象,這年輕人的身份只有這一個選擇。
葉隨雲也是一愣,隨即拱手笑道:“失禮,閣下竟然還知道我這麽一個無名小卒。”
姬別情不再多言,對楊城壁打了個眼色,既知他是葉隨雲,加上他不知如何得知了求救信的事情,今日就絕不能讓他活著離開。楊城壁會意,對四面大聲道:“今日鳳翔賭莊有私務要處理,請各位客人暫時離開吧。”
眾賭客早就覺得氣氛不對,只是誰也不敢亂動,一聽這話,巴不得趕快離開,都手忙腳亂的往出走。
葉隨雲見此情形,知道再不趁機脫身,可就難走了。他雙手一拉慕容雲清和齊禦風,也隨著人潮快步走出,邊走邊說道:“既然有私事要處理,我們就不打擾了,請。”
姬別情重重說道:“不能讓他離開。”兩旁的打手也顧不得其余賭客還未完全走出,紛紛抽出刀斧追了上去。眾人哪兒見過這陣勢,眼看著氣勢洶洶的惡徒直衝過來,誰知道怎麽回事,尖叫道:“快逃,快逃,要殺人啦。”整個大堂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葉隨雲對慕容雲清喊道:“快坐下,彈琴。”他察覺四周全是殺氣,除了眾多賭莊打手,尚有隱藏在暗處的一匹人正對自己三人虎視眈眈,心想或許便是祈進所說的‘凌雪閣’殺手。此時需要速戰速決,如果時間拖久了,局面一穩定就不好辦了。
慕容雲清也明白過來,將琴取出,暗自慶幸多虧剛才把斷弦補好了,說道:“不必坐下。”將琴斜抱身前。隻覺葉隨雲雙手已抵在自己肩頸上,一股灼熱的氣息猛的灌向手臂。只見慕容雲清一手抱琴,一手連撥,鏘鏘幾聲,衝在最前的眾打手已經應聲倒地,面容痛苦,雙手捂耳朵,不停的打滾。一個人影飛射而出,正是葉隨雲趁著剛露出的空隙搶身出去,順手撿起一把散落在地的鐵刀,目標直指楊城壁。
葉隨雲知敵人眾多,打起來自己這邊定然吃虧。所謂擒賊先擒王,自己沒有把握短時間擒住姬別情,隻好把目標轉向姓楊的。此時孤注一擲,他內息大盛,已經將楊城壁罩住。
楊城壁首當其衝,但覺一股巨力將自己牢牢鎖住,心神俱惶,不知所措,本能鼓起全身力氣雙拳擊出迎擊來勢,只求爭取時間,旁人自然能將自己救下。
葉隨雲如何不知楊城壁的想法,待得雙拳到了眼前,他身形一鈍,左手往對方手腕一搭,身子順勢一轉,楊城壁雙手已被扣在身後,單膝跪倒在地。葉隨雲一手摁著楊城壁,一手拿刀,大喊道:“都別動,不然大掌櫃小命不保。”
頓時大廳安靜了下來,包括那些還沒跑出的賭客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給鎮住,呆在了當地。
慕容雲清趁機扶著齊禦風趕緊走了過來,道:“葉大哥,真棒。”齊禦風低聲道:“我們怎麽出去。”他此刻渾身乏力,真力提不起兩成,要是真動起手來,實在危險。
就聽姬別情冷冷的哼了一聲,四周同時響起沙沙的聲音,葉隨雲一驚,立時明白姬別情根本不理會楊城壁的死活,他的手下馬上就要對自己三人展開進攻。而楊城壁也感到情況不妙,掙扎道:“姬總管,手下留情呀。”
因為雙手本就被葉隨雲摁在身後,他這一著急掙扎,胸前衣襟呲啦一聲裂開,一封表皮發黃的信封掉落在地,上面端正的寫著‘拜呈天和賢弟’六個字。葉隨雲一見,馬上反應過來,這必定就是那封純陽祖師呂洞賓寫給玉泉山莊高天和的信,正是解開謝雲流和純陽派之間二十多年誤會的關鍵證據。
葉隨雲大喜之余,便要伸手去撿。忽覺有異,猛的身體後仰,躲開了從前面攻來的雙爪。原來是沈眠風出手,及時擋住了葉隨雲。
旁邊的謝羽雖然不敢和這個年輕人正面交手,但卻也知道把信搶到就是立了大功。他瞅準空擋,猛的一躥,從地上搶起了信,忍不住心中得意。
葉隨雲躲過一爪之後,不及起身,右手撐地,左手順著腰間畫個圈,一掌‘龍盤四野’順著爪勢拍了回去,頓時將沈眠風避開了三尺。一轉頭,見謝羽滿面歡容,還沒站起的當口,葉隨雲身子前探,左腳一勾,正好勾在謝羽手背之上,信封被踢上半空。謝羽連忙抬頭去看,正要跳起,屁股上一痛,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出,已經被葉隨雲踹了個‘惡狗搶屎’。
眼見信封飛出,葉隨雲也顧不上楊城壁了,身子一躍就要搶出,一股陰冷氣息直撲面門,他知道這一定是那個遲遲沒有出手的姬別情,而同時身後沈眠風第二波攻勢也襲來,無奈之下,葉隨雲隻得往後閃身,躲開這兩下狠手,危急中順勢右掌拍出,掌風到處,剛要落下的信封又飛了上去。
姬別情不去理會葉隨雲,縱身而上,勢要搶回此信,他心裡很清楚孰輕孰重,就算殺不了這幾個人,也要將信毀掉。待躍上半空,驚覺身後一人猛撲而來。姬別情隻得轉身,抽出貼身匕首,回身一刺,叱一聲扎進來人胸口,對方鮮血四濺,翻身倒地。待看清之後姬別情大吃一驚,這人竟是楊城壁,此時雙目圓睜,已然斃命。原來葉隨雲眼看追趕不上姬別情,將一旁已被自己點了穴的楊城壁抓起扔出,以致其被姬別情一刀刺死。旁邊白萍為首的賭莊眾嘍嘍都是目瞪口呆,眼見當家的被殺,都不知所措。姬別情心思極快,馬上道:“放心,我才是賭莊背後真正的老板。”一句話立時將眾人安撫下來。對楊城壁的死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趁著姬別情這一分神,葉隨雲再度揉身而上,直奔還未落地的信封,哪知肩膀一緊,再難前進,竟被沈眠風四指鎖住。葉隨雲一急之下真氣爆發,震開鉗製自己的手,回臂出掌,‘見龍在田’推出,啪一聲,打在對方肩膀,沈眠風口噴鮮血,連連倒退,嚇得不敢再上前。
葉隨雲雖打傷了沈眠風,卻再次失去了奪信的機會,心中懊悔卻無計可施。眼看姬別情已經反應過來,即將抓到信的一刻,旁邊猛的撲上一人,搶先一步抓住了落下的黃色信封。
情況乍變,葉隨雲看的心頭揪緊,這人全身飛撲之勢,中門大開,完全沒有防禦的架勢,在姬別情面前這等於送死,而此時此刻能夠為了這封信豁出命的當然只有方輕崖,他知道如果信被姬別情拿到手,恐怕立刻就被毀了。因此他不顧情況危險,飛撲過去搶奪。
葉隨雲苦於距離太遠,來不及救援。而姬別情一而再的被干擾,眼見這要緊的東西被搶走,心中一怒,右手運起十成功力,一拳轟過去,只聽砰一聲,重重的打在對方胸口上。只見方輕崖身在空中,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猶如斷線風箏直飛出去。
葉隨雲連忙縱身過去接住了落下來的方輕崖,慕容雲清也扶著齊禦風跑了過來。葉隨雲看自己一乾人此時的位置正在花廳門口,已經來不及跑到大門了。前面賭莊眾惡已經衝來,葉隨雲目光一掃旁邊的撐梁木柱,急中生智,將方輕崖交給慕容雲清,喊道:“進花廳。”說罷深吸口氣,運起十成功力,雙手猛的推出,狠狠拍在木柱之上,只聽喀哧一聲,木屑迸飛,柱身現出幾道裂縫,但整體卻還沒完全折斷,葉隨雲又深吸了口氣,卯足全身力氣再次拍出,就聽轟隆一聲,整個花廳屋簷全都崩塌下來,倒塌的石塊和木頭片刻間壘成了一堵牆,將主廳和偏廳分隔開來。
待到塵埃落定,大廳群凶反應過來時,早已不見了葉隨雲等人,姬別情狠狠道:“快去後院,他們只有那一條路。”眾打手這才紛紛向外跑去。
葉隨雲抱著昏迷的方輕崖,加上慕容雲清,齊禦風,在偏廳中左闖右轉,不辯方向的尋找出路。無奈幾人對這裡實在不熟悉,只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偏偏方輕崖又人事不醒,慕容雲清忍不住問道:“葉大哥,這人是誰,為什麽要幫我們?”
葉隨雲回道:“他就是方輕崖。”慕容雲清啊的一聲,很是出乎意料。葉隨雲道:“先找路出去,有什麽事出去再說。”慕容雲清點頭答應,可是說得容易,這裡廂房層疊,樣子又相同,幾人一時間只是來回在不同房間裡亂闖而已。正在發愁,忽聽遠處有人喊道:“這裡,從這裡逃出去。”
葉隨雲甚是驚疑,也不知這人是哪裡鑽出來的,此刻情況也容不得他多想,隻好跟了上去,待走近一看,這個招呼自己逃跑的人竟然是當年帶自己闖進武牢關的盧茂勻。葉隨雲驚喜交集道:“盧大哥,怎麽是你?”
盧茂勻也是欣喜不已,他道:“出去再說,跟我來。”說罷帶著幾人幾繞便走出了偏廳,躲進旁邊一間柴房,門還沒關穩,就見大群人舉火呼喊:“別讓他們跑了,他們不熟悉這裡,應該還在偏廳裡面,仔細搜。”喊聲呼嘯著從門邊經過。
葉隨雲一乾人縮在柴房裡面大氣也不敢出,直到外面的人都走光了,盧茂勻這才打開門招呼幾人又繞了出去。不一會兒來到一扇小門,由此出了賭莊。
幾人一陣疾奔,回頭再看,賭莊已在裡許之外,這才放下心來。但聽裡面的人仍在互相吆喝,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盧茂勻笑道:“葉兄弟,真想不到還能見到你。”
葉隨雲也是高興萬分,問道:“五年前我被關在牢中,時時想起你,很是擔心你被我拖累,沒想到竟會在此相見。你怎會在這裡的?”話一說完,他忽然發現盧茂勻身上衣著竟然是賭莊打手的統一服飾,心中不禁犯了嘀咕。
盧茂勻看到他不解的眼光,哈哈一笑,道:“你也看見了,我是在這賭莊混飯吃的。幾年不見,你長高了,樣子也變了,剛才在大廳,如果不是聽那個姬總管說出你的名字,我還真沒想到是你。”
葉隨雲也笑了,道:“幸虧有你及時出現,不然我們幾個定被困死在裡面。你到底是怎麽到這兒來的?當年在武牢關,他們沒有處置你嗎?”
盧茂勻歎了口氣道:“當年你被挑斷了手腳筋,扔進監牢。原本他們說我帶奸細進去,也要把我砍頭,多虧我當時的隊長何震,他念在從我這得了不少好處,替我辯解了幾句,說我也是被你逼著帶路的,還有被你砍傷的地方為證,他們這才饒了我性命。可是在武牢關我也呆不下去了,何震給我寫了引薦信,讓我到長安城外的神策軍伍德營謀個差事,接收我的是一個叫何千鋒的人,這廝也不是什麽好玩意。 就這樣我在伍德營又混了幾年日子。後來一想,實在不想幹了,就托人找關系進了賭莊當個護院的跟隨,這一晃眼就到了今天。後來偶爾想起你,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呀。。”說著哈哈笑了起來。
葉隨雲也是心中感慨,想起當年的事情,很是感謝這個盧大哥。又問道:“當年你說想去天策府當兵的,後來怎麽不去了?”
盧茂勻佯裝惱怒道:“你小子還說呢,當年說推薦我去找冷小小,可是你第二天就被關進監牢,也沒有給我什麽引薦的信物,我去找人家,直接用嘴說,誰會搭理我。”
葉隨雲慚愧不已,低頭笑道:“是小弟不是,這裡給你賠禮了。”說完拱手行了禮。
盧茂勻忙搖手道:“千萬不可,葉兄弟,咱倆是有過命經歷的交情,我是說笑的。”
葉隨雲道:“這賭莊實在不是久留之地,盧大哥如果還信得過我,這一次我保證推薦你去天策府任職。”
盧茂勻聞言,稍一沉吟,點頭道:“你說得對,這裡偷雞摸狗的事我的確也不想幹了,我聽你的。”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道:“有件事不知要緊不要緊,兩年前我還在伍德營的時候,何千鋒當時讓我隨他從南洋商會接了一個人,聽說是什麽高麗國來的,叫樸宗資,據說是個搞機關暗器的能手,是當時神策軍的貴賓,我也沒在意,只是聽他們說起要把這人送到什麽。。什麽。。三才陣。”說著他用手撓著頭,想了想,肯定的說了聲:“對,是三才陣,據何千鋒說要對付天策府,這個高麗人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