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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渭說到這裡,略停了停,接著說道:“耶律阿保機聽韓延徽說得甚有道理,並不懷疑他另有打算,便即派出五十名軍士,隨同韓延徽從易州城北門出城,前往蔚州催糧。其時李存勖將兵馬駐扎在城南,東、西、北三座城門雖然有李存勖派出的遊騎,卻並不與遼軍接戰,只是遠遠觀望。遼國君臣自然明白李存勖的用意,他是在告訴遼國人,只要向北退至塞外,兩國便可不再征戰,不過遼國想要向南邁出一步,必定會遭遇李存勖的拚死截擊。
“韓延徽出城之後,向北走了十余裡,推說自已騎不慣戰馬,又怕誤了大事,要眾軍士不必陪自己同行,快馬加鞭趕往蔚州,隨同押糧官將糧草送到易州城。自己在後面緩緩而行,待到眾軍士回程之時,再一起趕回易州城複命。這些軍士素知韓延徽是文臣,年紀又大,騎馬急行了十余裡已是困頓不堪,是以絲毫沒有懷疑,便即與韓延徽告辭,快馬加鞭直奔蔚州城而去。
“韓延徽見眾軍士走得蹤影不見,立時撥轉馬頭,直向西奔去。一路上並不歇息,一直到了耶律倍的大營之中。韓延徽說完之後,耶律倍這才發現韓延徽棉袍下擺已變成了黑色。想來他是文臣,平日裡只是坐轎出行,甚少騎馬。今日為了給自己報信,騎馬狂奔百余裡,大腿已被馬鞍子磨破出血,將棉袍染成了黑色。耶律倍念及此處,心中感激不盡,正想說話之時,韓延徽正色說道,眼下已是生死關頭,殿下須得盡快率領兵馬趕往易州城與陛下會合。若是稍有耽擱,只怕於大事不利。老臣還要趕往蔚州,免得那些軍士返回之時,遇不到老臣,未免心下生疑。
“耶律倍與韓延徽告別之後,帶了本部兵馬直向易州城奔去。大軍走出五十余裡,天上下起雪來。雪越下越大,後來大雪已深可沒膝。耶律倍的兵馬都是騎兵,在大雪中艱難行走,想要盡快趕到易州城下,已無半點可能。
“其時李嗣源率領殘兵已與李存勖會合,他向李存勖講述耶律倍突然發兵攻擊,自己抵擋不住,帶領殘兵逃了出來,請李存勖責罰。李存勖並未加罪,反倒安慰他說,耶律倍善能用兵,而且兵馬數倍於李嗣源,能從耶律倍全軍攻擊之下逃了出來,已是極不容易之事。李嗣源能夠帶了五千多名軍士逃出來與自己會合,不只無罪,反倒有功。耶律倍擊敗李嗣源之後,必定會率領大軍前來易州城與耶律阿保機會合。一場大戰勢所難免,須得早做準備,免得被耶律倍突然襲擊,措手不及。”
馮渭說到這裡,看了厲秋風等人一眼,接著說道:“趙良嗣大人對我說過,當日李存勖與李嗣源說話之時,帳中還有許多將軍,其中有幾位後來投奔了遼國,將當日李存勖所說的話轉述給了遼國官員。李存勖對李嗣源等眾將說道,耶律倍用兵詭詐,他擊破了李嗣源的兵馬,必定會率領大軍不管不顧地向南衝去,襲擊正與朱溫對峙的晉王大軍。眾將聽了之後,都是大驚失色,紛紛請求李存勖盡快回軍,助晉王李克用對付耶律倍。李存勖卻搖了搖頭,對眾將說道,耶律倍此計雖妙,奈何遼國皇帝耶律阿保機被咱們堵在了易州城,他絕對不會容許耶律倍獨自領軍南征。否則一旦耶律倍功成,耶律阿保機將如何自處?他在定州城下戰敗,還可以說是受了咱們的偷襲。可是等他敗退進海都城之時,身邊至少還有四五萬兵馬,足以與咱們拚死一戰。可是咱們追到海都城外,尚未接戰,耶律阿保機卻退出了海都城,一直向北逃入易州城,豈不是太過奇怪?
“耶律阿保機未做皇帝之前,便以勇武聞名,絕對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做了皇帝之後,仍然時常帶兵征戰,可以說是一位馬上皇帝,絕對不會率領十幾萬人馬,卻被咱們一兩萬人打得如此狼狽。他一路敗退,是想誘使咱們北進,使得咱們困於堅城之下,進無可進,退無可退,他便可以率領大軍將咱們盡數圍殺。
“眾將聽李存勖說完,這才恍然大悟。李嗣源卻知道李存勖在遼國早已安插了許多眼線,甚至遼國朝廷中也有官員被李存勖收買,他才能對耶律阿保機的意圖知道得如此清楚。只聽李存勖接著說道,耶律倍是遼國皇太子,而且多立戰功,在遼國威名赫赫,有許多大臣和將軍對他極是佩服。不過他越是有名,耶律阿保機就對他越不放心,生怕耶律倍也學著李世民,來一個玄武門之變。契丹人生怕凶殘,若是耶律倍得手,耶律阿保機不只做不了太上皇,只怕性命都保不住。耶律阿保機既要騙咱們北進之後將咱們合圍,又生怕耶律倍立了大功之後無法駕馭,是以絕對不會容許耶律倍揮軍南下,必定會將耶律倍的兵馬調回到易州城,兩人合兵一處,要將咱們剿殺在易州城下。
“李存勖說完之後,眾將紛紛點頭稱是。李嗣源與耶律倍打了一仗,深知耶律倍堅毅勇決,一旦下了決心,絕對不會輕易改變主意。是以他對李存勖說道,從耶律倍用兵來看,此人做事果斷,若是他決意南下攻入中原,十有不會聽從耶律阿保機的命令,而是趁著咱們屯兵於易州城下之機,率領遼軍南下。如此一來,晉王腹背受敵,只怕會有不妥。
“李存勖卻是不置可否,對李嗣源說道,耶律倍確是一個堅毅勇決的智將,不過他又是一個狡詐之徒。此人固然想為耶律阿保機立下不世奇功,助耶律阿保機一統中原。不過若是危及皇太子的地位,他絕對不會帶兵南下中原冒險。眼下耶律阿保機打定了主意要在易州城將咱們殺得乾乾淨淨,才可以放心南下,去對付晉王和朱溫。耶律倍雖然甚有主見,可是為了保住皇太子的地位,最後還是要聽從耶律阿保機的命令。是以咱們須得早做準備,就在易州城與契丹人決一死戰。”
厲秋風聽馮渭說到這裡,心下暗想,怪不得李存勖縱橫天下,無人可敵,原來此人不只武藝了得,而且極為聰明。他早就看穿了耶律阿保機的計謀,這才敢以弱敵強,周旋於耶律阿保機和耶律倍兩路兵馬之間。只不過李存勖也好,耶律阿保機和耶律倍也罷,雖然個個詭計多端,卻都沒有十成的把握能打贏敵人。他們都是拿了自己和將士的性命在賭這場大戰的勝負,勝者贏了天下,敗者輸了自己、家人和將士的性命。自古以來的帝王將相,無非是一些敢於賭上自己和千萬條性命的賭棍罷了。
《一刀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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