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和尚此前一直沒有說話,聽長孫光明如此一說,他心下一凜,仔細回想進入太白居之前的情形,不由悚然一驚。
厲秋風見玄機和尚神情有異,便即開口說道:“玄機大師有什麽話要說麽?”
玄機和尚雙手合什,口中說道:“若不是長孫先生提起,貧僧險些忘記了。當時與幾位在木橋上分別之後,貧僧想著無法制住厲施主,只能先行趕回白馬寺,待各大門派的高手聚齊之後,再找到厲施主一決勝負。只不過身後大霧未消,貧僧隻好向前而行,不知不覺之間,便到了太白居門前。其時貧僧疲憊不堪,腹中饑餓,便想到太白居中化緣。只不過貧僧尚未進入太白居,便被那店小二攔在門外,說太白居拜的是太上老君,不許貧僧化緣。後來還是楊延嗣衝了出來,將貧僧領入店中。可是依著司徒先生和長孫先生所說,楊家父子是在幾位進入這太白居之後才來到這裡,豈不怪哉?”
司徒橋笑道:“大和尚,這便是迷魂大陣的厲害之處。這大陣不是死的,會隨著被陷之人心中所想而幻化出種種稀奇古怪的情形。咱們每人心中所想之事都不盡相同,是以看到的和聽到的只怕也不一樣。楊家父子比咱們先到或是後到太白居並不重要,因為他們壓根就不存在,而是幻化出來的人物……”
司徒橋說到這裡,臉色突然一變,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見他眼中露出了驚恐之極的目光,似乎想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情。片刻之後,只聽他顫聲說道:“難道、難道咱們還是在幻境之中,並沒有從幻境之中走出來不成?”
厲秋風一怔,不知道司徒橋這話是什麽意思。長孫光明腦中卻是靈光一現,心中一凜,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玄機大師真是一言點醒了夢中人。原來咱們仍然被困在幻境裡,壓根就沒有從幻境中醒來。”
厲秋風越聽越是糊塗,正想開口詢問,卻見玄機和尚一臉迷茫的神情,對司徒橋和長孫光明說道:“司徒先生、長孫先生,貧僧只不過是想不清楚楊家父子是何時到了太白居,並不知道咱們是不是仍然被困在幻境之中。長孫先生這話可讓貧僧摸不著頭腦了。”
長孫光明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咱們不要再去想楊家父子是什麽時候到了太白居中,因為這三個人壓根就不存在。若是一直去想這件事,無異於讓自己進了一條死胡同。我原本以為進入這太白居之後,咱們才進入了幻境。只是此時想想,只怕咱們在遇到那場大霧之前,便已經陷入了敵人設下的圈套之中。”
司徒橋道:“長孫先生說得不錯。現在咱們要拋卻心中一切先入為主的成見,推本溯源,看看能不能破開這個迷陣。”
厲秋風和玄機和尚不知道兩人在說些什麽,心下疑雲大起。
司徒橋知道厲秋風和玄機和尚不懂,於是接著說道:“咱們本來以為是在太白居中被人做了手腳,有人在黃梁米飯中放入了迷藥,使得咱們不知不覺之間沉沉睡去,就此陷入到幻境之中。可是玄機大師說他是在楊家父子之後進入到太白居中,與咱們幾人經歷的事情有所不同。這便是因為迷魂大陣雖然厲害,卻也不是沒有絲毫破綻。可是咱們陷入到迷魂大陣之中,便如做夢一般。在睡夢之中,即便看到的事情荒謬之極,卻也不會有絲毫疑心。在咱們進入到太白居之前,便已遇到了種種不合理的事情。比如說在長孫先生埋藏兩件神器之處,咱們便曾遇到過骷髏軍士,只不過當時並非大打出手。隨後便遇到了那場古怪的大霧。可是仔細想想,世間哪會有如此濃厚的霧氣?後來咱們到了一座木橋之上,先後遇到了玄機大師和楊家父子。玄機大師倒沒什麽古怪,可是楊家父子是千年之前的人物,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木橋上?是以早在咱們走上木橋之前,便已經陷入幻境,是以遇到楊家父子,雖然心下懷疑,卻並沒有驚覺清醒。方才咱們推想此前的種種怪事,對於很多怪事卻見怪不怪,便是因為咱們仍然身在幻境之中,便如在睡夢中一樣,對於種種不合常理的事情視若平常。多虧玄機大師無意中說了幾句話,才讓我和長孫先生知道咱們還沒有醒來……”
厲秋風和玄機和尚聽到這裡,恍惚之間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只不過想要仔細思慮一番之時,卻覺得頭痛欲裂,竟然無法推想下去。長孫光明瞧著厲秋風和玄機和尚的模樣,急忙開口說道:“厲大俠,玄機大師,兩位不必耗費心力去想這些事情。因為困住咱們的那個人便是要咱們絞盡腦汁,按照他的謀劃思慮,最後不知不覺之間便墜入他的奸計之中。兩位只須知道眼前看到的一切和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心中有了提防,便不會被敵人所乘。”
厲秋風和玄機和尚武功遠在司徒橋和長孫光明之上,可是此時卻是束手無策,甚至連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都鬧不清楚。厲秋風心下暗想,若是仍然身處幻境之中,敵人的手段也太過厲害。此時眼中所見、耳中所聽,又哪像是虛幻的事情?
便在此時,玄機和尚突然說道:“咱們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半天,怎麽胡掌櫃和嚴施主還沒有回來?”
厲秋風、司徒橋、長孫光明心下一凜,仔細回想此前的情形,胡掌櫃和老嚴已走了大半個時辰,可是一直沒有回來,確是有些奇怪。司徒橋道:“難道胡掌櫃生怕牽連自己,隻想著將屍體拋得越遠越好,是以一直走了大半個時辰,要將倭賊的屍體扔出十裡外不成?”
長孫光明道:“那店小二和廚子一直沒露面,難道後屋出了變故?”
他說完之後,突然想起蘇岩到後屋去窺探店小二和廚子之後,便一直沒有消息,心下不由一凜。長孫光明心思急轉,情急之下身形一閃,直向後屋衝了過去。待他掀開簾子衝入後屋,卻見屋子中熱氣騰騰,眼前一片朦朧,壓根看不清楚是否有人。
長孫光明不是莽撞之人,雖然牽掛蘇岩的安危,卻也不敢輕易犯險。他正思忖如何行事之時,只聽得身後風聲響起,回頭看時,卻見厲秋風和司徒橋已然跟著衝了進來。長孫光明道:“蘇岩和店小二、廚子都不見了,只怕咱們上當了。”
他說到這裡,臉色一變,口中說道:“咱們都聚到了這裡,若是外面有變,只怕會有事情發生……”
長孫光明話音未落,司徒橋搶著說道:“厲兄弟已想到了這一節,留了玄機和尚在大堂中守著。以他的武功,想來敵人就算有所異動,也不是他的對手。”
厲秋風卻沒有理會司徒橋和長孫光明說話,他看著眼前彌漫的熱氣,心下已然有了主意。只見他雙掌一錯,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內力貫注於雙掌之上,平平向前推出。只聽“呼”的一聲大響,三人眼前的熱氣被厲秋風掌力帶動,便如天空的雲朵被狂風卷動一般,在三人眼前翻滾旋轉。片刻之後,三人眼前的熱氣消散了不少。厲秋風踏上一步,雙掌再次推出,將熱氣又逼退了數尺,三人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灶台。
只見灶台下仍然有火焰燃燒,灶台上的鐵鍋蓋著蓋子,熱氣便是從蓋子下面洶湧撲出。而灶台右首的地面上竟然露出一雙腳,只不過這人大半個身子被熱氣籠罩,看不清楚這人是什麽模樣。
長孫光明和蘇岩雖無夫妻之名,卻有了夫妻之實。只不過長孫光明自幼便得到家中長輩教誨,要報先祖長孫無忌的大仇,是以自他出道以來,一直四處奔波,沒有安身之日, 兩人才一直沒有成婚生子。此時長孫光明掛念蘇岩的安危,驀然間看到那雙腳上穿著的正是蘇岩所穿的麻布軟底鞋子,心下登時大驚。只見他身形一閃,竟然搶到了厲秋風前面,雙手抓住那雙腳用力向外拖拽。只聽“呼”的一聲,立時將那人從熱氣中拖了出來,不是蘇岩是誰?
長孫光明將蘇岩抱在懷裡,轉身便向大堂跑去。只是他跑得急了,到了門口之時,竟然無暇去掀簾子。只聽“嘶啦”一聲,簾子已然被他這一撞扯了下了,卷在長孫光明身上,被他一直帶到了大堂。
長孫光明尋了個乾淨的桌子,將蘇岩輕輕放到了桌子上。只見蘇岩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只不過胸口起伏,呼吸倒還算得上平穩有力。長孫光明略略松了一口氣,抓起蘇岩左手,在她脈門上探了探,隨後右手按在蘇岩“人中”穴上輕輕揉了數圈。卻聽蘇岩呻吟了兩聲,緩緩睜開了眼睛,臉上卻是一片茫然,口中顫聲說道:“我、我這是在哪裡……”
長孫光明柔聲說道:“咱們還是在太白居中,敵人已經被打跑了,你不必擔心。”
蘇岩這才清醒過來,見長孫光明和玄機和尚站在身邊,倒有些羞愧,雙手撐著桌子想要坐起來。長孫光明伸手攙扶,將她從桌子上扶了下來。蘇岩坐到凳子上之後,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這時才有了幾絲血色。長孫光明見她並未受傷,這才放下心來,對蘇岩說道:“後屋出了什麽事情?店小二和廚子又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