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雲並不起身,又轉回頭去,問道:“為什麽?”
齊禦風道:“事到如今,多言無益。 ww?w?.?r?anwenA`com你若要報仇就動手吧。”
葉隨雲道:“我一直當你是朋友,卻不想在我背後偷襲的就是你這個朋友。”
齊禦風沉默了片刻,說道:“你不是愚人,應當知道我何以會動手。”
葉隨雲點點頭,歎息道:“我低估了你對西瑤的用情。”
齊禦風嘿了一聲,道:“可惜,我也低估了師妹對你的用情。可笑我昧著良心,做出如此卑鄙的行徑,到頭來卻不過是讓自己明白,在師妹心中我從未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位置。”他望向葉隨雲,道:“你為人俠義寬厚,又曾數次救我性命,實不相瞞,在這世上除了我師父,你是唯一讓我打心底感激敬佩的人。”
“可你還是在我背後出手了。”葉隨雲冷冷道。
齊禦風的喘息似乎粗重起來,他勉力沉下心緒,緩緩道:“在向你偷襲的那一刹,我就清楚知道,自己已經淪為一個卑鄙無恥的下三濫。往後這一生,只怕都無法挺起胸膛面對任何人。你落崖那一刻的眼神,就像夢魘冤魂一樣,這些年不斷纏繞在我腦海之中,使我無一日安寧。”說到這,齊禦風忽然發出一陣滿是嘲諷無奈的笑聲,道:“想我齊禦風堂堂男兒,竟越來越似老鼠鬼魅,活的一天不如一天。情之一字,毀吾若廝。”他走上一步,道:“廢話說太多了,你要報仇這便動手吧,我絕無怨言。”
葉隨雲起身一言不發,道:“我不是你。”繞過齊禦風向回走,赫然見到唐西瑤滿面錯愕,站在不遠。
齊禦風心叫糟糕,他適才與葉隨雲說話太過激動,竟沒注意到唐西瑤來到近處,一時不知說什麽,愣在那裡。
唐西瑤眼中淚珠打轉,難以置信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齊禦風一生桀驁,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卻在唐西瑤的目光下,感到渾身一片冰涼,心頭惶懼,顫聲道:“師妹。。。。。”
唐西瑤搖了搖頭,淚珠斷線般落下,道:“你我自幼相識,雖非兄妹,但在我心中,你就猶如親哥哥一般,是我最信任的人。為什麽。。。。。。”齊禦風聽她淒言,內心之痛無以言表,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一個字。
唐西瑤收起淚水,左手抓住右臂袖口一使勁,刺啦一聲扯下一片,一字一句說道:“今日我唐西瑤與你齊禦風割袍斷義,從今而後,恩斷義絕,再見為仇”。齊禦風面如死灰,身子不受控制的搖晃,一跺腳閃入背後森林,消失在黑暗中。
眼見齊禦風遁走,葉隨雲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唐西瑤抓住他的手,又忍不住落下淚來,不停道:“對不起。。。。”葉隨雲強忍身子傷痛,哈哈一笑道:“傻丫頭,此與你何乾,何必道歉。”說著輕輕拭去了唐西瑤的淚水。經此一晚大劫,葉隨雲身心俱疲,回到小廟之中,與唐西瑤依偎而眠。
再醒時已天光大亮,葉隨雲揉揉眼睛坐起,看到唐西瑤與阿不在外面馬車上準備著食物,鮑月娘獨自坐在門檻上若有所思。再一轉頭,見崔小沫正聚精會神把玩著什麽。
葉隨雲好奇問道:“你手裡是什麽?”崔小沫張開手,露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頗為得意道:“是唐姐姐給我的。”葉隨雲一眼認出,那正是唐西瑤的貼身暗器‘暴雨天羅’,此暗器盒是唐門四老之一唐懷智為唐西瑤精心打造,威力驚人。唐西瑤數次遇險,都是靠它化險為夷,葉隨雲不禁有些驚訝。
這時唐西瑤回入廟中,見狀說道:“是我送給小沫的,我喜歡這小妹妹。”原來先前唐西瑤曾聽阿不說起了與葉隨雲相遇的前因後果,待說到小沫如何反應機智地將葉隨雲從漢謨拉等人手中救出之事,唐西瑤甚為感激欣喜,便將此盒相授,並教導她操控之法。
葉隨雲笑道:“唐二小姐真是好手筆,天下皆知唐門暗器千金難求,如此寶物,連在下都要嫉妒了。”唐西瑤白了一眼道:“你武功那麽高,哪用的著這些家什。小沫雖聰明伶俐,畢竟女孩兒家,帶著此物,將來行走江湖也安全些。”崔小沫這才知掌中禮物貴重,拉著唐西瑤好不親熱,最後道:“唐姐姐,這暗器既然貴重的很,那我不能要,將來若是你遇到危險怎麽辦?”唐西瑤將她的手推回,朝葉隨雲一努嘴,笑道:“有你的幫主哥哥在我身邊,不會有危險的。”
這時阿不將準備的乾糧分與眾人,邊吃道:“幫主,你瞧這廟中供奉的是個什麽神仙,樣子好不奇怪。”眾人經他提醒,這才注意到小廟正中供奉的塑像確然有些怪異。尋常廟宇所供之神仙菩薩,不論佛家道家,必是華服錦衣,寶相莊嚴。可眼前的泥像身上雕琢的衣飾看起來破舊襤褸,一張面容更是黑漆漆髒兮兮,咧著嘴做傻笑狀。
唐西瑤歎道:“我倒真想不起什麽神仙竟是這個模樣的。難道是城隍?”葉隨雲笑道:“各地百姓風俗不同乃是尋常,所拜神仙更是五花八門,興許就有咱們沒聽過的九天神佛,也不稀奇。”
阿不看了一會兒,哈哈大笑道:“這家夥身上的衣服,與我曾經那件破褂子倒有幾分相似,難道這神仙也是個叫花子。”幾人細瞧,正如阿不所說,泥像的衣飾土灰之色,下擺分碎,十足的乞丐打扮。阿不道:“幫主,這不會是咱丐幫的祖師爺吧。”眾人一聽,哈哈大笑。
這時,廟外有人道:“你們胡說什麽?”只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站在廟外,神色恚怒看著眾人。
幾人頗為尷尬,葉隨雲連忙抱拳道:“我等途經貴寶地,在這廟中借宿歇息。見到廟中主位之像形貌奇特,出言無狀,還請莫怪。”
那女子臉色稍緩,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們,埋首自顧自從筐中取出香燭貢品等物,擺放在廟門前的石台上。阿不忍不住問道:“大姐,你這是在幹什麽?”
女子道:“今日是祈福的日子,我提前先來準備一下。”阿不又問:“你們這廟供的是什麽神仙,不是我瞧不起,這樣子也忒寒酸了些。”女子瞪了他一眼,低頭不理。
唐西瑤拉了阿不一把,笑著對那女子道:“姐姐息怒,我這兄弟心直口快,但並無惡意,”女子嗯了一聲。唐西瑤又道:“我們並非本地人士,不懂當地風俗。但也知見廟燒香遇山拜佛的道理。來到這兒看到這廟神形貌奇特,我們自當誠心正意,虔心參拜,不敢輕佻。卻也亟欲知曉拜的是什麽神仙,糊裡糊塗的反倒是不大恭敬。還請姐姐指點。”
那女子聽唐西瑤言語得體,這才露出一絲笑意,說道:“這是濟世菩薩,濟世救人的神仙。”唐西瑤抬頭見到廟門上果然寫著‘濟世’二字,點點頭,暗忖原來如此。阿不又插口道:“我聽過觀音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這濟世菩薩倒是第一次聽說。”眾人也都想的一樣,聽阿不一說都暗暗點頭,想來自己孤陋寡聞了。
這時聽得傳來嘈雜之聲,幾人看去,從大路另一頭遠遠走來了不少人,有的挎著雞蛋籃子,有的頭上頂著食物燃香,三三倆倆結隊而來。為首一老者,背著雙手,行在最前。那女子上前道:“村長,都備好了。”
老者點點頭,說道:“大夥把自家貢品都擺好,準備祈福了。”一眾村民應了,紛紛上前將自帶之物擺上石台。葉隨雲等人眼見來的足有一二百人,不禁起了好奇心,想要觀個究竟。
又亂了好一陣總算安靜下來。村長看到葉隨雲幾人立於一旁,問道:“他們是何人?”那女子道:“過路的行客,不是壞人。”村長點點頭不再理會,一撩衣擺,當先跪拜至地,身後村民也都按著村中的長幼輩分依次拜倒。
只見村長手舉三炷長香,道:“黃天厚土在上,今日是九月十八,平頂村闔村老少特來為濟世菩薩祈福。。。。”葉隨雲幾人方知此處叫平頂村,心道原來他們所說祈福並不是為自己,竟是為了這個濟世菩薩。只聽村長接著道:“吾等知曉菩薩有難,皆是寢食不安,如坐針氈。雖然亟欲一盡綿薄之力,助菩薩渡過難關,奈何神跡縹緲,我等有心無力。只有在此祈願上蒼,保佑濟世菩薩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聽著村長認真的說辭,葉隨雲幾人都覺好生古怪,崔小沫更是忍不住嘿的笑出了聲。唐西瑤趕忙扯她衣袖,卻已經晚了。所有的平頂村民都朝著他們這邊怒目而視。
崔小沫知道闖了禍,卻兀自不服氣道:“本來嘛,哪有凡人老百姓祝願神仙長命百歲的,多滑稽。。。”阿不趕忙捂住她嘴,小聲道:“小姑奶奶,還不住口。”
村民中已有不少人叫嚷道“他們是什麽人”,“哪來的外鄉人”,“是不是來搗亂的”。
葉隨雲幾人面露尷尬,那個最先到的女子眼見群情不滿,連忙喊道:“大夥別生氣,他們幾人只是過路的旅客,聽說今日是為菩薩祈福,這才誠心誠意在旁觀摩,並無惡意。”她這一解釋,眾人才算怒氣稍緩。
那女子轉頭對崔小沫道:“小姑娘,你不知道,濟世菩薩並不是神仙,而是個尚在人世間的大英雄。他對我們全村有大恩德,因此每年的這一天,我們便要為他祈福。”崔小沫眨著眼睛,恍然道:“原來是這樣,這位姐姐,那實在是對不住了。”那女子微微一笑。
唐西瑤說道:“活人在世便立生祠,自古有之,倒也不罕見,但無一不是大賢德之人。想來這位大英雄定是很了不起。”
女子道:“那是自然。 ”唐西瑤道:“但我方才聽村長之言,似乎這位濟世菩薩遇到了什麽麻煩不成?”
女子歎了口氣,點點頭道:“似乎是的,聽說官府如今正在緝捕於他。。。。”這時村長突然道:“霏琪,禍從口出。”
那女子回首道:“村長,你瞧他們的樣子,不會是官府的人,說也無妨。”村長瞟向葉隨雲一行人,其中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唯一的成年男子則渾身上下多處包扎,顯是受傷不輕,確然不像官府的捕快,村長哼了一聲,不再多言。
那叫霏琪的女子接著道:“濟世菩薩對我們平頂村有大恩,如今他有難,我們除了燒香拜天為他集福,也實在做不了什麽了。你們先讓一讓,待我們繼續將儀式完成再說。”說完轉身回去。唐西瑤和葉隨雲聞言連忙向後靠了靠,讓出地方,一邊向村長和村民們報以歉意。
這時崔小沫冷不丁又問道:“敢問菩薩叫什麽名字,我的哥哥姐姐都是見多識廣之人,興許還聽說過呢。”
霏琪脫口道:“濟世菩薩的本名叫葉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