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子收劍入鞘,用左手的道袍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口中說道:“敵人勢大,咱們須得早做打算。否則他們若是火攻,只怕咱們一個都逃不出去。”
雲中子此言一出,大殿內的眾人都是心下一凜。紀定中見眾人臉上都有驚慌之色,心中暗罵雲中子胡亂說話。他知道此時困於大殿之中,人人心下都是驚懼難安。若是一時不慎,這二三百人炸了營,自相殘殺踐踏起來,不須倭寇動手,這大殿立時會變成阿鼻地獄。是以他咳嗽了兩聲,對雲中子說道:“道長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眼下倭寇還沒有大舉進攻之意。就算他們想放火燒了大殿,木城距離大殿也有十五六丈遠,倭寇以火箭來攻,並非易事。何況這大殿牆以青磚壘成,屋頂覆蓋琉璃瓦,所用木頭不多,極難點燃。是以大夥兒不必過於驚懼,咱們還是商議一下如何衝殺出去是正經。”
雲中子見紀定中如此說話,知道他是害怕眾人慌亂之下慌了陣腳,正想著再說幾句話,忽聽厲秋風在一邊說道:“其實紀師爺和雲中子道長都不必擔心,倭寇絕對不會放火燒了大殿。”
雲中子和紀定中聽厲秋風突然說話,心下都是一怔。雲中子心想,姓紀的說倭寇以火箭來攻,並非易事,自然是想蒙騙眾人,你這小子比姓紀的還要過分,居然說倭寇壓根不會放火燒了大殿。這是當眾扯謊,胡說八道。
紀定中心中連連叫苦,心想自己方才那番話已是頗為勉強,但是為了穩定人心,不得不如此說話。厲秋風這話沒有半分根據,若是想安慰殿中諸人,只怕反倒讓眾人更加驚懼。他正想著如何替厲秋風圓謊之時,卻聽厲秋風接著說道:“厲某知道各位不信,不過大夥兒不要忘記,方才聶老太爺說過,按照咱們事先的計謀,若是要汝陽衛的鐵騎來援,便要在城隍廟中舉火為號。各位不妨想想,若是倭寇以火箭攻擊,放火燒了大殿,豈不正是發出了求救的信號?三千鐵騎席卷而來,倭寇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不是容易之事。”
眾人這才想起來方才厲秋風和聶老太爺確曾說過此事,一眾公差捕快登時松了一口氣。紀定中卻是暗暗叫苦,心想方才厲秋風胡說八道,哪有什麽舉火為號的事情。難道這個錦衣衛失心瘋了,竟然將自己說過的謊話也信以為真了不成?只不過此時自然不能揭穿厲秋風的謊話,紀定中臉上神情未變,心下卻在苦思良策。
雲中子聽得四周公差捕快竊竊私語,個個面露喜色,已不似方才那般慌張。他咳嗽了一聲,口中說道:“可是厲大俠和聶老先生也曾說過,這是你們商議好的計謀,倭寇又怎麽會知道點火為號之事?依貧道來看,倭寇一定會以火箭攻擊。待得大殿起火之後,就算援兵看到火頭大起,便即趕來赴援,只怕咱們先被燒死在這大殿之中了。”
眾人聽雲中子如此一說,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人人心下均想,姓厲的確是一個糊塗蛋,還是這位道長聰明。舉火為號之事是聶老太爺定下的剿殺倭寇的計謀,倭寇自然不會知道,又怎麽會放棄火攻的法子?
刹那之間,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過了片刻,忽聽厲秋風嘿嘿一笑,道:“倭寇既然混進了城隍廟,咱們的計謀自然已經被他們看破了,是以舉火為號之事,倭寇當然也會知道。”
雲中子頓足道:“可惜,可惜。君不密而失其國,臣不密而失其身。如此大事,豈能輕易將消息泄露出去?”
厲秋風道:“自大明立國之初,倭寇便在東南沿海襲擾不斷。他們勾結奸民,收買官員,早就覬覦大明江山,其志絕非尋常綠林山寨的盜夥可比。數日之前,數千名江湖敗類逼近修武縣城。若不是紀師爺指揮若定,將這些人驅散,只怕咱們此時更加危險。道長不妨想想,連泰山五老這等前輩名宿,還有廣智和尚、玉清子等大高手都被倭寇收為羽翼,他們在江湖之中的勢力到底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了。是以聶老太爺的計謀雖然縝密,只可惜倭寇的奸細太多,無孔而不入,將這計謀泄露給倭寇,卻也不是什麽稀奇之事。”
紀定中越聽越是心驚,不曉得厲秋風編出這些謊話,到底想要幹什麽。只聽雲中子道:“倭寇凶殘狡猾,那些甘心做漢奸的奸細更是可惡。若是被貧道撞上,一劍便斬下他的狗頭,為那些被倭寇害死的漢人百姓報仇。”
厲秋風道:“不錯。方才那個倭寇老鬼得意洋洋地說道,此次修武縣的事情,從頭到尾,倭寇都在作壁上觀。出主意和動手殺人的,全是咱們漢人。他雖然狂妄,可是這話也沒有說錯。自古以來,咱們漢人內訌不斷,漢奸不計其數。否則也不會有什麽五胡亂中原、靖康之恥和崖山之敗了。這些漢奸背棄了祖宗,比之倭寇更加可惡!”
雲中子乾笑了兩聲,道:“厲大俠說得不錯,漢奸可恨,咱們須得與他們周旋到底。”
厲秋風道:“據厲某所知,泄露聶老先生和紀師爺計謀之人,也是一個錦衣衛。此人姓張名昊,原本被派到福建去打探倭寇的消息。可是此人吃裡扒外,竟然降了倭寇。他潛入修武縣城之後,打探到了咱們的計謀,便將此事告知了倭寇……”
厲秋風話音未落,雲中子怒道:“這個狗賊當真可惡。厲大俠可知道他現在到了何處?”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此人雖然年紀不大,可是極為狡猾,不知道藏到哪裡去了。只是這人身上帶了錦衣衛的腰牌,極易瞞過官員和百姓。”
厲秋風說到這裡,略停了停,看了雲中子一眼,道:“道長可曾見過錦衣衛腰牌嗎?”
雲中子搖了搖頭,道:“說來慚愧,貧道久在西域,見識淺薄,哪裡見過錦衣衛的腰牌。”
厲秋風面有憂色,道:“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軍,若是外出辦案,普天下的公差捕快都要聽從調動。各大幫派若是還想在江湖廝混,自然也不能得罪錦衣衛。是以張昊有這腰牌護身,想要將他擒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厲某身上倒帶著一塊腰牌,不妨請道長瞧瞧。日後若是遇到張昊,他若是掏出腰牌來恐嚇,道長也好有個準備。 ”
雲中子道:“多謝厲大俠。貧道確實想開開眼,看看這腰牌到底是何模樣。”
厲秋風右手伸手懷中,一邊掏摸一邊向雲中子走近了兩步,口中說道:“這腰牌以镔鐵打造而成,極難仿製。背後寫有持牌者的姓氏和官職,道長一看便知。”
厲秋風話音方落,已自走到雲中子面前,右手從懷中掏出一物,送到了雲中子面前。
雲中子瞪大了眼睛,向厲秋風右手望去。只不過厲秋風右手虛握成拳,此時看不到他手中握著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大殿中擠了二三百名洛陽知府衙門和修武縣知縣衙門的公差捕快,但是除了廖大綱、尹捕頭、馮師爺等廖廖數人之外,大半都沒有見過錦衣衛腰牌是何模樣。是以此時見厲秋風掏出了腰牌,也想瞧瞧威震天下的錦衣衛腰牌。只見眾人一個個屏住了呼吸,踮著腳尖向厲秋風手上望去。
此時厲秋風的右手已然伸到了雲中子胸前,隨即張開了拳頭,將手掌平攤在雲中子面前。
只不過他掌中空空如也,壓根沒有什麽腰牌。
雲中子一怔,正想說話。厲秋風右手倏然化掌為拳,向前一送,正戳在雲中子膻中穴上。
雲中子悶哼一聲,“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登時委頓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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