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橋說到這裡,聲音微微有些低沉,望著洞壁上最後一幅壁畫,緩緩說道:“石大人聽姓魏的一說,臉上頗為驚訝,便向姓魏的伸出的右手望了過去。我在暗格之中,距離兩人有三四丈遠,只能看著魏千戶右手握著拳頭舉在身前,卻看不到他手中到底有什麽東西。正焦急間,卻見姓魏的右手倏然張開,一道銀光激射而出,直打向石大人面門。
“其時石大人正伸頭向姓魏的右手望去,是以兩人相距極近。那道銀光從姓魏的手中射出,瞬間便到了石大人眉心。只見銀光驀然間消失在他雙眉之間,片刻之後,石大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我伏在暗格之中,見姓魏的突施偷襲,石大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下卻也是悚然一驚。姓魏的得手之後,並未上前查看石大人的屍體,而是雙手籠在袖中,如雕像般地站在原地。我心中暗想,這姓魏的真是機警,雖然一擊手,卻並不貿然上前,以防那石大人有詐。此人殺了石大人,接下來必然要在這密室之中到處搜尋。若是被他發現,只怕我難逃一死。念及此處,我心亂如麻,隻盼著那石大人留有後手,能夠猝然反擊。最好這哥倆拚他媽的一個同歸於盡,老子再想法子混出去。
“想不到過了半天,那姓魏的仍然一動不動。我心下詫異,暗想就算他小心謹慎,卻也無須等待這麽長時間。正驚疑之時,卻見他頭頂竟然冒出了絲絲白氣。我心下大驚,凝神望去,這才發現他的臉色竟然隱隱變得發黑。隨著他頭頂的白氣越來越多,臉上的黑色倒慢慢減少。他的身子也微微有些顫抖,額頭汗水涔涔而下。我這才知道他中毒頗深,只是強行壓製住體內的劇毒,直到趁那石大人不備,用暗器將他襲殺。只是他殺了石大人之後,便即運用內力驅除毒氣。想來體內劇毒積累較多,他運功驅毒之際,卻是一動也不敢動。我初時隻道他擔心石大人受傷未死,才肅立不動。此時知道原因,心下大悔。這姓魏的心思縝密,既然已經知道這密室之中還藏有別人,卻一直隱忍不發,便是因為中了劇毒,生怕毒氣攻心,這才不敢施展武功。只是方才已無法壓製劇毒,若是再不出手,便沒有機會除掉石大人,這才突施偷襲。只是動手之後,須得全力驅除體內的毒氣,其時也是他最為虛弱的時候。我若是衝了過去,就算此人武功了得,只怕也得死在我的手裡。只是現在瞧他的臉色,體內的劇毒已被他驅除大半,此時我若貿然出去挑戰,他出手之際再無顧忌,一掌便能將我打死。良機錯失,可惜,可惜。”
眾人心下均想:“若是他將你打死,這世上倒少了一個禍害。可惜,可惜。”
司徒橋道:“我見姓魏的頭頂的白氣漸漸減少,臉色也逐漸恢復正常,知道此人已將體內的毒氣驅除殆盡。想到他手段之狠毒,心下愈發焦急,正彷徨無計之時,忽聽姓魏的冷笑道:‘大和尚,你既然已經到了,又何必藏頭露尾,惹人恥笑?’
“我心下一怔,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只見姓魏的緩緩轉過身子,雙手籠在袖中,緊緊盯著甬道入口。片刻之後,卻見入口處人影閃動,一個胖大和尚已經躍入密室。這和尚似乎害怕姓魏的偷襲,是以落地之後,向後疾退三步,距離魏千戶足有一丈多遠,恰好站在那供桌之前。這和尚低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十幾具屍體,雙手合什道:‘阿彌佗佛。魏施主,你造下如此殺孽,罪過,罪過。’
“姓魏的冷笑了一聲,道:‘弘敬大師,
我替你將這些人除掉,省得你多費一番力氣。你應該謝謝我才對,何必假惺惺的念什麽阿彌佗佛?’那弘敬和尚肥頭大耳,便似寺院中供奉的彌勒佛一般,看上去甚是慈祥。姓魏的話音一落,他又宣了一聲佛號,道:‘魏施主此言差矣。貧僧是出家人,豈能與各位施主一般打打殺殺?至於殺人害命,那更是萬萬不敢的。’“姓魏的嘿嘿一笑,道:‘既然不想殺人害命,為何又等到此刻才悄悄躲到密室之外?進入密室之時,又為何要先將鼻孔塞住?’那弘敬和尚聽了姓魏的揭穿自己的話語,卻也並不生氣,仍是雙手合什,雙目低垂,口中說道:‘貧僧不敢為天下先。魏施主在密室之中大顯神威,連殺十余人,貧僧豈敢自討沒趣,白白送死?’姓魏的哼了一聲,道:‘你現在一定非常後悔,不應該這麽晚才過來殺我。若是你半柱香前潛入密室,其時我身中劇毒,只怕一招都接不住,便得死在你的手中。嘿嘿,大和尚,你雖然一臉笑容,此時心中定然懊惱異常。’
“我聽這姓魏的冷嘲熱諷,心下暗想:‘方才幸好我沒有出去,否則就算將姓魏的殺掉,這弘敬和尚卻躲在密室之外,正好坐收漁翁之利。想來這和尚知道姓魏的和那石大人均非庸手,正好等著兩人拚個你死我活,他再進入密室收拾殘局。想不到石大人尚未動手,便死於魏千戶暗器之下。他心中定然對這姓魏的甚至是忌憚,才一直隱忍不發。如此一來,良機錯失,心中定然與我方才一樣後悔。
“那弘敬和尚盯著魏千戶,緩緩說道:‘魏施主,貧僧身為大報恩寺執事僧人,對於施主的惡行,不能不管。何況你殺的是刑部的主事大人,這罪名可就大了。貧僧勸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要再做惡事……’他話還沒有說完,魏千戶冷笑道:‘我若是束手就擒,你立時便會將我一掌打死,再毀屍滅跡。到了那時,這密室中的奇珍異寶,可就都是你的了。大和尚,你耍的好手段。只不過要與孝陵衛為敵,你須得掂掂自己的份量。’
“弘敬和尚微微一笑,道:‘魏施主就不要巧言令色了。石大人說的不錯,兩年前你沒有坐上孝陵衛指揮使的位子,仕途已經完了。若是仍在孝陵衛當差,你頭上那幾位大人聯起手來,立時便會將你弄得死無葬身之地。這兩年你多次潛入大報恩寺,真以為本寺不知道麽?眼下孝陵衛又有一位千戶故去,接任那人恰好是你的政敵。你自己知道已到了生死關頭,便鋌而走險,今夜設下了圈套,終於給你闖進了密室之中。你無非是想取走這密室之中的奇珍異寶,或者前往京城打點,以圖高升,或者遠走海外,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家翁。魏施主,貧僧沒有說錯罷?’
“姓魏的未置可否,冷笑道:‘大和尚,就算你上面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麽你窺伺在旁,為的又是什麽?’弘敬和尚道:‘大報恩寺是成祖皇帝敕令建造,是皇家寺院。雖然成祖皇帝遷都北京,大報恩寺仍一直遵照當日成祖皇帝的聖旨行事。這大殿自建成之日起,除皇帝之外,擅入者死。近百年間,也曾有人試圖進入大殿,只是大多死於機關之下,闖入大殿之中的不超過五個人。今晚石大人先行趕到本寺,卻也知道規矩,等魏施主到了之後,要一起進入大殿。其時魏施主百般做作,假意勸說石大人不要進入大殿,不過句句都暗示這大殿之中另有天地。石大人上了你的當,強行闖入大殿。你順理成章地跟了進來,已是立於不敗之地。即便今晚之事不能善了,你也盡可以將過錯全都推到石大人身上,嫁禍給南京刑部。你隨著石大人進入大殿,破解了這牆上的機關,進入密室,想要將這裡的奇珍異寶盜走。貧僧身為大報恩寺的執事僧,自然不能坐視。’
“他說到這裡,魏千戶道:‘好一位忠心皇命的大和尚。只是佛祖說過出家人萬事皆空,大和尚是方外之人,卻句句不離皇帝聖旨,過於執著,只怕會墜入魔道。’弘敬和尚合什說道:‘阿彌佗佛,善哉,善哉。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寧肯墜入阿鼻地獄,也絕不容許心術不正之人在本寺做惡!’”
司徒橋說到這裡,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其時我躲在暗格之中, 心急如焚,隻盼著兩人火拚,鬥個兩敗俱傷,到時我就可以趁機脫身。只是這兩人唇槍舌劍說了老半天,卻一直沒有動手。我心中思量,想來兩人都知道對手了得,誰都不想先出手,以免被對方瞧出破綻。姓魏的說這和尚進入密室之前,便塞住了鼻子,自然是擔心中毒。他方才以內力將毒驅出體外,按理說應盡快脫身才是,否則若是又沾染上毒粉,非得被這和尚打死不可。這兩人各懷鬼胎,互相算計,只要有一個活下來,我定然討不到好去。情急之下,恨不能跳了出去,衝著兩人大叫一聲:‘趕快動手!’
“我正焦躁之間,忽聽那姓魏的說道:‘大和尚,你不必再等了。我殺掉石大人之時,已將藏在他身上的淮西萬家的解毒藥丸取了過來。你藏在門外,只怕不知道罷。我故意裝作以內力驅毒,便是要你放心大膽的衝進密室。你雖然狡詐無比,將鼻子堵住,自以為就算中毒,也要較我輕許多。到時動起手來,我不敢全力應戰,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只不過饒你奸似鬼,也喝了老子的洗腳水。你雖然自以為得計,只是為了慎重起見,兀自想多拖一點時間,讓我中的毒更多一些,你便更有把握殺掉我。只不過我已將體內劇毒驅除了九成,拿到石大人身上的藥丸之後,雖不能解毒,卻能阻止毒粉在我體內蓄積。是以你拖時間,正合我意。眼下我體內的劇毒只剩一成,可是你拖了這麽長時間,劇毒至少在你體內積蓄了四成。哈哈,大和尚,既然你說你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那老子便成全你,送你去西天拜見如來佛祖!’”