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心想:“這個小妹妹對我倒是很好,不管這書有何用,我且收著,不便拂逆她的一片好意。雖然奶奶說不可隨便收受別人的饋贈,但這又舊又破的書是我用性命換的,並非隨便收受。大不了見了她家人後再返還,免得小家夥不開心。”這麽想著伸手接過,道了聲:“謝謝啦。”隨手將書塞到懷裡。
葉隨雲雖是個心思靈敏的少年,可半點江湖閱歷都欠奉,自幼相處的,除了奶奶就是他的大黃牛‘大黃’,也從不懂什麽江湖險惡。當時隻是憑著一股勇氣救下谷靈靈,現在該怎麽辦卻是毫無頭緒。好在他性子樂天,縱是困難之中,也沒有被恐懼焦急的情緒壓垮。
谷靈靈問道:“隨雲哥哥,你也會武功嗎?”
葉隨雲想起方才被冷小小抬手間打翻在地,一陣臉紅,點點頭道:“我八歲時,奶奶就教我一些拳腳功夫。”他想起奶奶曾叮囑過,自己這幾下子還差得遠,碰到會武之人那是半點用沒有,沒有內力相輔,這拳腳功夫怎麽練也是白搭。所以告誡自己不可隨意施展,除非在緊要關頭。可轉念又一想,緊要關頭又如何?那冷小小和自己差不多年歲,還不是照樣兩下就將自己打得一敗塗地。心思及此,葉隨雲隱隱有一絲失落和難過,自己這輩子恐怕也沒機會練到那地步了。
谷靈靈接著道:“那個冷小小看著好像挺厲害的,拳頭都帶著風聲。”雖然心中也感謝冷小小,但因為他打傷葉隨雲,谷靈靈幼小的心中自然偏袒葉隨雲,畢竟有幾分怨懟,因此口中不自覺的直呼其名。
聽她這麽一說,葉隨雲反更覺失面,幸好天色漆黑,谷靈靈才沒看到他面紅過耳的樣子。
葉隨雲問道:“你知道怎樣回家嗎?”谷靈靈想了想,搖頭道:“記不住回去的路了,只知道叫‘荻花宮’。我家可大了,隨雲哥哥,你也去我家玩好不好?”
葉隨雲笑道:“小丫頭到處亂跑,卻不記得回家的路,準備一輩子待在這裡當野人吧。”谷靈靈知他開玩笑,也沒覺得擔心,自顧自繼續吃著點心。
葉隨雲心中躊躇,擔心奶奶牽掛,不知是否該返回家中。正猶豫間,突然聽得遠處隱隱傳來狗叫聲,葉隨雲變色道:“糟了,他們帶著獵狗,馬上就能找到我們。”說著跑到山洞口張望,就見不遠處火光閃動,已經非常近了。
葉隨雲知道,若帶著古靈靈的話,兩個人都跑不掉。慌亂間見到眾多牽著獵狗的家仆已然越來越近,甚至能看清火光下他們猙獰的面目。
葉隨雲急的直冒汗,想起白天問劍台那血腥一幕,不禁驚恐異常,暗忖自己也要沒命了,可惜和奶奶告別的機會都沒有。他看著谷靈靈,又想這小妹妹還這麽小,也見不到家人了,語帶歉意道:“對不起,還是沒能救了你。”谷靈靈使勁搖頭,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看到她可憐的樣子,葉隨雲一咬牙,說道:“別怕,一會兒沒人了,就趕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谷靈靈還沒回過味來,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見葉隨雲一低頭從洞口鑽了出去,大聲喊道:“哎呦,來了一大群狗腿子,快跑。”接著傳來他快步奔跑遠去的腳步聲。谷靈靈立時明白過來,葉隨雲是要獨自引開那些人,他是打算犧牲性命來讓自己逃脫。
眾人果然上當,喊道:“快追,快追,別讓兩個小崽子跑了。”說話時聲音已近在洞口,頓時連人帶狗嘩啦啦的跑遠了。谷靈靈嚇得不敢出聲,心中慌亂,想到葉隨雲如果被追上是必死無疑,可自己又全然不知如何是好,隻急的哭也哭不出來。腦海中不斷想“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葉隨雲咬牙強忍著肩上傳來的陣陣疼痛,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遠,就聽到身後傳來令他心寒的狗吠聲。再跑幾步,聲音愈發接近,他知道定是那些人放了狗來追。自己哪兒跑得過這些四條腿的畜生。
他不敢回頭,隻是埋頭拚命疾跑,突然肩頭一痛,被一隻竄上的獵狗咬住,將他撲倒在地,緊跟著又撲來兩隻,咬住了他的雙腿。葉隨雲用手護住腦袋,毫無反抗之力,任由獵狗撕咬。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腦海最後的念頭閃過“不知靈靈跑掉了嗎?奶奶一定很傷心。”
此時忽聽嗤嗤嗤三聲,三隻獵狗一聲嗚咽,倒地斃命,頭頂各插一柄匕首。從遠處奔來兩人,其中一個扶起葉隨雲道:“孩子,你怎麽樣?”
葉隨雲此時已是半昏厥,頭腦一片空白,也不知救自己的人是誰,呆呆說不出話來。
後面一人道:“林大俠,好一手‘射空追雲’,名不虛傳。”卻是女子的聲音,聲音中正平和,聽在葉隨雲耳中很是舒服。
那救了葉隨雲的男子道:“清虛真人見笑了,在下看這孩子快要性命不保,這才出手。今日在問劍台,見他舍命救下那小女孩,也佩服他小小年紀俠義心腸。當時礙著葉家的面子,實在不便相救,已經很是慚愧。此子正是我輩中人,不可不救。”那女子微微點頭。原來這二人正是日間出席的兩大門派代表,純陽觀清虛子於睿以及丐幫九袋弟子林誠。
也是葉隨雲命不該絕,正好碰上這二人在宴席後同路返回。走到此處,遠遠見到葉隨雲被獵狗追逐,當即出手相救。身負內功之人耳目之力非同一般人可比,因此雖然夜色黑暗,但林,於二人還是一眼認出,那正是日間當著千百人勇救孤女的少年。
這時遠處傳來人聲,葉家眾仆快要趕來。林誠手一抄將三條死犬頭上的匕首收回。又抱起葉隨雲,快步走到旁邊高草之中放下。回到路中方一站定,便見大隊人手持火把繩索紛紛趕到。
眾家仆借著火光,看清站在路中二人的面目時,吃了一驚,領頭的忙上前行禮道:“原來是林大俠和清虛真人,小的是藏劍山莊的葉山,正在追捕邪教妖人,不知二位可看見了什麽蹤跡?”這葉山乃是葉家一個奴才,但他向來不願說明身份,無論何時都直接抬出藏劍山莊的名頭,別人不知道還當他是什麽大人物。但他畢竟還算有自知之明,清楚有些人是不能用藏劍山莊的名號來壓的,就好像此時面前的二人,因此禮數必須周到。
林誠此人嫉惡如仇,性子耿直,本就不滿他們種種作為,因此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發一語。於睿心中明白,接口道:“我們也是剛走至此,就見貴莊的三條狗兒死在這裡,並未看見其他人。”停了一下接著道:“這裡隻有一條路,若逃跑之人是從這裡下去,我們定會看見。就怕他們穿過草叢向南逃,往下不遠就是西湖,要是逃入湖中,恐怕就不好找了。”說著手指向葉隨雲相反方向的草叢。
葉山一聽大急,心中後悔隻帶了三條獵狗,早知不該全放出來,沒想到那小崽子這麽厲害。他思量隻怕這女人說得不錯,兩個小鬼很可能是往湖邊逃走了,看來他們也知道一旦進了水,獵狗就難以追蹤到氣味。葉山這麽一想,對於睿的話深信不疑,行禮道:“多謝指點。”轉身招呼其他人趕去山莊碼頭,準備船隻,剩下人則繼續追下去。一大幫人呼啦的走了個乾淨。
林誠笑道:“不愧是天下三智之一,輕輕一句話,就叫這幫奴才忙個焦頭爛額,佩服。”於睿微笑道:“快看看那少年如何了?”
林誠上前扶起葉隨雲問道:“小兄弟,你怎麽樣,還能走路嗎?”
這時葉隨雲已恢復了些許力氣,慢慢撐著站起身,道:“謝謝二位恩公相救,我沒事。”說完傷口又是一陣劇烈疼痛,葉隨雲不願在人前示弱,咬著牙忍住沒動。
林誠如何看不出來,一伸大拇指道:“好小子,是條漢子。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葉隨雲搖頭道:“多謝這位大哥,但我還有事,二位請便。”心道:“我還要回去找靈靈,她一個人可不成,誰知道你們會不會也要找她。”
於睿將他神色瞧在眼裡,心中自然明白,點點頭微笑道:“好孩子,江湖險惡,要明辨事非確是不易,壞人和好人有時也難以區分,皆因善惡往往一線之差,隻要記住,行事稟著良善之心,無愧天地,也就是了,你既有要事,便趕快去吧。”於睿的性子本不喜多言,但今日見到葉隨雲種種作為,隻覺得這孩子稟性良善,根骨奇佳,行事又有仁b之風,實在難得。由此聯想到自己心中牽掛之人,因此忍不住多提點幾句。
林誠也是心同此意,拍著葉隨雲肩膀道:“好男兒有骨氣,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到君山來找我。”
葉隨雲告別二人,一瘸一拐回到山洞口,心想谷靈靈定然已經逃走。哪知念頭還沒轉完,就看見谷靈靈蹲在山洞中,睜著慌張的大眼睛看著洞外。葉隨雲心中一喜,正要開口,谷靈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衝上前緊緊摟住葉隨雲,怎麽也不肯放手了。這幾個時辰的擔心,著急,害怕,驚慌,終於在此時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葉隨雲被觸碰到傷處,疼的齜牙咧嘴,同時心中感動,看來這小妹妹是真替自己擔心。他忍著痛勸慰道:“別哭了,別哭了,我這不是沒事嘛。哈哈。。。哈哈。。。哎呦。。。。”最後痛的實在厲害,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